趙華話音剛落,那人竟然鬆開了歐陽指間,一下子撲到我的身上來。
我剛剛還以為歐陽老先生年老體衰,所以會被這小子給掐着僵持,沒成想被鬼附身的他力氣大如蠻牛,不遜於擁有一牛之力的雜毛小道,瘋狂起來,更有勝之。我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傢伙一下撲到在地,張着嘴,便朝我脖子間咬來,口還有「吼吼」的咆哮,悶在肚子間。
我重重跌倒在地,腹背皆疼,下意識的用起了女子防狼術(這世間基友盛行,男人學一點總是沒錯的),曲膝,死死抵住他的身子,先是避開他那張大得不成人形的嘴,咬着牙包穀,閉眼就是一頭槌,朝他的腦門撞去。此處為天靈之穴,撞上去之後能夠讓神魂震盪,附身的普通惡靈也有可能被一下撞出。
然而這世間哪有這麼便宜之事,這惡靈厲害得緊,竟然不受影響,反口咬來。
我雙手被這男人緊緊摟住,動彈不得,心氣悶得緊——***,被女人抱着倒是數不清,被男人這麼八爪魚一般抱着,倒是第一回,彆扭得緊。好在歐陽指間也反應過來,出手拖住他,隨後而來的雜毛小道和趙華立刻跟上,七手八腳,把這傢伙給制倒在地,死死壓着,趙華喊一聲「我來」,雙手便又如蝴蝶紛飛,不一會兒,這個男人飛紮好了幾個漂亮的紅線蝴蝶結。
雜毛小道看着不放心,又從懷裏掏出一張黃符紙,裹弄點口水之後,快持咒,封於額頭之上。
雙管齊下,地下面這個狀若瘋虎的男人終於停歇了下來。
歐陽指間鬆了一口氣,轉身跑到幾米遠處俯臥着的兩個男人那裏,輪番檢查了一下,掐人,又從包裏面拿出一個小瓷瓶,打開蓋子給聞一下,兩人在嗆咳甦醒過來。三個女孩子才哭哭啼啼地圍上來,拉着阿浩和小東,問還好吧……雜毛小道指着地上這位問是誰?
有一個長得頗為英氣、也是最鎮定的女孩子回答,說是他們這次的組織者,老孟。
她們剛才在這裏等待,不敢上去,誰知老孟從拐角走過來,她們正欣喜地想打招呼呢,歐陽老先生感覺到了不對,攔在了他們面前,然後老孟像發瘋了一般攻擊他們,一伙人就撕打了起來……
我看着這個穿着黑色運動裝、生有一對劍眉的女孩,似乎叫做丹楓。
阿浩和小東艱難地爬起來,口罵罵咧咧,說這狗曰的老孟,翻臉不認人,要不是他這老小子攛掇着,大傢伙能夠來到這個鬼地方麼?阿燦能夠死麼?狗曰的……說着說着,兩人的眼淚都流了下來。
死人了,而且還是他們所熟悉的人,心裏面自然難受,而且除了難受之外,就是害怕。
沒人敢想像,自己從五樓幾十米高的地方摔下來,會變成什麼樣子——是一地的碎肉塊麼?
趙華指着地上閉目發抖的老孟說別擔心,他只是被邪物上了身,驅邪即可。說完轉過頭來看我們,說他只擅長束縛,對於此道,不會超度,哪位擅長驅邪,還請一試?我搖搖頭,看向了雜毛小道。而老蕭點了點頭,跨前一步,當仁不讓地說我來試一試吧。說完,他從懷拿起一張黃紙符,桃木劍劍尖一跳,黃符無火自燃。
他踏着禹步,腳踏七星,劍舞得遲緩,而黃符紙則穩定地燃燒着。
他念念有詞,此經訣乃茅山《登隱真訣》的後半一部。
我望着這熟悉的一幕,不禁想起了初見雜毛小道之時,他也是這一番動作,那個時候我並沒有感應到氣感,也不了解所謂的「炁」之場域,但是通過朵朵的鬼眼,卻能夠發現他身上並沒有神光,是個假把式。然而時間一下子就過了近一年,我才發現雜毛小道其實果真有本事,只是平時並未顯露出來而已。
開壇做法,是有損精力的,有道之人,尋常時都不願意顯露出來。
不過此時的雜毛小道卻使盡了全力,並且這個人與他素不相識,沒有給他半毛錢。
雜毛小道開始變了,或者說我對他的認識越加的深了。他在大部分時間裏,就是一個浪蕩的江湖騙子,然而有的時候,卻偏偏能夠做出一些讓人嘆服的事情來。人或許都有兩面性,只不過在於,你能不能看到,而已。
隨着雜毛小道劍尖那黃符紙燃盡,最後抵在了老孟的胸口,從膻穴一直移到了瞳子髎穴,隨着劍尖的移動,一股子淡淡的黑氣,從老孟的身體裏面浮現出來,凝聚在眉心央處。說是黑氣,其實是一團比旁邊空氣要深一些的氣體,似乎有重量,沉沉地壓在老孟的額頭處。
旁邊的五個冒險者都湊過來觀看,嘖嘖稱奇。趙華嘆了一口氣,說還好,這個不是鬼靈,而是一股子怨氣,將這怨氣打散之後,老孟便會醒過來。
正說着,雜毛小道的桃木劍開始劇烈顫動起來,左挑右抹,似乎在畫一個字,或者一個符號。這符號複雜得很,他腦門都冒出了汗水來,而劍尖越是顫動,這團沉澱的黑氣則越是焦躁不安。最後,雜毛小道大喝一聲,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攝!」
隨着這一聲巨吼的是他橫空的一劍,堪堪直斬那團黑氣最正。
空間一陣輕微的震盪,莫說是我,便是圍觀的這五個普通人,都臉色一變,感受到了。
那黑氣如熱鍋上的牛油,春日裏的雪,立刻消逝不見。
面如金箔、緊閉雙目的老孟渾身一顫,咳咳咳,嘴裏冒出了血,黑紅色的,順着嘴角流到了臉上,一條血痕。趙華佩服地拍着雜毛小道,說沒想到蕭兄竟有如此本事,果然不愧是茅山下來的道長。他之前與歐陽指間一起叫雜毛小道作小蕭,此刻又稱蕭兄,顯然是高看了他一眼。
有真本事的人,便如同金子,在哪裏都會被人尊敬。
雜毛小道施完法,耗盡精力,額頭和臉上全是汗水,一邊擦汗一邊說老趙你客氣了,區區小事而已。兩人一陣恭維,而地上躺着的老孟則睜開了眼睛,幽幽地醒了過來。看到我們,一骨碌地爬起來,一臉戒備地看着我們,然後問阿浩,說怎麼回事?阿浩跟他解釋了幾句,然後問老孟是怎麼被鬼上了身?
老孟先是對我們一陣的感激,然後尤有後怕地說起他的經歷:其實也很簡單,從天台下來的時候他殿後,結果感覺身子一沉,竟然一步都邁不動,接着身上仿佛有蛇在爬,陰冷潮濕,接着感覺那蛇變成了幾道細小的蚯蚓,從鼻子、嘴巴、耳朵和眼睛之,爬進了他的腦子裏,接着,就是一片的黑暗和冰冷。
……
他緊緊抓着雜毛小道的手,說大師,太感謝你了,無以為報,出去之後一起吃個飯吧?
說着這話,他的眼睛裏面全部都是小星星。我很難想像一個三十來歲的糙老爺們竟然會做出這樣的表情,而雜毛小道則一邊說好說好說,一邊不動聲色地把手掙脫開來。老孟回頭看了一下,驚訝地問阿燦呢?旁人都無語,丹楓咬着銀牙,眼淚滾滾,說阿燦死了,從五樓跌下去的……
老孟張大着嘴,眼睛瞪圓,半天沒有說話。
趙華在一旁訓斥他們,說你們這些人,頭腦簡直是昏了,哪裏不好玩,跑到這裏來,現在好了吧?還不趕緊下樓返回,報警!一直沉默沒說話的歐陽指間攔住,說先等一等,報警的話,那個東西就縮起來,不敢出來了,到時候再找到它,找到阿根被拘走的命魂,可能會再起波瀾,難上加難了。我想起來,說對,地翻天說那東西藏身在東北角的石柱之,我們先過去看看,一切再定奪。
歐陽指間、雜毛小道和趙華都附和我的意見,說去瞧上一瞧最好,便起身往東北角的方向走去。老孟、阿浩他們不敢在這黑漆漆的過道裏面久留,更沒膽子跑下樓,從原路返回,唯有緊緊跟着我們,亦步亦趨,把我們當作了救命的稻草,仿佛只有在我們旁邊,才會感到溫暖。
那兩個叫做陌陌和曼麗的女孩子看到雜毛小道顯露了身手,幾乎粘上去,左一聲道長右一聲蕭哥哥,這倆個女孩子長得不差,而且又會打扮,雜毛小道的骨子都軟了三分,嘻嘻地回應着,沒走幾步,電話號碼和QQ號都已經交換了。不過值得一提的是,交換電話的時候,雜毛小道發現手機居然沒有信號。
信號被屏蔽了,是人為,還是……
沒走到東北角,我們路過西邊的柱子時,趙華攔住了我們,說不對勁。他眼睛一眯一睜,竟然有一縷金黃色的光芒在瞳孔處出現,慢慢的,他走到這根四人方能合抱的石柱之前,喊我們過來看。這是很尋常見的柱子,表明嵌合着大理石花紋的石材,圓接無縫,和我們尋常所見的那種大型柱子一般無二。
不過經他提醒,我發現這柱子,有些濕漉漉的,返潮,似乎上面還有什麼東西。
趙華伸手一摸,把手掌翻給我們看:是血,一層淡淡的血在上面,有着難以形容的氣味在縈繞着。
這不是東北方向的柱子,而是西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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