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任胸口處的黑色佛牌如同小孩兒手掌一般大小,用硃砂染紅的粗麻繩捆制,我伸頭咬住,猛力一拽,那繩子末端受不住力,崩然斷裂,而我也掙脫出手,將那佛牌給緊緊抓在右手上,上面有一種詭異的力量在左衝右突,那氣息與祥和寧靜的佛陀之力有些類似,然而更加激進、更加邪門一些。
我手握着黑色佛牌,冰冰涼涼,竟然能夠壓制住我胳膊傷口處的屍毒,昏昏沉沉的腦袋為之一清。
果任法師佛牌被奪,臉色倏然一變,伸手來奪,我微微撇開,屈膝拱起,朝着這個傢伙的下身一頂,然後全身游魚一般扭動,逃脫了這個傢伙的掌控,意念溝通,潛伏在果任體內的蠱毒立刻與我熱烈呼應,渾身黑霧繚繞的果任法師「啊」的一聲慘叫,渾身的黑霧暴漲一倍,揮掌朝着我猛拍而來。
「你這可惡的傢伙,快解除我體內的降頭,要不然,我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果任法師利用灌注於身上的強體自降之術,以毒攻毒,暫且壓制住了這體內蠱毒的發作,瞧見我爬將起來,低頭去找鬼劍,便伸出手的鐵梨木法杖,朝我捅來。
我躲開他的這一擊,發現鬼劍已經被淹沒在擁擠上來的嬰屍群,當下也是一聲大喝,九字真言念出,伸手一招,意念凝聚蔓延,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了——那跟隨我接近一年的鬼劍居然發出了一聲輕微的鳴叫,從混亂的屍群彈出,朝着我的手跌落而來。
佛牌換左手,右手則緊緊抓着鬼劍麻繩纏繞的劍柄,我的心一陣激動,這莫不是人劍合一的前奏吧?
這驚喜讓我短暫忘記了肥蟲子遲遲未歸的不快,當下也是積聚小腹之的氣息,一面壓制屍毒蔓延心肺,一面流轉至鬼劍之上,勁氣注入,鬼劍陡然漲了一倍有餘,化作了名副其實的大劍。我陸左學劍,時間不長,那精妙絕倫的劍技離我遙遠,然而這般殺場之上的大開大闔,卻甚合心意,當下也是將情緒攀起,鬼劍一轉,劃出一個大圈,逼退洶湧而上的嬰屍,然後朝着果任法師衝去。
瞧見手持黑色鬼劍的我陡然間意氣風發,勢不可擋,果任法師也不敢迎上來硬拼,朝着旁邊退開,不過手那鐵梨木法杖不時飛出些許粉末,意圖下降於我。
我並不是要跟這個窮途末路、必死無疑的傢伙拼命,見他讓開道路,當下便也不作計較,一邊揮舞着鬼劍逼開圍攻上前來的陶罐嬰屍,一邊奪路而走。
說句不客氣的話,除了與我相當的果任法師之外,山谷之內並沒有出現能夠力壓全場的高手,手持變異鬼劍的我與朵朵一左一右,往前衝擊,竟有些勢不可擋的風範,那些嬰屍倒也不怕死,紛紛飛撲而來,被那鬼劍轟的一陣掃,輕則跌飛一邊,重則一劍兩段,命喪當場。
然而我再厲害,也擋不住成百上千的嬰屍橫空撲來,這些小東西大部分都是不滿周歲而死,本來純淨的心靈被陰風洗滌,最容易變質,一旦邪惡歹毒起來,絕對是讓人頭皮發麻,很快我又陷入了寸步難行的苦戰之,幾乎每挪一步,都會有兩三頭嬰屍死去,而又有數十頭嬰屍湧上來,將我和朵朵給團團圍住。
即將被這些種在地裏面的嬰屍狂潮給淹沒的時候,久喚不來的肥蟲子終於駕到了。
這傢伙並不是一個人前來,它是被虎皮貓大人給救過來的,身處於肥母雞精鋼一般的利爪之下的它,與三轉剛出現時的造型一模一樣,瘋狂掙扎着,身上那十來雙眼睛不斷地擴張和收縮,發射出五光十色的光芒來,將大半個空間都給照耀得變幻迷離。
肥母雞倒是有老大風範,一邊用堅硬的鳥喙啄動這不聽話的小東西,一邊朝着我大聲吩咐:「小毒物,我記得你鎮壓山巒十二法門裏面有一段鎮壓蠱毒的口訣,可曾還記得?」
我這法門曾經向虎皮貓大人請教過,它也能夠知曉一些,而我自然是爛熟於胸,知道它說的是育蠱小功德湯的熬藥法訣,當下一陣念誦,然後配合着九字真言內獅子印和金剛薩埵降魔咒,一起快喝念而出,肥蟲子當時便是一震,渾身那恐怖的光芒一頓收斂,暗金色皮膚上面的眼睛,也微微眯了起來。
虎皮貓大人感應極靈敏,當下也是鬆開爪子,放肥蟲子放到了我的頭頂,那小東西振翅扇動,一股無形的氣勢陡然生出,然後朝着兩邊綻放。
苗疆蠱毒,盛名曾經威震南國,乃至整個東南亞,而作為其王者,三轉過後的本命金蠶蠱,它的這氣勢或許沒有朵朵剛才的那一招佛光普照來得底蘊深厚,然後卻讓所有往前衝擊的嬰屍都停下了腳步,僵直當場,沒有一個動彈,而就在這倏然間的寧靜,一個痛苦的叫聲響徹山谷:「啊……」
就在肥蟲子鑽入我體內排解屍毒,而我帶着朵朵和虎皮貓大人離去的時候,一直囂張到了極點的果仁法師終於扛不住體內爆炸性的蠱毒噴發,跪倒在了地上。
肥蟲子也是恨他膽敢染指雪瑞的齷齪行為,於是將二十四日子時和午時發作的痛苦給他全部疊加,催爆發出來——這在原來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為所謂蠱毒,它不是毒藥,而是一種細微的小生物,必須要有一段培養發育的時間,循序漸進才行,然而如此快,這也是三轉之後的肥蟲子才能催發。
我曾經拿二十四日子午斷腸蠱爆發的痛苦,用分娩來比喻,那麼此刻果仁法師所面臨的痛苦,便相當於同時生出了近五十個小孩——是同時哦,這……呃,反正果仁法師像個被父母拋棄的小孩子,在地上翻來滾去,放聲地哭嚎着。
沒有人嘲笑這個地位尊崇的降頭師,因為他們都感受到了未知的恐懼,在幾秒鐘之後,渾身黑霧繚繞的果任法師整個人癱軟在地,身體宛若燃燒過後的蠟燭一般柔軟,不多時,這個讓我恨得牙齒痒痒的奧斯卡影帝肚子突然噗的一聲炸開,散落出一大篷花花綠綠的蟲子來。
這些蟲子奇形怪狀,密密麻麻地爬滿了果仁的整個身體,在他的嘴巴、鼻孔以及眼睛處鑽來鑽去,直至此刻,這位著名降頭師依然還有意識,他不甘地仰天大叫着,說怎麼會,我還有好多手段都沒有使出來呢,你趕緊將我身上這降頭解開,我們再斗一場!
然而我哪裏還有時間理會整個天真的傢伙,幾步衝到潭水邊,小妖背着渾身虛弱的雪瑞,在此等待了許久,見我過來,問我是拼是跑?
這黑漆漆的夜裏,敵人不知多少,光那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嬰屍,倘若再次恢復過來,只怕我們也扛不住,而且要是那個行腳僧達圖上師折回,我對付起來也有些困難。此行前來,為的就是解救雪瑞,而此刻雪瑞急需找一個安靜的地方救治,我還是見好就收。
如此思慮,我撫摸起懷天吳珠,說走,我們先撤。
潛入水之後,我們往東行走一截路,忽覺身後潭水渾濁,才發現那些嬰屍已經脫離了肥蟲子的震懾,再次追了上來,有的直接跳入水裏。我瞧不作聲地從邊角的黑暗處爬出水面,借着岩壁上垂落的藤條樹枝遮掩,離開了那深潭。
剛剛走開幾步,便聽到一聲劇烈的爆炸聲,水花騰空四濺,要不是天吳珠作用沒消,只怕我就要被灑個落湯雞了。我扭過頭來,火光,看見十來個衣着不一的男女站在了潭邊,有兩個壯漢端着自動步槍,在朝潭水裏面死命掃射,也有人悲憤地嚷嚷着,似乎在為果任法師的隕落而悲傷。
我藏身的這個地方隱秘,他們一時間還沒有發現,而開啟遁世環之後的我也沒有給嬰屍盯上,那些陶罐養育的黑巫屍靈暫時失去了目標,正在潭水裏面撲騰着,密密麻麻,擠滿了潭面。
瞧着那些火力兇猛的傢伙,一點兒也不顧忌影響,我心有些躍躍欲試,倘若把肥蟲子驅出,給這些傢伙都種上蠱毒,豈不妙哉?
然而這個念頭一說出,虎皮貓大人就否定了:「肥肥現在心性很混亂,倘若造就太多殺孽,只怕大人我也治不住,你確定要這麼做?」想到肥蟲子剛才那猙獰模樣,我嘆了一口氣,然後遺憾地說道:「得,其實弄死果任那個大奸似忠的演技派,我已經心滿意足了,那我們回去吧!」
說罷我扶着雪瑞,按着原路,悄然離開,朝着山谷外走去。
懸崖攀爬,其實頗為不易,更何況是還帶着雪瑞這個渾身無力的萌妹子,出了山谷之後,我並沒有進山的道路走,因為此時的我屍毒方消,而且又戰得渾身酸然,一身是傷,害怕撞上那個馬來西亞的行腳僧人,自投羅,於是讓小妖故布疑陣,在山裏面繞了幾圈,然後找到一處背風的凹口處,停了下來。
將雪瑞小心放在一片乾草地上面,瞧見她臉色紅潤迷離,我問她雪瑞你怎麼了?
雪瑞緊緊咬着嘴唇,一雙明亮得宛若星空的眼睛裏仿佛要滴出水來,聲音兒發顫:「陸左哥,那老傢伙好像給我下了藥,啊……」
她忍不住呻吟起來,那一聲,盪人心魄,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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