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才剛剛脫離午時的灼熱,幾個八、九、十歲的孩童便已在甲板上奔跑開來。母親們連聲呼喚着,回應的是一聲聲可愛的嘻嘻哈哈朗笑。
紅日緩緩朝海面下落,夕暉映在船頭戀人洋溢愛意的臉上,泛出紅通通的彩霞。幾隻海鳥掠過,閃着幾道雲一樣的白,魚兒輕輕躍起,濺着水花。
又是一個平靜的下午。
然而船長的心卻時時繃緊着,似乎希望前方的海面會突然冒出一個尖頂。是的,已經航行了幾天了,圖上的島嶼卻並未出現,而船艙里的糧食也已告急,怎叫人心裏不緊張?
逃難的人們都走出艙了,享受着這難得的平靜的海,脫離了那片血腥的陸地,新生就在前方。人群中一着灰布麻衣的白髮老者臨風而立,周身在陽光下閃着微光,旁邊的孩子們都停止了調鬧,圍攏過來。每每這個時候老者就開始教孩子們習字了,然而大陸七國各有各的文字,今天該是哪國呢?
忽然一個男孩大喊:「快看,好大的魚!好大!」
大伙兒紛紛投出目光,果真是大魚,一大群!聽到孩子們的聲音,大人們也伸出頭來瞧瞧,未出過海的人嘖嘖稱奇:「這大魚也太怪了,灰身上有三道白紋不說,竟長了六隻魚鰭!」
「鬼鮫!」一中年男子面龐幾近抽搐,兩個字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人們卻是不解,不明為何他恐懼至此。幾個水手卻迅速跑去向船長報告,雖然還不確定,但渤海之中的鬼鮫可不是鬧着玩的,多少船隻在這裏毀於其口!
船長出來一看,不自主的發起抖來——真是鬼鮫!十年前那令人瘋狂的一幕迅速浮上腦海,畏怯之意顯於顏表。但是,畢竟已經是航船十餘載的老資格了,懼意也只是一瞬即滅。他看見這群鬼鮫飛快地擦船而過,直奔正前方,心知前方一定是有事故而鬼鮫才會對自己的這艘破船棄而不顧——
「轉舵,正北方!」
身後的水手立馬奔去。不管怎樣,船長心想,我的責任是讓這一船的難民有個好的棲息地,其餘就管不得那麼多了。
船頭,白髮老者發現航向以變,不由皺起眉頭,而不遠處注視老者的一些漢子、書生顯露出些微憂色。
「龜爺爺,怎麼了?」
小女娃發現了老者的異樣,要知道,自上船以來老者一直都是嬉笑的顏面。
「哦,沒事兒我的龜孫女,沒事。」老者拍了拍那女娃的頭,又嬉笑開來。小女孩嘟起嘴,嬌嗔道:「龜爺爺又拿人尋開心,我不跟你玩了。」說着便跑開了,旁邊的男孩呆望着那嬌小可愛的背影,半天不動。老者瞧得明白,拍拍他的肩,卻是故意問道:「龜孫子,瞧啥呢?」男孩立時臉紅耳赤,但仍是一愣一愣的。
「老伯,你要是還那麼叫,別說孩子,大人們也可要不高興了,畢竟,沒人想做個龜兒子、龜女兒的。」一個滿面鬍渣的男人笑道。
「哈哈哈……還真是,還真是。」
這個背了個灰布袋的人應該是個劍客,筆挺的背,強健有力的臂,手上的老繭一看便知是練劍所致。那粗布包裹的就是他的劍了,老者想,聽那來自劍鋒上的氣,是一把好劍。
那人是感覺到了,一股壓在劍上的氣,令他稍微有點吃驚。環顧四周卻無任何異樣,他撓撓頭,有點疑惑,是多心了麼?老者又重新教那些孩童習字了,是中楚的文字,他用小刀在木板上雕出一個「劍」字。
「劍是什麼東西?」問的卻是那呆頭呆腦的男孩,不知為什麼這個字似乎早就刻在了他的心裏。老者突然對這個男孩起了興趣:「今天你好像多話起來了……為什麼要這麼問呢?」為什麼,男孩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心中突然冒出的問號。
老者打量着男孩——
「你叫什麼名字?」
「林楓。」
「那麼林楓,爺爺告訴你,劍,是一種既能殺人又能救人的東西!」
「那又是什麼東西?」男孩仰着腦袋仍是問,兩隻眼閃着光,沒了先前的呆氣,卻仍然讓人覺得傻。
「這……」老者忽然梗住了,是不是期望太高了,怎麼能讓一個孩子懂呢?
「劍不是東西,劍就是劍!」旁邊的劍客忽然說到,他伸手摸了摸背上的劍,臉上依稀顯着豪氣。然而這更讓孩子迷惑了,一個男孩不由問道:「不是東西,那劍到底是什麼東西呢?」
這一問,倒是讓老者與劍客為之一愣呢!而船上的人們都哈哈笑個不住了。
夜幕已經降臨,漫天的星星倒映在平靜的海面上,船隻便猶如駛在銀河裏一般。夜色大好,人們早已聚在船頭,圍成一個圈,圈裏一個白布素衣的女子手持琵琶,雙眼緊閉,只見一隻縴手緩緩放在弦上,悠揚的歌聲唱開了,空氣里伴了輕而緩的琵琶聲,人們身心放鬆,心境寧和。這裏,遠離了戰火硝煙,避開了塵世紛爭。
然而,這樣的寧靜只是一時的罷了,有誰能真正的遠離?這個世界上什麼地方不會有人?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
獨立艙內,老者手拿竹簡仔細的閱讀,竹簡上卻不是七國之中任何一國的文字。忽然,他察覺到一絲異動——
「別在門外站着,要進便進。」
於是門緩緩的開了,竟是那一直呆頭呆腦的男孩!男孩輕手輕腳的往裏走,很慢,似乎有所畏怯。老者一看便已明白——
「還是要問那個『劍』麼?」
林楓不答,只是點頭。
「你為什麼這麼在意它?」
林楓仍是不答,也不點頭搖頭。老者看的清楚,男孩的眼裏充滿迷惑,為什麼會是這樣呢?老者掩卷,嘆了口氣:「孩子別想太多了,你還小,不會明白的!」拿什麼來說通一個還未涉世的小孩?自己不過是空有滿腹經綸,老者想,我只是個老頭!
「小楓……小楓……小楓啊!」走道上傳來了母親的呼喚,聲音有些擔心的發顫。男孩轉身奔出船艙,大喊:「娘,我在這,娘!」
「叫你別亂跑,怎就不聽話呢?!」那聲音卻不是責怪了,而是關愛。
「娘,孩兒錯了!」牽着母親的手往前走,男孩的眼睛卻看着身後的船艙,「劍」,究竟是什麼?
琵琶的弦音依然在船上婉轉,可是天色卻突然變了,烏雲迅速淹沒了星辰。天空中開始有了細細的雨絲,人們開始向船艙跑去,那抱了琵琶的女子卻兀自在甲板上用手摸着什麼。這時,一少年跑去要扶她起身,然而她卻堅持着用手去摸。少年大喊:「小玲,你在幹什麼?下雨了!」
「我在找玉佩!」
「什麼?!」海面因風颳起波浪,開始咆哮。咆哮聲掩蓋了兩人的聲音。
「你送我的玉佩!」小玲大喊,可聲音依舊很小。
「算了吧,別找了!」
風浪更大了,濺起的海水濕了兩人的衣裳。
「不行,阿海,那是你送我的!」女子仍是固執。
少年見此情形恐怕有危險,於是強硬地把小玲拉起——
「快走,玉佩我找到了!」
阿海剛把小玲拖入船艙,迅速拉好艙門,一個大浪便打上了甲板。
「玉佩。」小玲掙開了阿海的手,平攤在身前。
阿海不得已從身後拿出玉佩放在小玲的手上,小玲摸着玉佩面露喜色。阿海看着她,嘆着氣:「你眼睛又看不見,為何這麼傻?!」
然而小玲忽然變了臉色——
「你的呢?」
阿海整個身子一僵,神情有些慌張:「什……什麼?」
「我就知道!」小玲把玉佩塞給阿海,轉身摸着牆板向里走去,「是你的,我不要!」原來,這塊玉雖與小玲要找的一模一樣,但它卻是阿海的,他們兩人本是一人一塊的。
阿海這才回過神來,追了上去,慌忙辯解:「小玲,你聽我說,小玲!」
小玲卻是不理,進了里艙,轉身拉上門。只聽「啪」的一響,阿海頓感頭疼,女人啊,就是難懂!只有等她氣消了,阿海心想還是先睡個覺吧。
夜半,肆虐了許久的暴雨漸漸停了,難民們驚了一夜的心也平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已入眠,只有船長那裏還燃着油燈,可是他一直在仔細地看着手中的航海圖,無暇理會周遭的一切。一個黑影從船尾掠過,無聲無息的打開艙門鑽了進去,沒有驚動任何人。然而那白髮老者卻是發現了異樣,不過他皺了皺眉頭,卻也沒有多加理會,這茫茫大海上,還會有什麼陰謀詭計?
清晨,紅通通的太陽剛剛爬出了海面,些微波浪拍打着那一隻孤行的海船,似乎是要喚起某個孩童的睡眼!不過人們早就醒了,那海船的甲板上已經站着了許多人,只是此時卻沒有了往日的歡笑。在眾人的前面,濃濃的霧氣和着陽光,呈現着詭異的紅色。海風徐徐,卻如何都吹不開!難民們此時的心情,怕也是籠罩着一層陰霾罷。昨夜的那一場暴雨讓人們心裏悸動不已,這該是自逃難以來最猛烈的一場雨吧。若是昨晚的風在大一點,說不得可以把船掀翻了去!在大自然面前,人們終究還是太過渺小了些罷!
白髮老者緩緩走出艙外,突然發現航向又轉了回來,心中一陣欣喜,片刻後卻又憂慮起來!船長此時也發現了航向的異樣,於是厲聲訓斥身後的水手:「不是讓你叫小丁轉舵了麼!」
「我是說了啊,老大,小丁也這麼做了!」水手有些慌張了,這件事實在是奇怪。
「可是,船為什麼還在原來的航線上」
「這……難道是昨夜風大,吹了回來?」
船老大冷靜下來,想想也對,自己帶出的一班人不可能不知道該怎麼做,難道真是昨夜的強風?年輕的水手臉上還是有些慌色,小心地問着:「老大,是不是再叫小丁…」話未說完,船長伸手打斷。他還思考着,昨夜看了一夜的航海圖,如果真的往北,最少需七天的時間才會遇到海島,可是糧食已然不夠了。然而再一想,按原來的路線雖然勉強能支持到蓬萊島,可有很大的可能,是會撞上那一群鬼鮫的。——
「看來只有賭上一賭了,告訴小丁,按原來的航線,目標蓬萊!」
見船老大下了命令,那水手飛也似的去了。
水手們早已經忙開了。對比之下,甲板上的人們卻是清閒的很。船頭的老者突然皺起了眉頭,前方的霧氣中夾雜了絲絲血腥味,而且越來越濃了。船上的人們也紛紛發現了這一狀況,向那海水看去,紅通通的,有些婦人受不住,甚至嘔吐起來。
「鬼鮫!一定是鬼鮫!」又昨日那倉惶喊叫的中年人,如果是昨天,人們一定會取笑他的畏怯模樣,然而今日……
甲板沉默着,風吹浪打已是不可知覺的了!大家都在想,難道自己已經走上絕路了?前面蒙蒙的血霧裏,仿佛傳來了冥獄中的鬼嘯,讓這船原以為走出了重重劫難的難民不住的顫慄!
船老大站在甲板上,眼前是幾乎被嚇得魂飛魄散的難民。這樣令人絕望的氣氛里,已經不是人力就可以解決的了!他再看了看眾人,頓了頓,緩緩開口道:「大家靜一靜,聽我說,我們現在只有兩條路可以走!
「要麼向前,找到蓬萊島,可是我們很可能會碰到海賊『鬼鮫』。我想大家對這群海賊都或多或少的聽說過,他們有多可怕不用我說大家也能想像得到。要麼向後,回到大陸去,去除了由天和大秦以外的國家,但是我們的糧食可能支持不到咱們回去!
「我不能私下決定,這條船是大家的,應該由大家做主!」
眾人聞聲均是沉默,是啊,這該怎麼選擇呢!不管向前向後,還不是一樣的境況?
「快看,快看,好大的船!」一個小孩突然大聲喊道,他一手指着船的右側,向他身邊的那個婦人嚷着,「娘,你看啊,好大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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