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夫人從簡瑩這話里聽出了不客氣的意味,忍不住多打量了她兩眼。
卻見她面上笑盈盈的,眼神之中也並無鋒芒,猛地想起,這位二少夫人頗具賢名。剛成婚沒多久,就抬了一個外室做妾。於己大度,於人必然也大度。
也許跟她說這事,比跟方氏說更容易。
看出了簡瑩的好處,便不再介意她是剛過門的小媳婦。眼睛一眨,就泛起了淚花,哽咽地道:「老身今天厚着臉皮過來,是替我那不孝的兒子請罪來的。」
說着起身,轉向周沁,作勢要跪。
站在滕夫人身邊的張媽「哎」了一聲,便要伸手去扶,被簡瑩一個眼神止住,忙又縮回手去。
滕夫人見無人攔阻,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眼角掃見簡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把牙一咬,雙膝着地,重重地跪了下去,「三小姐,請你看在老身的面子上,原諒我那不孝子一回吧。」
周沁不明所以,見未來的婆母給自己下跪,有些驚慌失措,剛要站起來,就被曉笳從後面按住了。
「哎呀,滕夫人這是做什麼?」簡瑩故作驚訝地道,「好端端的請什麼罪?
你這話說得沒頭沒腦的,又行這麼重的禮,可要嚇着我們三妹妹了!」
滕夫人總覺得簡瑩是故意不叫她起來的,可眼下也顧不得計較這個了,用力擠出兩行淚來,抽抽搭搭地道:「是我那不孝子……
那孽障喝醉了酒,一時糊塗,做下錯事,沾染了人家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兒。如今那姑娘有了身孕,肚子遮不住了,找到滕家門上……」
周沁「啊」了一聲,立即拿帕子捂住嘴,眼圈已然控制不住地紅了。心中掀起驚濤駭浪,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簡瑩裝作震驚的樣子不作聲,其他人也不敢開口。
無人配戲,滕夫人只得一個人乾巴巴地演下去,「要個身份低賤的,簽了身契遠遠發賣了就是。可偏是個好人家的女兒,雖說家世貧寒了些,可也不是我們這樣的人家能隨隨便便就處置的。
再者,她找上門的時候多少人都瞧見了,這人若是無緣無故地沒了,我們滕家少不得要擔上官司……
最可憐的就是她肚子裏的孩子,那孽障做了錯事是不假,可孩子是無辜的啊。月份小也就罷了,一碗湯藥灌下去一了百了,已經五六個月了,孩子都成型了……
不管怎麼說,都是我們滕家的骨血,讓我怎麼忍心……怎麼忍心……」
說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膝行幾步,爬到周沁跟前,抓住她的裙擺,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求道:「三小姐,我知道我沒臉說這話,可那好歹也是一條命啊。
你就看在老三……不,看在我和老爺,看在滕家與王府多年交情的份兒上,讓我們把孩子留下來,就當是我們滕家欠你的。
我跟你保證,等你過了門,我一定拿你當親閨女一樣,絕不讓你受半點兒委屈。
還有老三,那孽障被老爺狠狠地打了一頓,如今已經痛改前非。我來的時候,他還讓我代他給你賠不是,說只要你答應留下那個孩子,他以後一定會一心一意地對你。
便是旁人知道了,也會稱讚三小姐賢良大度……」
周沁眼淚在眼圈裏打轉,卻死死地捏着拳頭,強忍着不讓自己哭出來。
跟所有待嫁的女兒一樣,對這門親事,對自己未來的丈夫,她滿腦子都是美好的幻想,全心期待着出閣的那一天。做夢也沒想到,這種事會落到自己的頭上。
她沒有奢望過丈夫能專情於她,一輩子心無旁騖地對待她,她只希望有那麼一段日子,至少是成親的頭兩年,他能給予她應有的體貼和尊重。
便是有必要納妾,也該由她來決定什麼時候納妾,納誰做妾。
現在可好,她還沒過門呢,就被未來的婆母軟硬兼施地逼着給丈夫納小了。
她心裏有氣,於是緊咬牙關,任滕夫人怎麼哭怎麼求,就是不吭一聲。
簡瑩感覺火候差不多了,便佯裝剛從震驚之中醒過神兒來,「哎呀,瞧這事兒鬧的。
張媽,趕快把滕夫人扶起來。
雪琴,你去打盆水來,濕個帕子給滕夫人擦擦臉。」
「是。」張媽和雪琴齊聲應了,一個去扶滕夫人,一個去吩咐小丫頭打水。
滕夫人被張媽攙到椅子上坐下,又被雪琴伺候着擦臉。
等收拾妥當了,再想跟周沁求情,便接不上詞兒了。有心故技重施哭起來,又唯恐太刻意了叫人瞧出破綻,只能不尷不尬地坐着。
簡瑩端起茶盞沾了沾嘴唇,又抽出帕子,慢條斯理地擦了嘴,才看向周沁,「三妹妹,你怎麼說?」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尚未過門,沒有自己決定的道理。」周沁垂着眼睛答道,「母妃沒在,二嫂替我做主就是。」
簡瑩讚許地看了她一眼,這丫頭還算是個明白人。收回目光,面上露出為難之色,「我也是頭一回遇見這種情況,不知道該怎麼辦。
張媽,姜媽,你們都是府里的老人了,見多識廣,你們說說,我要怎麼處置這件事才妥當?」
姜媽一直站在簡瑩身後,見她坐姿從始至終都沒變過,猜到她早就知道這件事,心中必有成算。此時被她點了名,便垂手答道:「奴婢在簡府做事多年,也從未遇見過新媳婦還沒過門,男方就鬧着納妾的事兒。」
張媽雖猜不透簡瑩的心思,可也感覺得出來,這位二少夫人並不像面上表現得那樣震驚無措,便機靈地附和道:「王府也沒出過這樣的事兒。」
滕夫人老臉漲紅,心裏忿忿地道,王府怎麼沒有?二少爺不就領回來一個外室嗎?只不過時候挑得好,又攤上一個省事的婆娘,沒鬧出來罷了。
若不是那小賤蹄子非要挑老三即將成親的時候找上門,又在眾目睽睽之下跪到家門口,滕家大可以把人藏着,等到三小姐過了門,生米煮成熟飯,再提出納妾也是一樣的。
有二少爺的例子擺在那兒,看誰還好意思說嘴。
也怪老爺太膽小,說什麼等王府聽到消息怪罪下來就沒了轉圜的餘地,非催着她主動過來請罪不可。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她堂堂的世家夫人,倒要被兩個婆子拐彎抹角地嘲笑。
簡瑩見她眼珠子轉個不停,心中冷笑一聲,忽地一巴掌拍在桌上,「事到如今了還想着欺上瞞下,看來滕家當真沒把我們王府放在眼裏!」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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