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漱也不知道周潤的病情為什麼會反覆。
高太醫細細檢查了周潤穿的衣裳,用的襁褓,周圍人使用的脂粉香囊,也問過奶娘這一段日子的飲食情況,可都沒有發現問題。
頭回發病只是面色發青,四肢抽搐,這一回臉上和身上起了大片大片的紅斑,還有零星疹痘,身體時冷時熱,症狀極其駭人。
簡瑩眯了眯眼,「你確定血氣催引之法只適用家族遺傳病?」
周漱明白她什麼意思,他也問過高太醫,會不會是因為用方氏和濟安王的血氣之中帶有加重胎毒的東西。
高太醫說血液離體之後很快就會失去活性,便不再況且每日一兩滴,不足以加重病情。而且他所調配的藥方之中,便有抑制血液毒素的藥材。若於周潤病情不利,他又怎敢貿然使用血氣催引之法?
不過人的情緒多多少少能夠影響血氣,父母子女之間的血緣十分奇妙,嬰兒又有着常人所不具備且無法理解的敏銳知覺,被身邊人的情緒感染,情思鬱結,從而加重病情也是不無可能的。
簡瑩心說可不是嘛,這段日子方氏肯定會因為藥引一事轉轉反側,忐忑不安,能不抑鬱嗎?孩子整天跟一個抑鬱的人在一起,心情又能好到哪裏去?
在這個心理學還沒有形成系統理論的年代,能夠第一時間想到這上頭去,高太醫當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大夫。
周漱跟他學醫,將來應該也差不到哪裏去。
稍稍望夫成龍了一下,便將話題轉回遺傳病上來,「這圓骨病到底有多嚴重?醫書上真的沒有記載嗎?」
「圓骨病?」周漱微微一怔,隨即莞爾,「娘子這病名取得倒是貼切。」
稱讚了她一句,又肅起臉色道,「這些日子我和高太醫翻遍了所有的醫書,都沒有找到相關病症。高太醫寫了十多封信,向自己昔日的同僚諮詢。不過至今還沒有回音。
金石派人回京,說是要去太醫院將那裏的藏書翻個遍。我也讓我的人廣撒網多留心,幫我搜羅一些流落坊間的醫書孤本。
然而這些法子都不是一時半刻能夠解決問題的,雖然高太醫沒說這病到底有多嚴重。可關節類病症往往會導致行動不利,肢體殘疾,不得不重視啊。」
簡瑩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要是能在咱們的孩子出生之前。找出治療預防的法子就好了。」
周漱將自己的大手覆在她的手上,目光鎖定她眼眸,「娘子,我會找到的。」
聽了這形同保證的話,簡瑩才意識到自己說這話會給他帶來壓力,忙展顏笑開了,「還不知道有沒有的事兒,咱們別自己嚇唬自己了。
不是說孩子很敏感嗎?小心把抑鬱傳給孩子。」
周漱聞言也趕忙壓下心頭的憂慮,揚唇笑道:「娘子說得是,我們凡事都要往好處想。」
該做的準備也要及早準備。
簡瑩將他眸底的那一抹凝重看在眼裏。有意轉移話題道:「蕭大世子又回泰山了?」
「嗯,祭殿祭壇的修建已經到了收尾階段,需得盯緊一點兒,萬一皇上祭天過程中出現什麼問題,那他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過完中秋他就該回京復命了,我的耳根子也能清淨一些了。」
周漱說笑了幾句,語氣一頓,又道:「回京之後,他會去一趟刑部和大理寺,看看能不能設法找出老太妃娘家通敵叛國一案的卷宗。」
經過多方查詢。他已經能夠確定老太妃的娘家乃登州定國公府。
最後一任定國公姓劉名睿,掌管着一支水軍,因抗擊倭寇屢立戰功,深受先帝重用。後來被人舉報與倭寇暗通。獲罪抄家,株連甚廣。
前些日子他和蕭錚出門,就是去了登州。借着蕭錚雍親王世子的身份,隨便編了個由頭,在登州府衙查閱了五十年前的卷宗,卻是一無所獲。
據府衙志記上也只是潦草地提了一句。說是案發三日之後,就有人奉旨將卷宗悉數封存,連同物證人證一道秘密押送入京,府衙連一張紙片都沒有留下。
這樣叛國大案,地方上難以裁決,定然要交給三司會審,最終由聖上定奪,移交案卷是必走的程序。要想了解內情,只能去刑部或者大理寺查找了。
他調查劉家舊案,不僅僅是想弄明白濟安王母子所要謀劃的事情,還想查明這圓骨病的源頭。
老王爺早在濟安王獲封之前就過世了,族志上對他的生平以及病史記載幾乎都是根據老太妃口述記錄下來的。老太妃並不懂醫,敘述的病症難免有一些偏差。
也就是說,老王爺的病史沒有參考價值。老王爺之前的周家祖先們已無據可考,父族這條線算是斷了。
老太妃出身名門望族,若家族之中有人得過類似的病症,定然有所記載,並且不遺餘力地治療過,那麼就會留下關於此種病症的詳細描述甚至是治療的藥方。
若能找到劉家的族志,或者一兩個可能了解內情之人,他和高太醫有跡可循,就不必兩眼一抹黑,胡亂摸索了。
簡瑩現在的第一要務就是養胎,別的事情她不耐煩操心,就是想操心,周漱也不會給她操心的機會,便不去追問其中的細節。感覺有了困意,洗漱一番,自去床上休息。
方氏卻沒有她這般心寬,看着兒子因為紅斑和疹豆變得觸目驚心的小臉,心中酸澀難當,「都是我的錯,我應該聽你的,從一開始就用他的血……」
「王妃,四少爺這回發病未必是藥引的事兒,您莫要自責了。」張媽乾巴巴地勸道。
「這大概就是報應吧?」方氏眼圈泛紅,閉了一下眼睛,「造孽的是我,老天為什麼不來折磨我,非要讓這么小的孩子受這種苦?」
張媽不知道該如何勸解,沉默了半晌,小聲地問道:「王妃,要不我去找世子爺……」
「不用了。」不等她說完,方氏就明白她想做什麼了,「高太醫調整了藥方,囑咐說不必再用藥引。若我們私下裏貿然加進去,誰知道會不會害了潤兒?」
張媽暗暗嘆了一口氣,心說王妃前腳才跟世子爺說了這孩子不是他的種,四少爺後腳就發病了。只怕世子爺那顆心還沒死透就又復甦了,不知道還會生出什麼事兒來。
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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