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林搖頭不答,只是抿了唇笑,透着一縷狡黠,片刻後才出聲,「他已經到了,此刻大約正在廊中。」
「果然瞞不過表姊,我這才剛到,又被你發現了。」歸風大大方方地推門進來,一襲白衣輕晃,隱約透出點疲憊之色,「薛姑娘說她一個人顧得過來,定要將我趕走,我就只好先過來了。」他說着聳聳肩,坐到桌前為自己斟了一杯茶。
翟川走下床,卻將寒林裹進厚厚的被子裏,「你累了,躺一會兒。」
「還沒這麼累呢,我坐着聽你們說。」寒林折中了一下,倚着枕頭乖巧地擁被坐着,笑着嘆息,「天氣越來越冷了,阿瞳和旭華她們可不要被凍壞了才好。」
「表姊過慮了,她們坐車過來,再冷不着的。倒是你們,想必一路上吃了不少苦。」歸風瞥她一眼,姣美的臉蛋一半掩在大紅的錦被下,倒比平日少了一點冰冷,多了幾分可愛,看起來更像個小姑娘。
「倒忘了一件事情,薛姑娘說了,極北的馬兒頗有靈性,定要好好養着,若是她過來見馬兒過得不快活,可是不依的。」歸風抿了口茶,想起薛瞳當時認真的神情,不禁微笑。其實他也知道,棋雪國那種千里冰封的地方,除了南方邊界的國都還有不多幾個人居住,其他地方的草木蟲魚多半是借着靈力而生存下來,早已不是凡物,否則那兩匹馬兒又如何受得住那樣的奔波。
寒林點頭輕笑,「就知道阿瞳會這麼說,早已吩咐了好好看護着呢。」頓了一頓,眸子半掩起來。「極北那麼荒涼的地方,不管是人也好,還是那些松樹、白馬也好,活下來都是不容易了……我聽陌前輩說起過,以前雪陌林東南的地方還有一處生滿青草的不凍湖泊,裏面住着許多白鶴……」
「你說青草湖……?可惜早已在數千年前那場界靈的動亂中毀去了。」歸風低聲嘆息,聽聞那處原來也算是棋雪國一景呢。可惜到底無緣一見。
翟川靜靜聽着他們說些棋雪國的風俗。只在歸風提到「界靈」時蹙了蹙眉。
寒林將頭埋到錦被邊緣,半晌笑了笑,「我們只顧着說這些沒緊要的。湘然姐姐他們卻都去救治那些居民了。」
「說到這個……」歸風緩緩起身,走近了一些,「我方才收到了伯父的傳信,他說將水靈之力附在靈霧上。應當可行——這與當年神女承瑤將浩氣依附於靈火,最終得以驅散人間的魔族和妖族。倒是有些相似。」
「唔……的確,我們明日能去試一試?」寒林挪了挪身子,昨日被玄啟封住了靈力,雖然已經漸漸恢復過來。依然覺得有些不順暢,恐怕要等到明日才能施法,「歸風。你趕過來也頗為辛苦,就定在明日。如何?」
歸風應了,「伯父的安排,是讓我教你霧靄訣,這樣可能會多耗費一些時日,但我可以同湘然前往重山國一帶,實際上是節約了行程,表姊認為……?」
「也好,便這樣吧。」寒林點了點頭,卻在他離開後低聲自嘲,「我一個將死之人,學了這一身的術法……又有什麼用處?」
「林兒,你又想這些……果然不該將界靈的事情讓你知道。」翟川握上她冰涼的手,湊上去壓低了聲,「我記得你說起過靈契的事情,我也是靈族,是否也能與你定下……」…
寒林半睜着的眸子驟然瞪大,眸中的驚訝立刻變作了恐慌,「你……怎麼會這樣想?!我體質極弱,若非靈力支持,早已壽夭……」說得太急,又被嗆得直咳嗽。
翟川輕輕拍着她單薄的背,急忙道歉,「我只是隨口問問,你別着急。」
寒林委屈地瞥他一眼,嗓子嗆得啞了,一時說不出話來,索性撲進他懷裏,眼淚又控制不住地落了下來。
感到胸前被她濡濕了一片,翟川將她從懷裏拽起來,捧住淚水縱橫的小臉,「怎麼又哭了?我記得你這丫頭小時候被大祭司罰抄禱辭,或者罰跪在正殿裏,似乎都沒有哭過一次。」
「……我不記得了。」寒林瞪了他一眼,微啞的聲音透出無限委屈,索性用袖子掩面,不去理他。
「林兒,別哭了,我再也不說此事便是。」翟川見她還不肯收淚,只得不再逗她。
水藍色的袖子緩緩挪下,露出一雙哭腫的眼睛和爬滿淚痕的小臉,哽咽着的聲音卻十分乖巧,「……對不起。」
「為什麼對不起?」將她撈到懷裏,柔弱的身子還因為哭泣不時顫着,顯得好生可憐。
「我不想你出任何事情,卻要叫你眼睜睜看着我去死……」寒林仍在哽咽,緊緊抱住他身子,即便剛才只是說說,都痛得心一抽,若是真的這樣,如何能受得了?以自己的體質,或許過度使用法術都會垂危,「你要是再這樣想,我便將自己封印起來,這樣就永遠都不會死了。」
翟川蹙了蹙眉,自己不過一時想起此事,她怎麼就能想這麼遠?
「林兒,別鬧了,我答應你,永遠不會如此。」
寒林緩緩眨眼,還帶着一點不信,最終還是伸手握住他的手,「好,我信你。」
第二日,歸風正在院中空地上教授寒林霧靄訣,高峻已經匆匆趕了回來,見到歸風到了散霞國,不禁一愣,「歸風公子,兩位姑娘呢?她們沒有與你一道?」
「她們過幾日便到,不會有事。聽聞高總管前日啟程回京,怎麼這般快就折返了?」
「我並沒有回京,昨日恰好遇上了京中出來送信的人,便將陛下和大祭司給兩位殿下的信帶了過來。」高峻見寒林在,便取出一紮信,打算給她。
寒林搖手笑了笑,「我在學術法,先不看了。殿下就在大廳里,你一道給他送去便好。」
高峻微微頷首,「太子妃殿下保重身子,屬下暫且告退。」
目送他走進廊內,寒林蹙了蹙眉,「……不知道大祭司又有什麼吩咐?」
「表姊,你似乎有心事?」歸風見她臉上漾起一絲悵惘,緩步走近,「我昨日進來時,聽聞有人在說你們的事情,言語之間頗為不堪。不過,我能察覺到你身上尚且有一縷冰涼的氣息……」
「沒什麼。」寒林回過神,伸手召來一縷薄薄的霧氣,在陽光下閃着亮亮的光彩,「是這樣,沒有錯吧?」
歸風輕輕嘆息,「如表姊這般靈力強盛,穎悟又好,原是修習術法不可多得的人……」
寒林微笑,眸子裏流露出一絲失落,「我小的時候,常常希望自己能夠成為像師父一般厲害的巫者……只可惜,承了這一身的神血,許多事情,終究只能是想想罷了。」
「表姊何出此言?可是知曉了界靈之事?」歸風覺得她聲音淒楚,似乎心境大不如從前,「母親曾與我說起過此事……」…
「枰姑姑?」寒林斂眉笑了笑,「你們都知道,只是怕我傷心,一個個都瞞着我。」
歸風搖頭,「並非有意隱瞞,只是母親曾提起,當初決意離開南林王宮,有一大半是為了早日了結界靈之事,免得再有族人牽扯進來。」記憶里,商枰說起這件事時,也並非十分鄭重的樣子,只是時常露出憂慮的神情,「我起初也很奇怪,伯父為何一直在暗中護着你,後來才漸漸明白。」
「枰姑姑她……」寒林忽然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商枰這樣做,原來是為了自己和其他人免被牽扯到界靈之事中來,只可惜,終究還是差了一些。
「表姊,你也不必太難過,我記得當初在雪陌林,薛陌前輩不是告訴過你一句話嗎?」
寒林微愣,似乎是……不要放棄希望?
「可是,我何來的希望?歸風,一旦回京,我的性命只能由大祭司擺佈。」寒林搖頭,為了翟川,她也不可能做出逃出祈天宮,一走了之的事情。
「……希望總會有的。」其實歸風自己也不知道,對於寒林來說,是否還有希望,不過薛陌是經歷過那次變亂之人,她既然這樣說,應當是心有所感,「表姊試一試,將水靈之力附着在靈霧上。」
寒林抿唇點頭,也不知道是對他那句話的肯定,還是對演練術法的回應。
一道霧氣在陽光下緩緩騰起,比剛才濃厚一些,依然閃着亮晶晶的光彩,不過這一次,一片白霧中還綴上了星星點點的幽藍色光芒。
歸風緩緩點了點頭,這一切看起來雖然簡單,但僅是在這不到半個時辰之內學會霧靄訣便遠非一般人所能企及的,更不要說同時操控兩種術法,將它們糅為一體。以寒林的能力,若是成為第二個神妃,實在太埋沒了。
遠處,巧月立在廊下,看着院中的一大片霧氣出神,她這一輩子,可都沒見過這樣漂亮的霧,就像做夢一樣。等霧氣收盡,她才想起來正事,急忙上前,「太子妃殿下,太子殿下請您回去,有事相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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