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林醒來的時候,睜眼便看到那一片看慣了的白茫茫的霧氣,轉了轉眸,發現自己正好端端地躺在青苔上而非竹屋中的床榻上,這才微微回過神,記起自己偷偷離開青靄郡後不久,便被南歌追了上來,一番爭執未果,終是被他強行帶回了林中。
又一轉眸,見南歌沉着臉立在一旁,正冷冷打量着自己,急忙翻身坐起,又是一陣頭暈。
「真是胡鬧。」南歌緩步上前,在她身邊坐下,一臉的嚴肅,「你知不知道若是昨日不回來,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寒林眨了眨眼,這能有什麼結果嗎?她雖然身子還虛弱着,但也不是離了這霧靄林就不能活,可玄啟的計劃,她是真的擔心京中會出事……
「就算玄啟不會對川怎麼樣,還有其他人呢?南歌,你知不知道,黑巫是從不會手軟的。」焦急的神色蘊了滿臉,那些都是她的親人,都是愛護着關心着她的人啊,不死心地哀求南歌,「我答應你的事情已經做到了,你放我走……」
話未說完,手腕被南歌陡然一抓,身子直直落進他懷裏,不禁嚇得一僵,怔怔抬頭看他,隨即便是他的唇落下來,時而吮時而咬,將寒林嚇得只記得睜大了眼,又是不解又是委屈,連推開他都忘記。
見她毫無反應,南歌蹙了蹙眉,惱怒更甚,將她往地上一放,擒住她兩手,一手去解祭衣。
「別,不要……」寒林這才慌了神,掙扎着想要擋住他,但手被死死扣在頭頂,怎麼也掙不脫,才掙了一下,又被他輕鬆地分開了兩腿,霎時間又急又羞,哽着聲兒哀求。「南歌,你放手……」
「現在知道害怕了?」南歌冷冷瞪她一眼,略略放開了她一些,伸手勾起她瘦削的下巴。湊得很近,語聲帶着不少威脅,「你如今靈力尚未完全恢復,左右不過是個柔弱女子,這樣的容貌。這樣的身子,別說一個人回京,我看你連這青靄郡都走不遠去。」
寒林斂起眸子,他說的的確沒錯,憑自己現在的樣子,南歌方才並未用任何法術,自己一樣掙不脫,何況他還怕傷了自己,只用了些許力道而已。
南歌不過是要給她些教訓,見她神情委屈。便輕輕扶起她,無奈搖頭,「你是久已不行走江湖了,卻是將這麼做的後果都忘了嗎?」
「我不知道……」寒林眨了眨眼,廣袖掩面,無力地低語,「我的確碰上過有人出言輕薄無禮,卻不知道會是這樣的,他們從沒有這樣待我……」她到今日才切實地明白,當年在明鏡海邊。倘若溫空冥真要對她如何,只怕根本不會容她掙得一掙,只是現在才明白這些,實在是太晚太晚了……
南歌蹙了蹙眉。卻也沒話可說,末了只低低嘆息,「翟川,還有你師兄自然不會強迫於你,但可不是所有人見你如此美貌都不會起意……你真是被他們護得太好了,寒林。保重些吧,我照看了你這些年都好好的,可不要到了最後還出些什麼差錯,卻叫我如何向翟川交代?又如何去向你娘交代?」
寒林愣了愣,輕輕淒笑,「娘親真會在意我的生死嗎?你又何必去向她交代?」
南歌神情一滯,隨即笑笑,「且別管這些,你倒是再睡上一會兒,待養足了精神,一會兒我親自送你回京去。」知道她性子固執,只怕一會兒還要尋着間隙偷偷溜出去,倒不如自己親自送她回京來得穩妥。
「那界靈怎麼辦?」寒林可沒忘記這屋內還有個小粉團睡得正好,都說界靈心性潔淨,一無所知,若是碰巧突破屏障到了青靄郡,那可該怎麼辦?
南歌躊躇了片刻,「我傳信喚歸風前來照看,恰好也能問一問京中的形勢。」
「好,我進去陪陪那孩子。」寒林悵然地笑笑,她不希望那孩子知道自己的父母是怎樣狠心地拋棄了她,只有趁着她尚未醒來,才能靜靜地在她身邊待一會兒,看看這個可愛的小女兒。
歸風匆匆趕來時,南歌正從屋內出來。
「表姊的情況可好?」歸風輕蹙着眉,聲音微沉,「薛姑娘已經前往極北取那神血,想來不日就能趕來這裏,渡上神血後,表姊的情況應當會好許多。」
「京中情勢如何?」南歌信步走下台階,回頭望了望屋內,「她剛睡下,便不要吵醒她了……那丫頭,我一會兒便親自送她回京。」
歸風似乎很是吃驚,連連搖頭,「伯父,她現在萬萬不能回京……!」
「……哦?京中究竟發生何事?」南歌壓低了聲兒,難道玄鐵林已經動手了?
歸風小心地看了看屋門,確信寒林不會聽到,這才緩緩開口,「早在十餘日前,大約也就是薛姑娘離京後,玄鐵林便在京中布散了煞氣,但因着表姊身子虛弱,又怕她一時任性急着回京,這個消息一直都牢牢地瞞着她。」
南歌勾起一絲冷笑,「呵,不愧是玄啟……」在大勢已經定下後,方才遣人前來告知自己的計劃,的確是「坦蕩」得緊,「那麼如今,祈天宮還能牽制住多久?」
歸風遺憾地搖了搖頭,聲音壓到極低極低,「至多兩日,若是橫生變故,怕也只能拖得了一日……因此,還請伯父儘快更改決定,歸風立刻就得返回京中,留不得許久。」寒林不能歸京,以她的性子,一定會強行使用水靈的術法去淨化煞氣,可她現在根本沒有恢復,這樣做,不堪設想。
霧氣微微淡了下去,安靜的竹林間,露水滴落的聲音一聲接着一聲,在空曠的林子裏泛起十分空靈的迴響。
南歌思考了許久,面色一如既往地平淡,「歸風,說來那個商家的孩子,應該也足以獨當一面了吧?」
「您是說承華嗎?」歸風有些奇怪,剛才分明在說着京中的形勢,怎會突然就說起了承華?肯定地點點頭,「那個孩子很能幹,這樣小小的年紀,面對圍城的煞氣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的確沒有辜負大祭司和表姊對他的期望。」
「這樣很好。」南歌輕斂了眉,一向平淡的神色中忽地泛起一抹倦色,「你且留在這裏照看寒林幾日,別告訴她我去了哪裏,只說過幾日翟川會親自來接她……」
歸風盡力壓制疑慮,用帶着些顫兒但總體還算平靜的語氣道:「伯父的意思是……您去京中?」
南歌點了點頭,很是平淡地笑了笑,「你很聰明。」
歸風依然帶着不解,「可這一次……不論如何,魔靈亦是靈族一脈,我在祈天宮已久,尚且指不出什麼錯處來,您去,卻算得什麼事情?」
「無妨,玄啟自能明白。」南歌滿不在乎地抬頭看着霧氣迷茫的上空,一向淡然的聲音略略嚴肅起來,「歸風,我族雖然多是分散獨行,總還是需要一人來管理些許事務的。」
「……您的意思……歸風有些難以明白。」歸風輕輕搖頭,其實不是不明白,而是他不願意去想那些。
「過後你自會明白。」南歌緩緩吐出一口氣,似乎很是釋懷,「這些年陪着寒林留在這裏,連我自己亦是許久未見外間的風景,這一路倒是能夠消解消解這林中的憂鬱之氣。」
屋門忽地輕輕一響,寒林立在廊外直搖頭,「南歌,你等一等。」
「表姊……」歸風有些震驚地看着她,剛才他們都探聽過,她氣息十分平穩,分明就是熟睡的樣子,又怎麼會突然醒來?
「歸風,你來了……」寒林輕輕一笑,走下台階的步子卻十分地快,一路趕到南歌面前,抬起頭微微苦笑,「你若是川,再也不會被我騙到,可惜不是……我並未睡着,你們說的那些,我都知道了。」
南歌斂起眉,早就該想到這丫頭是在裝睡,只是一時太過緊急,竟忘了她之前便在他與平月談話時潛聽過,無奈地伸手拍了拍她,「既是聽到了,就乖乖留在這裏,歸風會照顧你的,多則三日,少則一日,翟川也就來接你回京了,聽話。」
「南歌,你不能去。」寒林緊緊咬住唇,緩緩搖頭。
葉影上方的濃霧向兩旁散開了去,秋日乾淨的陽光經過重重葉影的過濾,淡淡地投下一道美麗的天光,將她那一張緊繃的臉映得越發肅然起來。
「寒林,別任性,你的身子受不住任何水靈的術法,過些時日再回去,也不過就是兩三日的時光罷了,這麼多年都等下來了,難道這一會兒就等不得了?」南歌輕輕撫着她冰涼的頭髮,柔聲安慰。
寒林越發用力地咬着唇,一時又不知說什麼才好,根本不是這個原因,她知道的,他不能夠去,他不能夠去京城。
「聽話就好,我們就此別過吧。」南歌見她不說話,急忙抽身離去,不再給她一點時間去說挽留自己的理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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