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萱的這個六弟妹李佳雁卿,是個頗有風雅氣度的大家閨秀,長相亦是十分出挑,一張精緻的鴨蛋臉,肌膚珠光瑩潤,五官精美絕倫,單單論這姿色,竟是能媲美弘時的側福晉烏拉那拉昭嫻了。不過她更年輕,肌膚自然也更嬌嫩。
據說李佳雁卿四書五經、詩詞歌賦都是讀過的,故而周身頗有一股子風雅之儀,令人見之忘俗。也難怪弘晉喜歡,他那幾個姬妾和李佳雁卿一比,莫說是姿色被甩開一大截子,單單那渾身的氣度,便是拍馬也難及的。
額娘也是書香門第出身,無怪乎如此中意這個小兒媳婦了。
「大姐姐。」李佳雁卿軟軟喚了一聲,人走到宜萱案前,親自為她斟了滿滿一盅荔枝酒,此酒清澈通透,入口醇香舒順,且酒精度數低,不易喝醉,最適合女子飲用。
宜萱含笑一飲而盡。
李佳雁卿笑容甜美,盈盈道:「聽爺說,大姐姐最愛聽崑曲了,不知這曲永團圓,可襯心意?」
宜萱撫了撫耳上垂下的東珠,笑怡怡道:「自是大飽耳福!這嗓音純正,柔婉動人,不曉得是哪裏弄來了的崑曲班子。」
李佳雁卿道:「我打小愛聽崑曲,這瑞祥班是我額娘早年採買調教出來的。」
宜萱暗道,原來是李佳雁卿的陪嫁。
李佳雁卿笑着遞上了燙金大紅摺子,上頭整整齊齊用簪花小楷寫着足足上百個崑曲戲文,她道:「請大姐姐點曲吧。」
宜萱忙輕輕一推,「今兒你可是壽星!」
李佳雁卿笑靨如花,柔聲道:「長姐如母,自當請大姐姐先點。」
宜萱見狀,也不再做推辭,低頭略看了一眼,便道:「那我就點……《麒麟閣》吧!這是打戲,瞧着也熱鬧!」
《麒麟閣》又叫《秦瓊逃關》。裏頭有大段的武打,這齣戲並不好演,裏頭秦瓊三次被追殺,三場走邊。最是跌宕起伏。宜萱也瞧着這個瑞祥班底子不俗,應該能演好,便隨口點了。
點戲之後,台上便乒乒乓乓熱鬧登場了,宜萱低聲問玉簪:「熙兒怎麼還沒來?他磨蹭什麼呢!」
玉簪道:「好像是湖北的幾個土司部落又鬧起來了。皇上留了三爺和咱們小公爺在養心殿議事呢!」
宜萱皺了皺眉,這一改土歸流,倒是戰事頻繁了。抬頭去望,果然董鄂氏只孤零零坐在席位上,形容憔悴,身旁的座位卻是空落落的。弘時也還沒來呢。
「姑姑……」
宜萱望着董鄂氏的時候,一時未察,和鸞已經走到了她身旁,玉簪和幾個近身侍女忙見了禮。
和鸞忸怩地捏着自己的衣角,小聲問道:「姑姑。熙表哥人呢?」
熙兒求娶佟佳令茹之事……和鸞怕是還不曉得吧?宜萱看着小女孩情竇初開的樣子,一時間有些嘆惋,便如實回答道:「還沒從宮裏過來呢,許是有正是給耽誤了。」
宜萱的話剛落音,外頭便來人稟報說,端親王與勇冠公納喇盛熙到了。宜萱瞥見了和鸞眉梢上的一抹雀躍之色,嘆息着無言。
一眾阿哥們起身給長兄弘時見禮問好,弘時點頭入了座。宜萱這才忙招呼盛熙近身來,「怎麼耽誤得這麼久?都晌午了!」一邊抱怨着,一邊催促道:「趕緊入座。這曲《麒麟閣》正是最熱鬧的一段呢!」
盛熙正要入座,卻瞅見立在宜萱身旁,眼睛直勾勾的和鸞,他忙拱手見了禮。道:「表妹好。」
和鸞小臉蛋上帶着濃濃的埋怨之色,「熙表哥……」
盛熙一臉頭疼之色,求救地看向自己的額娘。
宜萱也着實無奈,只得柔聲道:「先坐下看戲吧!」
和鸞嘟嘴道:「我不喜歡看戲!」說着,仍舊用滿是怨怪的水靈靈大眼睛直直瞪着盛熙。
盛熙被她瞪得頭皮發麻,只得告饒般道:「表妹。你想說什麼趕緊說成不?」
和鸞的小嘴高高撅了起來,她氣哼哼埋怨道:「你為什麼總是不理我?為什麼我每次去郭羅媽媽那裏,你都不在?找都找不到你的人影兒?!」
盛熙指了指自己身上還沒來及換下的侍衛服,「我是御前侍衛,要當值的!」
和鸞聽了這番蹩腳的「解釋」,兩腮都氣鼓鼓的了,她握着粉拳,大吼道:「你就是故意躲着我的!!」
水閣中,因崑曲之聲悠揚,若小聲兒說話,自然能被遮掩下去,可突然來了這麼一句大吼,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全都轉移了過來。
「鸞兒!回來!」與董鄂氏同坐一席的弘時臉色甚是不悅。
和鸞眼裏濕潤潤的,滿是委屈地望着弘時,「阿瑪……」
弘時指着旁邊的空席,沉臉道:「不許任性!」
和鸞咬了咬嘴唇,哀求的目光又轉向了董鄂氏,可董鄂氏如何能與弘時唱反調,只得勸道:「今兒是你六嬸母生辰,不許無禮,快坐下來聽戲吧。」
和鸞鼓了鼓腮幫子,只得低頭腦袋,懨懨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董鄂氏的眼底卻閃過一抹惱怒之色,她恨宜萱與盛熙,竟然當着這麼多人的面,都不給她女兒顏面!董鄂氏低低咳嗽了兩聲,眼底晦暗之色愈發濃了。
幾個崑曲下來,宜萱也吃了不少酒,倒是有些尿急了,只得暫且去偏殿「更衣」。齊郡王府宜萱也來過幾次了,路也熟,解了手,又撲了些香粉祛味兒,出了偏殿,倒也不急着回去,見齊郡王府後院景色甚佳,便裊裊婷婷,走走看看。
大紅大紫的花兒朵兒,倒是怡人,迤邐走到偏僻處,卻見牆角開了幾支雪白無暇的,宜萱笑着打趣道:「瞧那不是玉簪花嗎?」——便斜眼睨了玉簪一眼。
玉簪倒也不害羞,「難得齊郡王府這樣大富大貴的地方,竟栽了這花兒。」——玉簪是清新姣淨的花,自然是缺了富貴氣度的,不過看多了牡丹、芍藥的,偶然瞧着幾支,開得玉質玲瓏,倒也趁眼。
正說笑着,卻見側方小徑,兩個侍女攙扶着體態孱弱的董鄂氏朝着這邊走來。
宜萱心下微惑,「你身子不好,怎麼也從水閣里出來了?」
董鄂氏喘着粗氣,額頭上也沁出了一層汗珠,她有氣無力地道:「想出來透透氣,沒想到身子這般不中用。」——她胸口起伏着,身軀亦是搖搖欲墜,若非有侍女攙扶,只怕便要撲倒在地了。
宜萱柔聲道:「病去如抽絲,得慢慢將養才是。」——雖然心裏知道董鄂氏的身子是好不了了,也該安慰的時候,還得撿着好話安慰着。
董鄂氏臉上露出苦澀的笑容,「我這身子……我自己心裏有數。」她哀哀嘆着,滿臉哀愁之色。
宜萱上前扶她,道:「回去吧,晌午的日頭終究毒了些。」
董鄂氏抬頭看着那中天的日頭,她笑着道:「毒了些嗎?我倒是不覺得,比起大公主對鸞兒,這日頭的毒又算得了什麼呢?」
宜萱身子一僵,便抽回了扶她的手,董鄂氏這話已經不是暗諷了,而是明晃晃的刺人。可鸞兒的事兒,宜萱終究不是全然無愧,但此刻也只能繼續硬氣下去了,「佟家的格格,是熙兒自己瞧上的!」
董鄂氏「呵呵」笑了,笑得悽苦又滿是諷刺,她望着宜萱的臉,直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凡大公主開口,莫非盛熙還會違抗母命嗎?!我竟是如何想都不通,鸞兒到底是哪裏招了大公主嫌惡了?」
宜萱瞥了一眼花圃中盛開的嫣紅薔薇,淡淡道:「其實有些話,大可不必都挑開了。我是不會強迫自己的兒子做不願意做事情,而你這番,難道僅僅是為了鸞兒嗎?」
董鄂氏臉色微青:「大公主這話是什麼意思?」
宜萱平聲靜氣道:「你要為永瑜長遠謀劃,我不是不可以理解,但也請你別算計到盛熙頭上!」
如此輕描淡寫地被宜萱一針見血,董鄂氏憔悴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她咬牙硬撐着道:「鸞兒喜歡盛熙,大公主都是看在眼裏的!」
宜萱嘆氣道:「是啊,我都看在眼裏,也記在心裏。只不過,小孩子的感情,也只是一時的。等熙兒成親之後,她就會死心了。」——豆蔻年紀的小女孩,所理解的「愛情」只是片面的好感而求之不得的倔強罷了。
董鄂氏瞪大了眼睛,她那眼睛裏滿是憤怒,「枉費這麼多年鸞兒對大公主一腔敬重,大公主就是這般狠心待她的?!我竟不知,那個佟家丫頭到底是哪裏比鸞兒好了?!大公主寧可傷害鸞兒,也要選她做兒媳婦?!」
宜萱有些頭疼,她真的只是理智地分析一下和鸞的狀況而已,豆蔻年紀的小女孩,若說對盛熙動了真情,宜萱倒更覺得那跟過家家沒什麼區別!誠然那也算是喜歡,但也只是喜歡而已,再加上小女孩的不甘落人的佔有欲,也不過如是而已。
而盛熙的性子,不受拘束慣了,只怕和鸞兒在一起也不見得合適。何況,過不了幾年,盛熙便要和她一起離開了,宜萱又怎麼忍心看着和鸞孤寡大半生?所以,無論董鄂氏怎麼說,她都不會同意這門婚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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