署名,就是在書信、公文、文稿上面寫自己的名字,如果一份文章里同時有多人署名,那就是聯署,西陽王(邾王)宇文溫拿出這麼個東西來讓大家署名,不用想這文稿必然是檄文。
用於曉諭、徵召、聲討等的文書,尤其是聲討敵方、叛逆或揭發罪行的文書,被稱為檄文,在上面署了名,一旦敵方獲勝來個清算,那就不妙了。
西陽王宇文溫,雖然其世子繼位為帝,其人又受封邾王,但實際上大家都知道如此封賞不過是幌子,該殺還得殺,那麼宇文溫要是弄出檄文,其內容肯定會聲討尉遲氏尤其是尉遲惇的所謂「罪行」。
這種事情不過是筆上功夫,正要決勝負還得靠手裏的兵,在檄文上署名倒沒什麼,關鍵是不要在失敗一方的檄文上署名就行了。
檄文要通告天下,在上面署名的話,自己的名字就會廣為人知,勝利者一旦追究起來,不死也脫一層皮。
宇文氏眼見着要完蛋,所以如果可以,沒有誰願意在宇文溫折騰出的檄文署名,但現如今不署名肯定是不行的,那麼大家就捏着鼻子認了。
日後被人翻舊賬,只能說當時是受迫,名聲是差了些,好歹能保住性命不是?
議事廳內的大小官員如是想,沒人敢吭聲,眼見着又有士兵在準備筆墨,許多人心中嘆了一聲,準備老老實實署名。
此時此刻,他們就只希望一件事,那就是檄文的內容不要太過火,若是激怒了丞相尉遲惇,日後算起賬來,大家都要倒霉。
士兵們端來許多卷白紙,上面已經寫了字,在場官員排成數列,每一列首尾都各發了一張,由第一個人(最後一個人)看了之後往後傳(往前傳)。
骨儀是後面被帶到的,未曾入列,故而他得了特殊待遇:手上那張紙隨便看,不用傳。
他本來想將這紙揉成一團扔掉,結果無意中瞥見抬頭內容,隨後驚得目瞪口呆:這是一份給丞相、蜀王尉遲惇的勸進表。
『使持節都督黃、衡、蘄、羅等八州二十防諸軍事、柱國大將軍、黃州總管、嶺南道行軍元帥、邾王溫,頓首死罪,上表:...』
『下官溫,頓首頓首,死罪死罪。下官聞天生蒸人,樹之以君,所以對越天地,司牧黎元...』
骨儀細細看下去,越看越覺得驚悚,西陽王(邾王)宇文溫,在表中是以屬下的身份,向丞相、蜀王尉遲惇勸進,列舉了自大象二年來尉遲迥、尉遲惇父子力挽狂瀾於既倒匡扶社稷於將傾的豐功偉績。
其中所列事跡,倒也是實實在在發生過的事情,宇文溫更是以當今天子生父以及周國宗室的身份『泣血上書』,恭請尉遲惇受禪,繼皇帝位,拯救天下蒼生。
末尾一句話,讓骨儀看了只覺得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天不生蜀王,萬古如長夜。
冷汗順着面頰流下,在下巴處聚成汗滴滴落地面,議事廳里的官員們冷汗直流,他們傳看着這勸進表,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有人雙手發抖,有膽小的已經雙腿打顫,眼看着就要昏倒了。
行文內容諂媚不已,用詞十分肉麻,讓人看了只覺得反感異常,沒人認為宇文溫會真心勸進,之所以弄出這玩意出來讓大家署名,就是要找藉口殺人。
若是這勸進表是在蜀王示意之下寫的,大家必然爭相恐後署名,因為不署名恐怕會倒霉,可如今卻是宇文溫命人寫的,誰敢署名誰就會死,還得是當場拖出去砍死。
名,當然是不能署的,可對方弄出這種意圖很明顯的事情來,恐怕是不懷好意,誰知道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萬一署名或不署名都要殺人,那該如何避禍?
他們從沒和宇文溫打過交道,不知道對方的品行如何,只道在場之人今晚怕是無論如何都要死上幾個,就不知自己能否倖免。
「大王!」
一聲怒吼大破了尷尬的平靜,眾人抬頭看去,卻是總管府掾骨儀在向宇文溫發難。
「大王行此荒唐之事,不怕惹來天下人恥笑麼!」
「恥笑?不如此行事,寡人何以能讓兒子回到身邊共敘天倫!」宇文溫嘴炮發動,排骨既然已已經入鍋,那麼他就不客氣了。
他倒要看看,對方的舌戰功力有多強。
骨儀還以為宇文溫會狡辯,未曾料對方居然如此回答,一時間準備好的說辭派不上用場,氣勢瞬間被宇文溫壓住。
「骨曹掾!寡人問你,故蜀王是否有功於社稷?說!」
「蜀王是否有功於社稷?說!」
「大周若無蜀王父子力挽狂瀾,國祚便早為楊逆所篡,是也不是?!說!」
「寡人之子何德何能,要坐北朝南,受文武百官朝拜?說!」
宇文溫嘴炮功力發動五成,骨儀被問得方寸大亂,故蜀王尉遲迥、蜀王尉遲惇確實有功於社稷,還是力挽狂瀾之功,說是功高難賞都不過分。
但他骨儀沒有臉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尉遲惇因此可以受禪登基稱帝,來個改朝換代。
宇文溫強調尉遲氏有功於國,強調他兒子年幼無知,一開始就把辯論的節奏打亂了,又說道丞相輔政勞苦功高,卻為小人誹謗進退兩難,所以他要以大局為重。
上表勸進,一來讓兒子能回到自己身邊,二來行堯舜之事,讓御座為有德才之人座,避免因為政爭導致戰火紛飛、生靈塗炭。
一派胡言的歪理,激得骨儀呼吸急促、滿頭大汗,宇文溫這種睜着眼睛說瞎話的詭辯術,到處都是破綻,然而當他想反駁時,卻發現這破綻多到都不知從何說起。
胸中憤懣不已,骨儀只覺憋得慌,卻被絮絮叨叨接連發難的宇文溫問得插不上嘴,就在他聚集力氣準備反擊時,宇文溫話鋒一轉,看向其他人問道:「諸位,以為寡人方才所說對與不對?」
在場官員呆若木雞,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骨儀好不容易理順的辯論節奏又被打斷了,就在他再度醞釀的時候,宇文溫拿出一卷文書。
「諸位,這就是寡人親筆所寫勸進表,如果無疑問,就在這上面署名吧。」
宇文溫說完,看着骨儀,露出和藹的笑容:「骨曹掾...」
骨儀剛想拒絕,宇文溫直接看向別處:「骨曹掾行事異於常人,自然是不會署名的,連官印都偷的人,不可以常理...」
「大王!官印是掛在後院大樹...」骨儀脫口而出,說到後面才驚覺失言,只是已經晚了,他中了宇文溫的圈套,說出了官印的下落。
宇文溫看着骨儀,覺得有些意興闌珊,舌戰還只是熱身階段就已經結束了,這位的腦筋有些直,加上年輕見識少經驗不足,所以辯論起來就是一個「鶸」。
你這麼低的戰鬥力也想和我論戰求酷刑?不覺得尷尬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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