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巴口港,碼頭上一如既往繁忙,高大的蒸汽機起重機轟鳴着,將碼頭邊貨船上的貨物吊起,然後放在碼頭上,準備就緒的苦力們,在工頭的指揮下將這些貨物搬上各輛馬車。
自從蒸汽起重機在港區投入使用,各搬運隊的生計受到影響,因為這些龐然大物的裝卸能力很強,一次性能夠吊起百餘斛貨物,使得人力相形見絀。
但蒸汽起重機的缺點不是沒有,因為動作緩慢,不適合小重量、近距離頻繁搬運,算起成本來,這樣的活由苦力來做會比較划算,裝卸效率也高。
於是,經過最初的磨合之後,巴口港和其他使用蒸汽起重機的港口一樣,出現了起重機和搬運工協作的情景。
船隻卸貨時,由蒸汽起重機負責將貨物從船場「搬」到碼頭,然後搬運工們再用「螞蟻搬家」的方式,將貨物裝車運走。
只要指揮得當,兩項工作可同時進行、相互配合,確保了碼頭上貨物的裝卸效率。
不遠處,宇文維乾看着碼頭上的一片忙碌,又看看巴口港這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象,感慨起時光流逝。
他從小在西陽長大,小時候父親時常帶着他和兄弟姊妹們來巴口港玩,所以對於巴口港再熟悉不過,港區邊上那著名的大風車,是他童年美好的回憶之一。
現在,當年的孩童長大了,而巴口港也「長大」了,變得愈發繁榮起來,港區擴大許多,棧橋向江面又延伸了許多。
這都是父親為黃州打下的基礎,而父親像他這般年紀時,就已經開始施展拳腳,勵精圖治。
宇文維乾想到這裏,只覺信心滿滿,作為大周皇子,他要有一番作為,不能比兄長們差。
見着前面港區官署旁,有一門面掛着「航務辦事處」的牌匾,身着便裝的宇文維乾走了過去,幾名隨從緊隨其後。
剛進正門,便有接待員迎上來,熱情的問有什麼可以效勞,宇文維乾道明來意,於是開始在這裏洽談業務。
今日,宇文維乾改頭換面,以「某船隊少東主」的身份,到巴口港的航務辦事處辦事,要諮詢如何行事,才能參與到輪船招商局的火輪船航運中去。
接待他的是一名辦事員,聽得來意,熟練的將幾份資料遞交給他,然後問道:「不知郎君之前可是黃州商會的登記船主?」
「不是,我們自己做行商,用自己的船跑航運。」
「原來如此,這樣一來,郎君若是有意參與火輪船航運,須得在本處登記,然後填表...」辦事員說到這裏,解釋道:「當然,填表只是第一步,郎君的財力必須達到要求,而且得有保人...」
辦事員一邊指着辦事章程上一邊解釋,宇文維乾雖然早已將辦事章程背得滾瓜爛熟,但依舊做傾聽狀,時不時問幾句,以表示他是很有誠意的。
作為皇子,宇文維乾當然不缺錢,他是皇后親生,太子同母弟,怎麼可能會缺錢。
宇文維乾如今未滿十八,尚未成家,也不需要經營什麼產業,之所以要如此行事,是為了完成父親佈置的作業。
作業的題目叫做《開局一條船》,作業的內容,就是讓宇文維乾作為一個小小船隊的少東主,以租用一條火輪船為開局,要在十年內做到家財百萬貫。
當然,這只是「模擬創業」,不是真要宇文維乾靠着火輪船航運養家餬口。
宇文維乾只需要將實現這一目標的計劃制定出來,確保計劃有可行性,細節經得起推敲,然後面對父親的提問能夠做出相對合理的解釋,就算合格了。
聽起來很簡單,做起來好像也不難,但宇文維乾卻知道這作業可不簡單,如果不認真準備,是過不了父親提問那一關的。
制定「創業」計劃,需要收集大量信息,關於航運的方方面面都要考慮,如此才能推算出各種成本,根據長江沿岸地區的各種特產及價格,制定自己的航運線路,然後才能以此「創業」。
做買賣就是低買高賣,所以一個行商對於各地價格必須瞭若指掌,還要想辦法降低成本,以便實現利潤最大化。
即便行商的運輸工具由馬車、帆船變成了火輪船,道理依舊不變。
為此,宇文維乾光是看資料都看了半個月,這些資料可是黃州商會的「特供」,若換做尋常商賈,可都會將這些資料當做家傳寶貝,不輕易與外人知曉。
現在,宇文維乾滿懷信心,按照初步擬定的計劃付諸行動,先問清楚參與火輪船航運需要何種條件,然後根據收集到的信息,擬定第二階段的「創業計劃」。
總而言之,按照父親的說法,就是「開局一艘船,利潤全靠賺」。
。。。。。。
行宮,睡了個大懶覺的宇文溫正在吃午餐,這幾晚他都在外面「鬼混」,到了早上才回來,蒙頭就睡,使得尉遲熾繁有些不解。
她當然知道宇文溫不是去外面沾花惹草,而是在某幾個工場轉悠,大概是在琢磨什麼奇奇怪怪的玩意。
只是身為一國之君,經常「夜不歸宿」,總是不好。
此時,尉遲熾繁陪在一旁,見着宇文溫有些睡不夠的樣子,欲言又止。
「怎麼了?為夫是去做調查,要來個眼見為實,免得決策失誤,這沒什麼的。」宇文溫笑道,三兩下將湯水喝完,長吁一口氣:「爽!」
「二郎,難道工場裏還有誰敢欺君麼?」
「你說呢?」
對於宇文溫的反問,尉遲熾繁識相的說「不會」。
「不會?當然不會,但文字遊戲可就說不準了。」宇文溫笑了笑,舉個例子:
「譬如,一個工場,一百台機器,有三十台老是出故障,於是故障率為百分之三十,對吧?」
宇文溫見尉遲熾繁點點頭,繼續說:「好,東主勒令工場管事降低故障率,不然就要扣錢,然後管事想出一招...」
「把十台故障的機器報廢,然後工場的機器總數是九十台,其中二十台老是出故障,於是故障率為....百分之二十二,比原來的百分之三十下降了,對不對?」
「呃.....」尉遲熾繁沉吟着,「這管事莫非以為東主是傻子?」
「難道不是麼?這就是文字遊戲對不對?你要降低故障率,現在不是降低了?如果東主是個只會看報告的呆貨,難道會覺得這樣有問題?」
見着尉遲熾繁又點點頭,宇文溫總結道:「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就容易被人糊弄。」
「治理州郡,不知民間疾苦,那怎麼行?帶兵打仗,不知軍心士氣,遲早要兵敗身亡;任官署長官,若不知下面的彎彎繞繞,定然被奸滑小吏玩弄於股掌之間卻渾然不知。」
「我讓他幾個外出歷練,你以為是為了什麼?」
「無論是任總管,或者築城,或者調查船場、礦山,還有跑航運,結果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得學會如何調查,調查出實際情況。」
宇文溫說着說着,忽然語重心長起來:「我們,終不能護着他們一輩子,等到百年後,他們可得靠自己,好歹有些見識和眼力,不要被人賣了還幫數錢,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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