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豳王府內燈火通明,各處院子裏,僕人們進進出出,忙得團團轉,人人臉上洋溢着笑容,憧憬着即將開始的新生活。
先前,天子下詔(太后做主),以豳州為豳國,詔許豳王於豳國建台置宮,置佐官,又進王妃尉遲氏為豳王后,世子宇文維城為豳國太子。
接着,以豳王為相國,總百揆,去都督中外諸軍事、丞相之號,賜九錫。
豳王未受九錫之禮。
然後,天子(太后做主)遜居別宮,遣使至豳王府,宣詔行禪讓之禮。
豳王辭讓。
接着,天子再遣使至豳王府,再宣詔行禪讓之禮。
豳王再讓。
前日,三禪,三讓。
所謂事不過三,天子還會遣使至王府,而這一次...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將近一年的鋪墊,如今已到了瓜熟蒂落的時候,大家都在等着這一日的到來。
屆時,皇宮就要易主了。
想到這裏,僕人們都面帶喜色,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大王成了天子,那麼大家雖然還是僕人,但地位不可同日而語。
傳說中的皇宮,氣勢恢宏,能住在裏面,那可是幾輩子都修不來的福氣。
豳王、豳王后、豳王太子,還有一眾家眷,不日就要搬入皇宮居住,按說要提前做好安排,將寢殿逐一打點妥當,將日常用具放好,更別說要提前把「暖氣」接好,免得家眷們住不習慣。
但這樣做太露骨,畢竟天子一日未禪讓,豳王就還是臣子,作為臣子,堂而皇之舉家搬入皇宮,不好。
所以,王府的僕人們要提前把用具準備好,待得那日到來,立刻入宮打前站,為王府家眷們入住各寢殿做好準備,爭取儘快把寢殿佈置好。
凡事謀定而後動,才能事半功倍,為了確保那日到來時,一切進行得井井有條,王府管家李三九,如今正召集管事們,對於「搬家」的計劃進行再一次確認。
皇宮的微縮建築模型上,每個寢殿都插着小旗,李三九拿着「方案」,和諸位管事一條條落實每個步驟。
皇宮很大,對於王府僕人們來說很陌生,還有人數眾多的宮女、宦官,以及侍衛、禁軍,為了防止發生意外情況,一切都要按照方案來行事。
王府的僕人、侍衛,進了皇宮後,無論男女,都必須結伴而行,免得出意外。
所謂意外,包括迷路,或者因為不認得路、不認得宮殿,導致耽誤事情,當然,還包括被人騙到僻靜角落殺害,然後對方「取而代之」,接近大王或家眷。
這是最危險的情況,不得不防,為此,有一套詳細的應對方案。
但再詳細的方案,也得靠人來執行,若嚴格執行,當然不會出大問題,就怕有人麻痹大意,讓各種措施形同虛設。
李三九不敢掉以輕心,外面的事,大王自有安排,王府內的事,他必須提起十二分精神。
看着在場的管事們,李三九敲着書案:「諸位,此事絕不許出紕漏!」
「迷路也好,找不對宮殿也罷,所謂的不熟悉,不是出錯的理由!」
。。。。。。
「姊姊!年號是什麼?說說嘛!」
「明月,你一個做母親的人了,為何如孩童一般?」
「姊姊~~~」
「無可奉告!」
「姊姊~~~」
「哎呀你好煩吶!」
「姊姊~~~」
「唉.....你莫要搖了,姊姊的手臂都快要被你搖散架了....」
寢室里,尉遲明月正纏着姊姊,要打聽「內幕消息」,而尉遲熾繁一邊應付妹妹,一邊看着侍女展示出來的皇后服飾。
皇后,母儀天下,服飾當然有講究,不是尋常外命婦服飾能比的。
當然,對於尉遲明月來說,這沒什麼稀奇,因為當年她就穿過,但那又如何?
大婚當日就被新郎(天子)拋棄,雖然成了皇后,卻是在守活寡,後來成了太后,也就那回事,沒有絲毫幸福可言。
對於尉遲明月來說,除了陪伴父母左右,沒有什麼比常伴姊姊、姊夫(夫君)身邊更幸福的事情,如今她纏着姊姊,只是想多和姊姊說話。
尉遲熾繁知道這點,所以不好真的發作,點了點妹妹的額頭:「去,幫姊姊參詳參詳,看看這服飾還有哪裏不對。」
「這沒什麼好看的嘛!」尉遲明月嘟着嘴說道。
尉遲熾繁見狀加重語氣:「明月~」
「哦。」
看着面前這華美的衣裙,看着妹妹圍着衣裙轉來轉去,這摸摸那摸摸,尉遲熾繁忽然覺得有些恍惚。
她想起了當年,自己即將出嫁的前夜。
那晚,嫁衣分外華美,她哭着和母親說話,握着母親的手不肯放,而年幼的妹妹,圍着嫁衣不停地轉,這摸摸那摸摸,不依不饒的鬧着,鬧着要穿嫁衣。
那晚,她憧憬着美好的新生活,卻對即將和父母、妹妹分離感到傷心欲絕。
過了那一晚,她就要為人婦,有自己的家,將來還會有兒女,不能再常伴父母身邊。
而另一個人,就要走入她的生活,然後兩人白頭偕老。
那個人,是皇朝宗室,地位高貴,定親之前卻從未謀面。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待嫁的尉遲熾繁,不知道新郎真正的人品如何。
也不知道對方日後會對自己如何。
後來,她知道了,知道夫君對她好,對兒女好,對父母好,對妹妹也好。
這樣就夠了。
想到這裏,尉遲熾繁眼角一熱,忍不住啜泣起來,正檢查衣裙的尉遲明月見狀慌了:「姊姊!姊姊怎麼了?」
「沒事,沒事...」
「姊姊是想父親、母親了麼?」尉遲明月問完,眼眶瞬間也紅了。
尉遲熾繁聽得妹妹這麼一說,想到了不知藏在何處的父母和弟弟,心中一酸,姊妹倆抱在一起,低聲哭起來。
。。。。。。
「太后,這是西陽邸的模型,奴婢奉命為太后講解。」
「太后請放心,西陽邸已經準備就緒,所有用具一應俱全,暖氣也無問題,屆時太后和陛下,不會受嚴寒之苦。」
燭光下,太后正看着一座模型,這模型所代表的府邸,就是她和兒子未來居住的地方,地點位於黃州西陽,距離她的家鄉安陸,不是很遠。
一年的煎熬,就要有個結果,屆時她就要帶着兒子離開長安,前往黃州西陽。
這是豳王的安排,她不敢有任何質疑,也不敢有任何怨言,唯一希望的事情,就是豳王信守承諾,讓她母子倆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天子年幼,坐不了那個位置,讓出來,對大家都好。
這是許多官員的勸諫,她知道這道理沒錯,但禪位的天子,有多少能有好下場?
她不敢奢望什麼,就想和兒子平平安安的活下去,不要錦衣玉食,不要風光排場,就想活下去。
向來信用很好的豳王,向她承諾,天子禪讓之後,將會在黃州西陽定居,在那裏生活,在那裏長大。
黃州州學名聲在外,屆時,有州學的飽學之士來開蒙、教書,待得年紀合適,還可以入州學讀書,不會如同一隻豬那樣,被人關在籠子裏,一輩子不得出去。
想到這裏,聽着宮女一條條介紹西陽邸的情況,太后心中燃起一絲希望:如果豳王有意騙她,不至於做出如此詳細佈置。
看看一旁已經熟睡的兒子,她在心中向佛祖祈禱,祈禱佛祖保佑她們母子,能平平安安過完餘生。
她只求豳王看在列祖列宗的份上,不要如此絕情。
天子,不僅是先帝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脈,也是文帝唯一的曾孫,唯一的血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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