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透過雲縫灑在建康城裏,殘垣斷壁中的街道,地上一片狼藉,陳軍士兵推着一輛輛臨時打造的楯車,在街道上自東向西前進。
道路前方(西段),是周兵臨時在街道上搭建的壁壘,已經嚴陣以待,等着陳兵來攻。
豫章王陳叔英,此時用千里鏡打量周軍街壘,看上去頗為緊張,侍衛們簇擁在他身邊,看着四周,警惕非常,小心提防冷箭。
前晚,周軍攻入建康,攻入台城,天子、太后、太子及一眾宗室下落不明,當時在北籬門作戰的陳叔英心急如焚,帶兵反攻台城,卻一直無法接近。
入城的周兵在台城東面街道搭建街壘,阻擋陳軍西進,雙方圍繞街壘及周邊里坊爆發激戰,昨日打了一天,陳軍寸步難行,陳叔英和其他將領商議了一晚對策,今日繼續進攻。
雖然精心策劃了幾種戰法,但陳叔英還是沒什麼把握能突破周軍的街壘,更別說攻入台城,他如今黑着眼圈,因為這兩日沒怎麼休息。
一來是為形勢焦慮不已,二來是擔心家眷安危。
他的王妃、世子及其他家眷,那晚都在台城皇宮裏,如今生死不明,怎能讓陳叔英不着急上火,而敵軍佔據台城,若不能儘快將其擊退,局面會愈發不妙,拖久了就再難挽回。
不過讓陳叔英及其他陳軍將領稍微心定一些的是,今日據潰兵來報,那晚周軍打破皇宮之前,太后做主,帶着天子、太子、皇后及一眾內眷、宗室西逃,往石頭戍去了。
太后一行人到底逃入石頭戍沒有,陳叔英不得而知,不過既然這兩日周軍都沒有押着太子出來招降他們,想來太后等人安然無恙。
但這也只是比較樂觀的猜測,陳叔英不知道太后等人的確切情況,派人往建康城西打聽消息,卻沒一個人回來,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儘快收復台城,把敵軍趕出建康。
儘快迎回太后、太子,早日收拾殘局。
當然,屆時自己也能和母親及家眷團聚了。
陳叔英想到這裏,繼續觀察前方,看着己方士兵已經逼近街壘,不由得緊張起來。
周軍有一種奇怪的兵器,好像是輛大推車,車上有煙囪,不斷冒着黑煙,待得己方士兵接近街壘時,這推車會噴射滾燙的水汽,殺傷力很大。
即便士兵們身着鐵甲、帶着兜鍪、面甲,在這種兵器面前都招架不住,吃了幾次虧之後,陳軍好歹總結出一些經驗教訓。
這種兵器,好像不能長時間噴射水汽,每次噴完之後,需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再噴。
現在,陳兵就是趁着這一空擋,對面前的周軍街壘發動進攻,以楯車為掩護慢慢接近,然後展開白刃戰,和敵人廝殺,靠着人多強行進攻。
眼見着激戰一觸即發,觀戰的陳叔英睜大眼睛、屏氣息聲。
「轟」的一聲巨響,逼近街壘的陳兵腳下街道忽然噴出大量煙霧,隨後火光大作,一場毫無預兆的大爆炸在街道上發生,將推着楯車前進的陳兵炸飛。
那一瞬間,陳叔英的心臟仿佛被人用錘子砸了一下,震動不已。
濃煙漸漸消散,周軍街壘大致完好,而陳軍隊伍已經消失不見,士兵們倒在地上,到處都是殘肢斷臂,楯車化作殘骸,連形狀都看不出來。
面色鐵青的陳叔英怎麼也想不明白,他沒發現周軍投擲出轟天雷,怎麼己方就被轟天雷給炸個正着了?
看着身邊目瞪口呆的將領,陳叔英無奈至極,只能下令撤兵,再做打算。
。。。。。。
爆炸聲傳來,梁毗循聲望去,只見台城東面外升起一陣煙霧,看樣子是官軍使用轟天雷殺敵,分量不小,故而有如此動靜。
腳步聲起,一大群人在士兵的押解下,向着一處院落走去,這些人是被俘的陳國官員及其家眷,如今被分散在台城各處關押。
看着眼前這群人,梁毗心中憂慮不已:己方兵力不足,如今卻滯留城中,不僅要控制台城,還要分兵看守俘虜,如此一來兵力被攤薄,很容易被對方選擇一點突破。
他想不明白,面對這種局面,水師提督王頍到底打的是何主意。
梁毗作為周國使節(副使),完成出使任務之後暫留建康,結果沒多久為了保護暫居建康的周人和陳國方面起衝突,過了幾日又驚聞周國水師不宣而戰、突襲京口。
他隨後被陳國方面軟禁,還沒回過神來,周軍已經攻入建康,佔據台城。
水師提督王頍,是這支周軍的主帥,梁毗認得對方,所以對其真實動機猜測不已。
王頍此次不宣而戰,打的旗號是解救周國僑民,梁毗覺得這說法有些扯談。
先前,陳國派兵緝拿逃入周人聚集裏坊的蔡脫兒,把里坊圍了,確實有周人乘船出逃,順流而下入海,正好遇見北返的王頍船隊。
所以,王頍救人心切,未經請示朝廷就直接進攻陳國重鎮京口,接着進攻建康?這也太跋扈了!
梁毗覺得,王頍若真要救人,穩妥一些的辦法,應該是先和陳國方面交涉,然後上奏朝廷,再根據朝廷的命令進行下一步行動。
好歹要先禮後兵,結果一上來就不宣而戰,這算什麼?擅開邊釁,你眼裏還有沒有朝廷!
未得朝廷命令,不宣而戰進攻陳國,這不是救人可以作為藉口的,梁毗不相信王頍此舉主要是為了救人。
那麼,王頍聲稱還要替父報仇,這理由好像說的過去,但梁毗仔細一想,又不太像是那麼回事。
王頍之父王僧辯,是故梁尚書令,為陳霸先所害,那麼王頍要報仇,就得抓陳霸先的後代。
然而陳霸先的直系後代已經斷絕,只有族人也就是陳國宗室健在,而現在,被俘的長沙王陳叔堅、投降的建安王陳叔卿,好端端活着,沒見王頍殺人泄憤。
當然,滅掉陳國,是最好的報仇方式,但梁毗總覺得王頍的打算已經落空,因為陳國的太后、天子等人,已經逃到石頭戍,然後乘船離岸,不知去往何方。
前晚追擊陳國皇族的將領王頒,是王頍之兄,梁毗昨日見到王頒,沒覺得對方對此有多沮喪。
這兩兄弟的表現,讓梁毗有些疑惑,而更讓他想不明白的是,明明己方兵力不足,又是孤軍深入,強留在台城的話,遲早會頂不住陳軍的反撲,那麼為何王頍還要一意孤行,留在城裏不走呢?
如今最好的選擇,就是帶着暫居建康的周人,以及俘虜的陳國官員、宮庫里的錢財,儘快撤往京口,然後乘船入海,北上青徐之地。
結果王頍卻沒有這麼做。
既沒有把宮庫的財物、奇珍異寶運走,也沒打算把俘虜的官員及其家眷帶走,就這麼把人關在台城裏,還分兵看守。
本來就緊張的兵力,愈發捉襟見肘起來,梁毗雖然不是武將出身,但也知道這樣隱患很大,如今官軍勉強控制台城,卻控制不了建康。
陳國的豫章王陳叔英,帶兵佔據建康城東,這兩日不斷反攻,對方兵力有優勢,而周軍在建康,可謂舉目皆敵國,不可能獲得城中百姓的支持,現在不走,留着等死麼?
梁毗覺得王頍可能是在等援兵,但時間上根本來不及。
上游的洪州總管府即便收到消息,也得上報朝廷,得丞相下令,才能揮師東進,這個過程需要時間,而集結軍隊也需要時間。
待得周國水師順流而下、突破陳軍水師攔截抵達建康附近時,恐怕已經是半個多月之後的事情了,這段時間裏,王頍要如何以孤軍守台城?
陳國的天子、太后、太子安然無恙,所以陳國如今並不是群龍無首,一旦對方回過神,調集周邊軍隊入建康,把台城團團圍住,到時候該怎麼辦?
建康對於周軍來說即將變成死地,王頍卻要留下來,梁毗對此真是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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