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宇文溫又在看奏章,這奏章,是中書舍人蕭瑀所寫,蕭瑀在奏章里,向宇文溫講了個一典故。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那年,是梁國普通初年,天竺的達摩禪師渡海而來,抵達建康,當時已經開始崇佛的梁帝蕭衍(蕭瑀在奏章里以先祖代稱)十分高興,召見了這位異域高僧。
隨後,蕭衍向達摩禪師問了三個問題,第一問:「朕即位以來,造寺、寫經、度僧不可勝數,有何功德?」
達摩禪師回答:「並無功德」。
蕭衍本來有向對方展示自己崇佛作為的意思在裏面,聞言驚問:「何以並無功德?」
達摩答:「這只是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隨形,雖有非實。」
蕭衍又問第二個問題:「如何是真實功德?」
達摩道:「淨智妙圓,體自空寂,如是功德,不於世求。」
蕭衍再問道:「何為聖諦第一義?」達摩答:「廓然浩蕩,本無聖賢。」
蕭衍持論二諦,即「立真諦以明非有,立欲諦以明非無」,聽了達摩的「廓然無聖」,錯愕之餘十分不解。
連連碰壁,蕭衍未免煩躁,話鋒一轉,盯着達摩忽然厲聲一問:「對朕者誰?(在我面前的人是誰?)」
達摩回答:「不識(我也不認識)。」
話不投機半句多,蕭衍興致高昂的接見達摩,結果兩邊完全說不到一處,於是蕭衍便認為達摩是「言過其實」、「徒有虛名」。
達摩也不多說,離開建康,而蕭衍隨後得高僧點撥,醒悟過來,想再請達摩來點撥自己,結果達摩已經乘坐葦舟渡江北上,此即為「一葦(舟)渡江」。
蕭瑀的高祖父就是蕭衍,所以他不可以對先祖進行直接或過多批評,卻以這個例子,來向天子、便宜姊夫宇文溫解釋,為何當年先祖崇佛,卻不得善終。
蕭瑀認為「失之毫釐,謬以千里」,先祖(蕭衍)當時不明佛法,以為只要廣造寺廟、傳抄佛經,剃度大量僧人,就是積累功德。
殊不知方向錯了,越努力,就會距離目的地越來越遠。
蕭瑀認為,佛祖感受到了先祖的崇佛誠意,所以派遣達摩禪師到中原,為誤入迷途的先祖指點迷津。
很遺憾,先祖對於達摩禪師的一片苦心未曾領悟。
達摩禪師當面指出他廣造寺廟、傳抄佛經、剃度大量僧人、布施許多錢財,只是積福德而不是功德,把福德當做功德,實際上是一種錯誤的執念。
所以達摩禪師想破他這種執着,就說先祖此舉沒有功德,說「淨智妙圓,體自空寂」才是功德。
先祖不解,反倒心生不快,認為達摩祖師信口胡說。
達摩禪師又說「廓然無聖」意圖點化先祖。
然而先祖誤解此意,反倒愈發迷惑,由此愈發覺得達摩禪師胡說。
達摩禪師接二連三點化,結果卻接連被先祖誤解,以至於無話可話說。
機緣已盡,達摩禪師只能無奈離去,一葦渡江。
所以,蕭瑀認為佛祖並沒有袖手旁觀,奈何天意如此,先祖在錯誤的路上越走越遠而不自知,空耗無數錢糧,卻未能積累功德,以至於引狼入室。
天子都誤解了佛法,百姓又如何能分辨是非?梁國君臣、百姓誠心禮佛,卻不得要領,當戰火燃起時,誰也沒法置身事外。
亂梁的是侯景,不是佛教,太清之難生靈塗炭,這不是佛祖的錯,也不是先祖和百姓們崇佛的錯。
錯的,是那些響應侯景的逆臣;錯的,是打開建康城門、引狼入室的蕭正德;錯的,是見死不救、擁兵不動的那些宗室;錯的,是當時的江南僧人。
這些僧人,對佛法參悟不夠而不自知,以至於誤導皇帝,誤導百姓,未能正確引導君王、百姓積累功德,所以大家即便終日誦經拜佛,都是徒勞無功。
佛祖為了糾正錯誤,派遣達摩禪師來建康,奈何,奈何....
至於所謂「忘恩負義」,蕭瑀認為佛門子弟平日裏吃齋念佛,不碰甲杖、不習武藝及弓馬,所以在戰亂中亦傷亡慘重,又如何能有足夠的人組織起來報國?
蕭瑀作為亡國宗室,不停在奏章里提「先祖當年如何如何」,實際上就政治角度來說是犯忌諱的,宇文溫見着便宜小舅子為了護教如此奮不顧身,真是頗為感動。
蕭瑀作為蘭陵蕭氏子孫,不好批評祖先太過;作為周國臣子,不好多說故國(梁國)當年如何如何,作為佛門信徒,既要上表陳情「護教」,又要避免有強烈「滅佛」傾向的君王不聽自己的辯詞。
蕭瑀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是竭盡全力,宇文溫感動之餘,「不忘初心」:老子還是要搞事!
這就是所謂的「十動然拒」。
原因很簡單:光你一個人(以佛門信徒身份)認慫可不行,火候還不夠。
。。。。。。
&下,此為微臣所擬條陳,共計十條....」
&人,與太史丞賜座。」
&陛下賜座!」
側殿,宇文溫正與入宮接受質詢的太史丞傅奕交談,傅奕上呈《益國利民十條》,宇文溫拿在手中,一邊看,一邊問問題。
傅奕所呈《益國利民十條》,其內容基本就是陳述佛教禍國殃民的幾種表現,並針對性提出應對之策,簡而言之,就是認為「佛教是百弊而無一益,最好滅個乾乾淨淨!」
宇文溫粗略看過一遍,又看看傅奕,這位以精天文歷數聞名,如今年近六旬,身形消瘦,頭髮花白,但精神不錯。
總總跡象表明,傅奕上表奏請罷佛(滅佛),不僅僅是迎合上意,而是這位本身一貫以來就極度反佛,是個堅定的「反佛先鋒」。
有這樣的馬前卒衝鋒陷陣,讓宇文溫省心許多,不過這馬前卒的鬥志過於昂揚,他必須適當提點一二,確保火候控制在合理範圍內。
&以為,高祖當年滅佛不無不妥。」
宇文溫先表明態度,他所說「高祖」,是周武帝宇文邕的廟號。
傅奕聞言精神一振,卻聽天子又說:「傅卿以為,上至王公貴族,下至黎民百姓,為何會崇信佛教?」
&陛下,微臣以為,是妖僧妖言惑眾。」
&好,那麼,百姓為何會被妖僧迷惑?」
宇文溫不等傅奕回答,自己說下去:「道理很簡單,有求於人,自然就容易被花言巧語迷惑。」
&論是誰,無論貴賤,都會想着家人平安,自己平安,希望仕途順利,希望學業進步,希望秋天有個好收成。」
&望出門遠行能夠平平安安,希望疾病痊癒,希望生意興隆,希望多子多福,希望香火不斷,希望來世生在好人家。」
&是他們的希望,傅卿以為合理麼?」
傅奕回答:「再合理不過。」
宇文溫點點頭:「所以,誰也不能斷了大家的希望,朕也不能,而這希望,總要有個寄託。」
&水,可以用壇、盆、壺、杯、斛、碗,無論用哪種容器,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水不能被容器污染,以至於變味....傅卿,明白麼?」
傅奕愣了一下,隨後回答:「微臣明白!」
宇文溫看着對方,又問:「明白麼?」
&傅奕瞥見天子盯着自己,自己又不能對視,低頭思索片刻,再次回答:「微臣明白!」
&宇文溫沉吟着,手拿着那《益國利民十條》,似乎不知要放哪裏。
&下,微臣方才所獻《益國利民十條》尚有不妥之處,容臣修改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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