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潺潺向東北,湓水上駛來數艘木船,因為此時風向是北風,所以並未升帆,只是船尾有長棹在不斷搖動着,眼見着船隻即將靠近湓口城,城頭士兵緊張起來。
湓水上游的陳軍堡寨,昨日已經被周軍攻拔,此時從那裏駛來的船隻,其上的乘員必然是周兵,守軍們都在猜測莫非是有周將乘船觀察湓口城防?
這很有可能,湓水位於湓口城東南,其河道距離城池很近,尤其城池東南角一帶,河水就從城牆角不遠處流過,如果有船在這段河面航行,可以近距離觀察城防情況。
「你們說,會不會有周軍大將在船上?」
「不如,我們衝出去把戰船攔下來?」
一名士兵突然奇想,提出了一個很有誘惑力的猜測,若真有周軍大將在船上,而己方亂箭齊將其射殺,那可是大功一件。
然而其他士兵聽了卻沒有任何心動的表情,這個提議若換在數日前,也許很多人都會躍躍欲試,可如今大家已經嚇破了膽,不敢出城和周兵廝殺。
周軍一日攻拔蔡山,一日擊破江州水軍攻佔桑落洲,不管天在下雨,一日攻拔湓口城西尋陽寨,然後又是一日攻拔湓口城南、湓水邊上的堡寨,出擊增援的官軍傷亡慘重,陳軍將士已經嚇破了膽,沒人敢言出城作戰。
獨腳銅人手下的兵,就是地府里鑽出來的惡鬼,雨天都能作戰,如今天晴了,我們出城不就是找死麼!
面對着越來越近的船隻,沒人有勇氣出城去搏一把,如今周軍已兵臨城下,湓口城怕是撐不了多久,自己若是把周將給殺了,萬一城破之後獨腳銅人要算賬,自己真會被殺全家的!
湓口城守不住了,這想法不止一個人有,周軍每戰必克的兇殘戰績擺在那裏,昨日周軍射書入城,據說那書信除了勸降之外,還蓋有新蔡太守的印章。
這說明什麼?江北新蔡也完蛋了!
周軍攻拔蔡山時,新蔡還在陳國手裏,結果對方在尚未攻拔新蔡的情況下,水軍主力便大舉東進,說明防守森嚴的新蔡對他們來說不算什麼。
新蔡果然沒撐幾日就完蛋了,這和官府戰前「新蔡固若金湯,守上月余絕無問題」的說法形成了鮮明對比,新蔡淪陷,周軍側翼再無威脅,湓口距離城破還會遠麼?
只要不是傻瓜,就沒人會冒着生命危險為了獎賞出擊,即便立功受賞,也逃不過獨腳銅人的報復。
獨腳銅人是誰?還能有誰,周國黃州總管,如今兵臨城下的周軍主帥宇文溫!
城頭氣氛開始變得壓抑,士兵們只是做好射箭的準備,沒有誰再提起出城搏一把的話題,立功受賞對大家來說已經沒有吸引力,甚至關心的焦點,是城破之後如何保全自己以及家人性命。
湓水上,那幾艘船越來越近,城頭士兵開始彎弓搭箭,就在這時,他們看見了船上情況,隨即喧譁起來。
「是...是自己人!」
「不要放箭,是自己人!」
船上的人們,是上游堡寨的陳國守軍,城內士兵多有相熟之人,能夠認出對方,見着船隻靠岸,糾結了片刻之後,守將命人放下繩索、吊籃,讓這些人入城。
不讓敗兵入城不行,雖然打了敗仗,但好歹為國出過力,如果就這麼拒之門外,會寒了廣大將士的心。
開城門放人進來也不行,萬一有周兵混雜在其中,到時城門被賺開可就完蛋了,所以只能讓對方一個個坐着吊籃入城,經過甄別確定都是自己人才行。
吊籃有很多,這些敗兵很快上了城頭,經過辨認、甄別之後,確定都是上游堡寨的守軍,如今的他們,身上血跡斑斑,一個個目光呆滯,坐在地上呆,如同受過驚嚇般,甚至有些瑟瑟抖。
士兵們圍了上來,七嘴八舌的問道:「你們是怎麼回來的?」
「北虜沒有殺你們麼?」
「堡寨怎麼樣了?」
「還有沒有其他人活着?」
敗兵們垂頭喪氣的回答着,周軍攻克堡寨後,讓他們這些俘虜打掃戰場、挖坑掩埋屍體,然後放他們回來傳話。
一旁的將領見狀暗道不妙,他怕敗兵說出的話影響守軍軍心,趕緊高聲喝令不許多嘴,命人把敗兵們帶走,就在這時,士兵們不依不饒起來:
「讓他們說啊,讓他們把話說完!」
眾怒難犯,將領便做出了讓步,一個敗兵鼓起勇氣,向着同袍說道:「北虜...北虜說投降不殺,據守的話...」
「據守會如何?」
「你倒是快說啊!」
那敗兵看了看身邊同伴,隨後開口說道:「北虜說...投降不殺,據守...就屠城。」
「啊!」
眾人聞言譁然,不要說普通士兵,就連那名將領也面色慘白:據說獨腳銅人十分兇殘,肯定說得出做得到!
湓口守軍,許多士兵的家眷都在城裏,眼見着守住湓口城希望渺茫,大家最擔心的就是城破之後自己一家的安危,如今對方放出話來,接下來該怎麼辦?
如今已是雨過天晴,陽光灑在身上,卻感覺不到一絲溫暖,士兵們都在想着「投降不殺,據守就屠城」的話,士氣愈萎靡起來。
「北虜,是北虜來了!」
呼喊聲響起,如同晴天霹靂般嚇得許多人一個哆嗦,士兵們涌到女牆後,心驚膽戰的看着城外。
大批周軍騎兵在城外湓水旁呼嘯而過,不時向城中射出綁有紙張的箭矢,雖然作戰時騎弓的殺傷射程不過五十餘步,但若不管殺傷里而只是拋射,其射出的箭矢還是能射得較遠。
很多箭矢射上城頭,督將們奮力制止士兵私自拆下箭上綁着的紙張,但城外周兵的呼喊聲讓他們的這種行為成了掩耳盜鈴:
「投降不殺!家宅保全!」
「不肯投降,全家死絕!!」
不光城南,還有城西也有周軍騎兵在向城頭喊話,甚至城北江面,也有周軍戰船儘量靠近岸邊,船上士兵高聲叫喊着相同的話語。
「放箭!放箭!!」
湓口城西,江州刺史、永嘉王陳彥咆哮着讓守軍放箭,驅散城外馳騁的周軍騎兵,看看自己周邊那些目光閃爍的將士,他思緒大亂。
敵軍兵臨城下,湓口危在旦夕,這一切不是噩夢而是已經化作現實,他殫盡竭慮組織的防線,被周軍輕而易舉突破。
怎麼辦,怎麼辦?湓口要是失守,江州就完了...
「黃司馬,你立刻派人去各處督戰!不許亂傳謠言,不許有人妄言投降!」
「是,下官領命。」
江州司馬黃偲領命轉身離開,他此時身上沒有着甲而是一襲青衫,後背,漸漸被汗水浸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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