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本位,有些莫名其妙的貨幣本位理論,如今卻被民間經濟學家宇文溫發明出來,即將堂而皇之的出現在黃州西陽城。
行不行得通?沒有前例可尋,不過宇文溫不擔心,因為黃州布很「堅挺」,如果布本位的流通券只是在西陽城流通券,肯定沒問題。
水力紡織,讓黃州布質優價廉,大約每匹五百文左右的精織布,競爭力很強,用能夠保證產量的精織布做貨幣本位,應該沒問題...吧?
不管你們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流通券的信用就在於無限制足額兌換,有各家布商聯保,別人對於流通券的信心遲早會建立起來,僅限於西陽城內流通,也把風險降到最低。
對於此事,楊麗華有擔憂,今日家庭會議,既然宇文溫說了盡情討論,那她可就不客氣了:「其他地方的水力紡織即將開工,屆時布價肯定下降,如此一來這流通券必然會受影響吧?」
「水利紡織擴大,布價肯定會降,但這和流通券有何關係?同樣是足額兌換,不是麼?」宇文溫笑道,「流通券,是布商推出的流通替代品,本質就是為了方便布匹買賣,這和布價關係不大。」
「一張面值『壹千匹』的流通券,即便市面上一匹精織布降到三百文,客商拿着這流通券到櫃坊兌現,同樣是兌現一千匹精織布。」
「布價如同水位,流通券如同船隻,面值一如船里裝載的貨物,無論水位是漲是落,船里的貨物會因此有所增減麼?」
宇文「叫獸」的比喻很形象,三位「女學生」很快便理解了,但蕭九娘還是不懂就問:「那為何不把面值定為若干文呢?」
這屬於政治幼稚者才會問的問題,前一個是尉遲熾繁,所以這位「先行者」開口解釋:「朝廷嚴查私鑄,為的就是確保制錢的流通,若是流通券直接和制錢掛...鈎,那和私鑄有何區別?」
「說得對,流通券算是一種經商行為,賣方用信譽擔保推出的一種中介物,買方相信這種擔保,雙方你情我願,用這種東西簡化交易手續。」
這是宇文溫的歪理邪說,儘量不觸碰高壓線,這種事可大可小,雖說在山南地界他有人罩着不怕,但考慮到各種因素,還是謹慎行事為好。
朝廷已經允許你們在山南設錢監開爐鑄錢了,搞出個流通券替代銅錢想幹什麼?不稀罕用朝廷定下的制錢?不願意當大周的臣子?
尉遲丞相怒目圓瞪,指着宇文溫的鼻子破口大罵,當然這是他自行腦補的畫面,如果流通券和銅錢掛鈎,成功流通後必然造成這種後果,而如果不成功,那場面不要太美。
獨腳銅人窮瘋了,拿紙錢來換我們的銅錢,這是要抽骨扒皮,日子過不下去了,大家和他拼了!!
這才是最有可能出現的情景,數百年來多少朝廷試圖推行虛標面值的銅錢,無一例外遭到失敗,他區區地方官何德何能把紙幣推行開來。
倒是可以從此臭名遠揚,在史書上留下濃重的一筆。
所以流通券僅限於黃州西陽城使用,只和精織布掛鈎,即是所謂的「布本位」,實際上就是「布票」,為了方便大宗貨物交易而產生的中介物,不會影響銅錢的流通。
對於這種美好設想,楊麗華依舊有話說:「只是...這流通券的發行,誰管?」
「櫃坊管,黃州布商聯合建立的櫃坊負責發行流通券,原則是生產多少匹布,就發行多少面值的流通券,考慮到冗餘度,發行量略微上調,印刷由瑞興號負責,發行量由櫃坊的監事決定。」
「所以這櫃坊不算是府邸的產業?」
「不算,是黃州布商共同的產業。」
楊麗華有些錯愕,這種產業不抓在手裏,萬一別人利慾薰心超發流通券,很容易導致信用破產,她不懂紙幣的門門道道,但不妨礙觸類旁通。
十二年前,周國頒佈「五行大布」錢,當時規定一文五行大布,當十文五銖錢,是為「一當十」。
剛開始強制推行,百姓無可奈何,可因為有許多權貴不買賬,名下產業陽奉陰違,根本不把五行大布當一回事,所以朝廷信用破產,一當十漸漸就失效,依舊是一文當一文。
更別說六年前那一當十萬的「永通萬國」錢,沒人當一回事。
想要虛標面值的銅錢推行,信用很重要,做不到說一不二,就沒人把它當真,而這流通券也是一樣,市面上流通一萬匹布,那發行的流通券面值就得差不多。
因為這流通券說的就是一比一兌換,如果布只有一萬匹,流通券卻發行了十萬匹的面值,明擺着「一比一兌換」就是兒戲,消息遲早會泄露出去。
市面上一聽到風吹草動,信用瞬間崩盤,所謂的流通券真就成了廢紙。
如果這流通券的發行量由宇文溫控制,楊麗華覺得夫君不大可能利慾薰心,行那竭澤而漁的事情,可要是交到別人手中,那可就說不定了。
「麗華說的沒錯,確有這種隱患,所以櫃坊的相關制度要完善,尤其是如何確定發行量是很重要的,但即便麻煩,也值得推行下去,因為流通券帶來的最大好處,就是方便。」
宇文溫說到這裏,繼續耐心的解釋為何要推行流通券,府邸里推行的那種流通券,已經讓大家都切身感到十分方便,所以他要把範圍擴大到整個西陽城。
如今的黃州西陽城,商業興旺,但要說興旺程度自然是比不上那些「一線城市」,而宇文溫之所以要推行流通券,就是為了解決錢荒的問題。
先前他為了私鑄錢幣的事情,殺得人頭滾滾,可即便如此,面對「劣幣驅逐良幣」的經濟規律,依舊是杯水車薪。
「你們可知道此為何故?」
尉遲熾繁知道其中原委,於是答道:「是因為成色好的銅錢被私藏。」
「對,銅錢流通,有兩大敵人,一為私鑄,二為私藏。」宇文溫點點頭,「銅錢者,以銅所鑄之錢,雖然摻有鉛錫,但官府制錢成色還算好。」
「這些銅錢發放到市面上,被各家大戶收了,要麼熔錢取銅鑄造銅器,要麼放到地窖藏上幾年甚至數十年,所以官府無論如何增加制錢的數量,市面上的好銅錢永遠不夠。」
「藏錢有這麼嚴重麼?」蕭九娘問道,還沒等宇文溫開口,楊麗華便做出了回答:「嚴重,昔日在長安,就聽得別人閒談提起,某家藏錢數十萬貫云云。」
「數十萬貫!」
蕭九娘十分驚訝,她雖然是梁國公主,但自幼生長在民間,對於大富大貴之家的內幕不是很清楚,而尉遲熾繁聽了就沒有絲毫的意外之色。
「數十萬貫,一貫錢至少三斤多重,能拿去私藏的錢成色肯定不差,每貫含銅至少三斤,你們看看,某家藏錢即便是十萬貫,少說就有三十萬斤銅。」
「長安、洛陽、晉陽、鄴城、江陵、建康,還有其他地方的多少大富大貴之家,每家藏錢數十萬,這有多少銅錢退出流通?如何能不錢荒?」
宇文溫說到這裏有些激動:「貨幣不流通,還叫貨幣麼?加上如此藏法,天下有多少銅山都不夠用!」
「可是,可是這是自家的錢,官府也不好管...」蕭九娘有些迷惘,她聽宇文溫一說也知道私藏錢幣有壞處,但這又沒法管。
「對,自己的錢怎麼用官府管不着,所以要想辦法,別處為夫管不着,黃州地界就得有新規矩,而櫃坊、匯票和流通券,就能緩解這個問題。」
「等信用建立起來,越來越多的人在西陽城裏使用流通券,大宗貨物交易用的都是流通券,賬面往來也都是流通券。」
「客商從外地來,帶的是匯票,到了櫃坊兌現的則是流通券,因為他們在西陽城裏用流通券可以買到想買的東西。」
「他們離開西陽城,也是把流通券兌換為匯票,回到出發地後在分號兌換成銅錢,這多省事。」
「那些大戶想要囤積好錢,在西陽城卻收攏不到足夠的銅錢,自然會去別的地方想辦法,別的地方不歸為夫管,所以就輪不到為夫頭痛。」
聽着宇文溫的言論,楊麗華無語,這種以鄰為壑的行徑,還真是有些不講同僚情誼。
「簡而言之,西陽城裏大宗貨物交易通過流通券完成,避免使用大量銅錢帶來的不便,同時也能促進商業發展,沒有了支付上的不便,大家花起錢來也爽快得多。」
他的話里隱藏着一種信息,楊麗華不知道尉遲熾繁和蕭九娘如何,反正她是聽出來了:『你果然還是想用紙錢替代銅錢!』
這種想法太過聳人聽聞,楊麗華只怕宇文溫會被罵成「厚顏無恥」,銅鑄的「永通萬國」一當十萬都成不了,紙做的錢要一當十萬甚至更多,太不要臉了!
宇文「叫獸」無所謂秘密有沒有被聽出來,話說到這裏,三位「女學生」已經接受了他的新思維,所以可以開門見山:「櫃坊和流通券的事情,王掌柜正在和幾位東家們磋商,磋商完畢就要籌辦了。」
「既然是聯保,又是瑞興號倡議,那麼就要做個榜樣,流通券的推行,瑞興號要衝在前面,事情定下來之後,府里對外經營的所有產業,無條件使用流通券。」
「屆時算賬、對賬、核算的時候,你們三個可要心裏有數,別總覺得是被人騙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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