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尉遲熾繁對鏡梳妝,她眼圈暗一副精神不振的樣子,昨夜沒有睡好噩夢連連,沒精力應付活力四射的棘郎,只得一早將小傢伙送到楊麗華院裏去了。
「那只是個夢,不會有事的...」
尉遲熾繁自己安慰着自己,來到食案旁有一口沒一口的吃着早餐,但依舊心緒不寧。
在夢裏,夫君宇文溫滿身是血的倒在大別山一處山路上,身上插着許多箭矢,周圍樹林中走出許多山蠻,手裏拿着弩箭,其中一個拔出尖刀,要將宇文溫的腦袋砍下來。
啪的一聲,尉遲熾繁將筷子拍到食案上,這早餐是吃不下了,一旁的侍女見主母如此模樣,趕緊上前將東西撤下。
心裏還是想着那個夢,尉遲熾繁有些坐立不安,在房裏轉了個圈,最後坐在書案邊,案上放着一張紙,裏面畫着潦草的地形圖。
「吶,這就是大別山脈了,巴州在這邊,西陽城在這邊,蘄州在這邊,合州在這邊,三娘就在為夫懷裏了...」
耳邊響起宇文溫的聲音,尉遲熾繁看着草圖入了神,夫君時常摟着她,對着那潦草的地圖「紙上談兵」。
一連幾日,會說若他是陳國皇帝,該如何一步步北伐收復中原;接下來幾日,又會說他若是隋國皇帝,該如何統一天下。
還有那什麼莫名其妙的遼東「高溝力」,大草原上的突厥,甚至從來沒聽說過的「青藏高原」上的「吐剝」,「雲貴高原」上的「難招」,說的都是這些國家該如何對付等等。
她其實聽不大懂,就連草圖也是看得個大概懂,但很享受這樣的感覺,依偎在夫君懷中,感受着胸膛內那有力的心跳,聽着夫君滔滔不絕抒心中所想,幸福的感覺充滿心中。
「不會有事的!」
尉遲熾繁再次給自己鼓勁,穩了穩心神起身向房外走去,夫君離家在外,這個家她要好好的當着,絕不能出任何紕漏。
轉到前院書房,她開始處理家務,府邸的攤子越來越大,所以要管的事越來越多,雖然各個部分都有分管的人,但作為主母,她得總攬全局。
男主外女主內,如今男的遠在千里之外,她這個女的連帶着虎林軍的情況都得過問,如今正是宇文十五在匯報情況。
「三個月的新兵期結束,按計劃已將訓練量增加五成,根據前一個月的情況看,新兵們適應得很好,軍營的賬目小的已經謄抄了一份,請主母過目。」
宇文十五是這樣說,但賬目實際卻是交到坐在一旁的劉彩雲手上,如今府里的人手實在是緊張,尉遲熾繁把劉彩雲也叫來「兼職」。
也虧得軍府是朝廷設立的,有大將軍長史和一眾佐官打點,要是也堆到府里來,尉遲熾繁就別想有空閒了。
「這滿籃筐的卷宗,唉...」
劉彩雲的神情也疲憊不少,作為邾國公夫人的得力助手,她平日手頭上的活就不少,如今又加了個沉重的秤砣,只盼邾國公能早日回來,那麼隨行的丈夫張\定也能回家了。
「查賬的人手還夠不夠,不行就從府里僕人再選,再不行就從五味齋的賬房調人過來幫忙。」
「夫人,五味齋那邊還想從我這裏借人過去呢,生意越來越好,也是忙不過來了。」
尉遲熾繁輕輕揉着太陽穴,事情好多但人手不足,府里養的那些孤兒還在學習之中,暫時挑不起大梁,所以這段時間內,也只能是一個人當兩個人用了。
夫君不是常說麼,女人當男人用,男人當牲口用!
劉彩雲提着籃筐告退,片刻後一人在僕人的帶領下走了進來,卻是同樣神情疲憊的楊濟。
「楊先生辛苦了。」
「夫人客氣了。」
尉遲熾繁看着鬍子拉碴的楊濟有些過意不去,這位州司馬平日裏忙着公務,閒暇時還得去府里工坊鼓搞東西,成日裏連軸轉。
更別說「招待」那兩位從鄴城來的客人了。
「劉道長現在如何了?」
「夫人,劉道長每日廢寢忘食讀書,領着小徒弟和林管事研習化學,忙得很。」楊濟心有餘悸的說道,也虧得林有地能扛,吸引了注意力。
一想到劉楊劉道長那『饑渴』的目光,林有地絕望的表情,他慶幸自己能脫身,否則快要被劉道長無休止的問題弄瘋了。
「那麼劉助教呢?」
「夫人,劉助教如今白日整理書籍,張羅着開辦州學之事,有郝別駕從旁協助,晚上都是待在觀星台,忙得很,其家人已經適應了巴州水土飲食氣候,一切如常。」
「這樣便好,待得國公回來,我也能有個交代了。」
「夫人,國公如今有消息了麼?」
「沒有,自從上月飛鴿傳書,說要回來,到現在已是十一月,再沒鴿子回來。」尉遲熾繁有些失神。「若按着平常情況,一個月時間人也該回到巴州了。」
宇文十五見狀趕緊安慰:「主母,如今淮南正在打仗,說不定鴿子都被哪家軍隊的士兵射下來吃了,郎主想來是快回到,就沒放鴿子。」
「據在下所知,陳軍已經攻入合州總管府,兵荒馬亂之際道路已經斷絕,國公如果理智,就不會走合州方向。」
楊濟沒有忌諱什麼,把實情說了出來,這種時候一味說好話,到頭來只會誤事。
「莫非真的會翻越大別山?」尉遲熾繁心中愈不安,昨晚的夢太嚇人了。
「夫人,府里後來送去鄴城的鴿子,當真是精選的麼?」
「當然,十月飛回來的鴿子,就是新送去的,按約定同時放三隻,三隻都回來了。」
飛鴿傳書,對於這個時代大部分的人來說,是聞所未聞之事,宇文溫辛辛苦苦花費數年時間養起來的信鴿,如今已開始派上用場。
楊濟來自明代,自然知道飛鴿傳書,所以尉遲熾繁也沒保守這個秘密,更何況宇文溫交代過,這位「楊先生」可以信賴。
「楊先生,翻越大別山很危險麼?」
「危險,從北麓到南麓,正常的官道不是沒有,只是官道北端在豫州總管府下轄的光州,那裏是隋國的地盤,沿途關隘為隋軍把守,不可能矇混過關。」
楊濟所說的官道,就是後世的「光黃道」,如今這條道路的北端是光州,南段是黃州總管府的南定州,北宋時大詩人蘇軾被貶黃州,從河南開封到黃州走的就是這條路。
「可國公飛鴿傳書說過,若合州走不通,便要從東北麓翻山過來...」
「夫人,在下已經打探過,大別山東北麓群山裏的山蠻,對外人極度敵視,且無官道通行,山路崎嶇難走,又有猛獸毒蟲出沒,國公權衡利弊,想來是不會走的。」
尉遲熾繁聞言有些坐立不安,她思念夫君,也知道夫君急着回來,可是如今形勢兇險,她寧願宇文溫轉回鄴城,即使等上數月都好,不願意夫君冒險。
「夫人,這只是在下的判斷,也許國公見無法回來,又轉回鄴城去了,但未雨綢繆,府里還是要做好接應的準備。」
「主母,府里里派去蘄州和南定州的人都很精幹,羅州的人也很可靠,請主母放心。」
宇文十五不是吹牛,府里派出去接應郎主的人是他和符有才選的,應變能力很強,蘄州對應東面合州總管府方向,南定州是對應大別山北麓方向,而羅州是對應東北麓方向。
他們在州治等着,一旦現郎主一行人立刻接應,當然大行台也讓這三州刺史注意接應,一公一私兩手準備,只要宇文溫抵達就不會有問題。
就怕是半路上...
商談片刻後,僕人又引一人進來,那是負責做買賣的王越,邾國公府里的買賣經他打點做得是風生水起。
王越也很忙但氣色不錯,其妻經過兩年的調養,身心恢復健康,又有劉彩雲的「調養秘方」,如今已為王越懷上孩子。
負責買賣的王越進來,肯定是要匯報相關事宜,按說應該迴避的楊濟,卻沒有離開,因為接下來要談的,和他也有些關係。
「夫人,那筆買賣就要開始了,上游來的糧船,過幾日便到西陽城。」
「十三萬五千斛糧食,真要成了,虎林軍一年的軍糧都解決了!」宇文十五頗為嚮往,這是郎主在鄴城談下的大買賣,買家用糧食換琉璃鏡。
「上游...須得提防船里裝的不是糧食,而是隋軍!」
楊濟面色凝重,宇文溫的這個交易十分冒險,但對方開的條件也很誘人,換做是他,怕是也要冒個險,糧食對於軍隊來說就是命根子。
「楊先生說的不錯,在下已經安排好人手,接船時嚴加戒備。」
「王掌柜,你自己也要小心些,那環鎖鎧得穿上護身。」尉遲熾繁交代着,這筆買賣的風險,宇文溫已經在家書里反覆叮囑過。
王越也知道其中利害關係,所以萬事都得小心,相關的準備已經做好,騰出了糧倉就等着裝糧食,為防有變,已經特意騰出個碼頭。
「夫人,在下立刻安排,讓水軍戰船隨着船隊過來,岸上也派兵嚴防,免得有什麼人渾水摸魚。」
「大家辛苦了,仔細想一想還有什麼缺漏之處,一起把這件事辦好,若是買賣成功,那可是善莫大焉。」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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