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動起單車,前後雙輪在地面上安靜地滾動,沒有發出聲音,僅僅是作為一個燈光下與我相伴的黑色陰影。
在前方的拐角,我的視線不經意地掃到了一個少女。
她和我一樣穿着黑白相間的校衣,細長的髮絲幾乎垂落到腰際,肩上是一個淺綠色的書包,手中撐起的雨傘,外側擋雨的一面深黑而又靜謐,而頭頂正對的一方,印有梵高《星月夜》油畫上的光景。
站在我如今的位置,只能夠看清她的側臉。
女孩的嘴角微揚起神秘的幅度,似乎有些靦腆。
而後,顯露出來的天空中驟然划過了一道閃電!
這雷來得突然,明晃晃的特別刺眼。
雷鳴之聲在夜空中炸開,我感到了更強的暈眩。
滲人的寒意隨風湧來,這昏沉,使我再無法睜開雙眼。
有下落的感覺。
……
朦朧。
四下,都是混沌模糊的一片。
我嘗試行走,而又回到原點。
白晝,漸變為黑夜。
我發現自己奪回了一些身體的控制權,但不管怎麼努力,還是無法令身體挪動半點。
這像是被老一輩人稱為「鬼壓床」的奇異現象,我在半睡半醒之間,也曾經歷過數次相同的事件。
就仿佛是墜入海底的不幸之人……
哪怕全力掙扎,四肢如同被切成兩段的爬蟲一般拼命地擺動,但這力道還是打向了虛無的空處,那比夜更加深沉的黑會令你感到孤獨和無助。
或許,這是死亡的感覺?
我勉強可以感到身下並不是冰冷、堅硬的石質路面,反而有種溫暖的熱度,是否是錯覺?
一瞬間,仿若有一片白光炸裂,因為我突兀睜開了雙眼。
這裏……是校醫室?
我很快認出了眼前這個不算太寬敞的房間。
只是簡單用石灰塗抹成白色的牆面,再加上被擺放在正中的藥櫃,更是顯眼。
我依稀記得自己曾在這裏待過一夜,大概是在上一個學年的教師節。
那剛才使我感到溫暖的熱量來源,是長椅上的深褐色靠墊。
不久之前,我好像正倚靠在那上面安眠。
沒有在睡夢中被突發的痛覺驚醒,這實在是讓我少見地得到了一會兒安穩的睡眠。
校醫室里空蕩蕩的,唯余我一個人,抬起手來,也沒有看見針頭和輸液使用的管線。
等等……
為什麼我的手好像更加白皙了一些?
不,不只是一些……而是有很大的差別!
校衣還是一樣的校衣,可我原本穿着的那雙棕色旅遊鞋,卻變成一雙粉色的布鞋,鞋頭還縫着一枚精緻的小蝴蝶結。
我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住了,垂落到胸前的絲縷髮絲也喻示着一個恐怖的真相。
看到了那把棕灰色長椅上放置的淺綠色書包,以及被收起放在一旁的黑色星空傘,我驚懼地叫出聲來。
聲音很尖,打破了我心中殘留的幻想。
「不會這樣吧……」我下意識地開口。
傳出的聲音很甜,完全沒有之前我徘徊於感冒與非感冒之間的疲憊與沙啞,是女孩子的嗓音。
我想起在昏睡之前我所見到的那個女孩,她似乎就是這樣的打扮……
也就是說,我居然變成她了?!
怎麼可能……
難道是靈魂交換這樣的情況?
我不明白靈魂是什麼,但為了安慰自己,只好強行用之前所看的一些小說中出現的名詞來表達一句。
更令我感到恐慌的,還是我原來的身體到哪裏去了?!
會不會,在那個時候,我……已經因為病情的加劇而死掉了,所以靈魂才進入了這個女孩的身體?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她的靈魂又去了哪裏?
真的是互換……她真的成為「我」了嗎?!
想到這裏,我一下子變得更加慌亂。
根據那時候的情況來分析推導的話,應該是那女孩恰好看見我倒下,而後聯繫了老師……不,那個時間不一定找得到老師,也有可能是和其他學生一起把我送到了校醫室。
這之後發生的事情,也許是校醫室的老師因為沒有能力對我的病症進行處理,於是簡單地採取了一些急救措施,然後聯繫了醫院吧。
但我為什麼沒有甦醒在病房,而發現自己的思維竟然在一個女孩的身體裏……
我心中一團亂麻,不敢再想,害怕這樣下去將會陷入瘋狂。
真是噩夢一般可怕的狀況。
可下一刻,我突然察覺到,自己不再如以前那般痛苦了。
胸口沒有傳來陣痛,呼吸的時候也不會難受……
但如果事實真的就和我所設想的一樣,是靈魂互換的話,那不是要讓那個好心的女孩代我承擔這樣的痛楚嗎?
想到這裏,我的臉色更加蒼白了。
才剛從肉體上的疼痛中解脫,卻又招致了精神上的煎熬……
天花板上懸掛的白熾燈播撒下亮白的銀光,這色調透着冰涼。
我看到有一束光從側面打在我的臉上,是鏡面的反射。
將目光偏轉至那個方向,我看到了自己現在的形象。
已經做好心理準備的我,並沒有像我先前料想的那般驚訝,很快就冷靜了下來,走向那左右對調的鏡象。
鏡中的人很美,或者說可愛,一米六八左右的身高在女生當中也較為高挑,正是我記憶中傘撐《星月夜》的那個姑娘。
對於描述女生的外表這樣的事情,我一向很不擅長,只能簡單地述說初見的一剎時分心中朦朧的印象。
如果要我概括初見她時的那一印象,便是神秘,以及一種難以言說的異樣。
她的微笑,好像並不是出於喜悅,也不是一種面具化、象徵性的假笑,其中的意味我無法看懂。
雖處於迷茫當中,但我仍然知曉,當下對我來說,儘快地找到真正的那個女生才最為重要。
我還不至於無恥到要把自身的苦難轉嫁到他人身上。
「想要做手術,即使只有一線希望……」
我決定要努力將這種交換變回原狀,並且在重新成為自我之後,聽從父母的建議,去省會的大醫院裏接受治療,哪怕那所謂的麻醉藥根本就沒有他們所說的那種能效,都只是編出來騙我的也好。
至少,我不想再這樣渾渾噩噩地活下去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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