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光年 第六章驟雨中心生的猶豫
穿過腳下泥濘的那一片土地，繼而經過幾座教學樓底，校門口，負責檢查學生進出的門衛默然地挺立，只是安靜地站立在那裏，沒有其他言語。
而我撐着傘緩慢地向着那裏靠近，雨勢漸大，在地上積聚起越來越多的雨水，直到蔓延上我的鞋底，幾乎透過鞋幫浸入到了鞋裏。
飛濺而起的泥點也開始染上了我的校衣，這讓我在行走之間不免有些顧慮。
可是我知道自己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耗費在這裏，如何找到夕陽的媽媽所開的那家理髮店，還是當下我所面臨的一大問題。
當我以儘量快的速度小跑着來到了學校的正門面前，站在電動拉門旁邊的那名門衛突然伸出手來攔住了我，「小姑娘，你應該是通校生吧？請出示一下你的通校生證明。」
聞言，我不由得短暫地發呆了一會兒，並不是因為門衛老人讓我出示自己的通校生證明，這對我來說也不過只是簡單的例行公事而已。
我之所以會下意識地猶豫遲疑，其實是因為我對他稱呼我為「小姑娘」而感到很不適應。
儘管現在我已經在心裏默默地意識到自己成為了夕陽，只是原本作為許星夜的人格和意識仍會對此產生尤為強烈的抗拒……
我從背後的雙肩背包的口袋裏取出了夕陽的通校生證明，而門衛只是簡單地看了一眼，就點點頭按下了遙控器上的按鈕，打開了電動拉門，示意讓我離去。
「小姑娘，雨下得這麼大，看來這場雨在短時間裏是停不了了。今晚，你是由你的家人來接，還是打算自己一個人回去？」正當我準備離開的時候，門衛爺爺轉身問了一句。
「啊……」
我感到有些尷尬，因為之前我從校門口出去的時候，門衛爺爺從來都沒有怎麼關心。
或許是因為夕陽是一個長得可愛的小女生的原因，又是一個人在暴雨里夜行，所以才讓他在關切之中有些憂慮。
雖然我並不擅長於回答還不熟悉的人的種種問題，只是既然對方這樣問或許是出於對「我」的關心，我也不好頭也不回地徑直走去。
「門衛爺爺，我打算先去附近找到我的電瓶車，然後再自己慢慢騎着回去。」我小聲地回答了一句。
「這樣啊……小姑娘你既然騎了電瓶車來，那麼想必也不會停得離學校太近，應該還是有點遠的吧。」他抬起頭來望着天空沉默了一會兒，「下雨天我們這邊的路況不好，記得路上小心。」
「嗯……謝謝爺爺。」
「小姑娘真有禮貌。」
他開心地笑了起來。
互相道了一聲再見，我開始沿着道路的邊緣小心地一步步向前。
因為整個路面並非平整，而是略微從兩側向中間傾斜，所以道路的中央積着很深的積水，一旦踩入，除非是具有防水功能的雨鞋，不然結果都會是有大量的雨水滲入鞋中，不得不忍受襪子沾水以後所帶來的黏糊感受。
哪怕我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來迴避，可是最終還是不免讓積水進入到了腳下的鞋裏。
腳底傳來的觸感讓我覺得有些難受，不過對於這些我也無法多做強求。
既然雨水都已經滲入到了鞋子裏，無可迴避，所以自那之後我就沒有再用太多的心思來躲避腳下的積水，而是加快了步伐，向着可能停有夕陽的電瓶車的那家超市行進。
自黢黑的夜空落下的雨滴穿過了高層的大氣，以傾斜於傘面的角度打濕了我的校衣，甚至在臉上也覆蓋了一層薄薄的水漬，令我幾乎無法睜開眼睛。
再這樣繼續走下去，估計等我到達夕陽的媽媽的理髮店裏，身上的衣服就已經全都被雨水給淋濕，甚至會因此而感冒也說不定。
如果我還是我自己……或許我對於這些也不會那麼在意。
可是現在……
如果讓夕陽感冒的話，哪怕這是因為天氣的原因也會讓我感到過意不去。
「要儘快理清一切，讓所有的事情都回到它們原本應待的軌道上去……」我在心裏默默地提醒着自己。
幸運的是，那家超市離我們學校不算太遠，八十餘米的距離即使是在雨中也不用太久就可以走過去。
額前的劉海不時被從兩旁林木的陰暗處刮來的大風吹起，這輕微的觸感讓我感到很不習慣。
長發披散在背，也有絲絲縷縷垂落在胸前，這樣固然是會給人一種安靜的美少女的感覺，不過清洗起來會很麻煩，而且在本就炎熱的夏天更是會讓人熱到昏厥。
儘管之前我自己對此並沒有太多的感覺，只是也經常會聽到鄰桌的長髮女生的抱怨。
不過……
也許我根本就不會在夕陽的身體裏待到夏令時節。
雖然我不清楚到底是什麼原因才造成了我和她之間的替換，而這種離奇的事情一般也只會出現在漫畫和小說之間……
可是只要我們見面，也許境況就會迴轉。
無論如何逃避，我都無法躲開早已既定的現實。
我和夕陽……
這兩者之間本該多麼遙遠。
即使相離一步，也會讓我想要退卻，如隔光年……
為什麼偏偏會是我呢？
這個問題不斷地在我的腦海之中縈繞，無法忘卻。
想到此處，便有一種難以言明的怪異之感彌散在我的心底，於我和夕陽之間建立起了一個本不可能會有的聯繫。
這是不幸……還是幸運？
可是想到如今她可能還在醫院裏為我承受着痛苦，飽受疾病與焦慮的煎熬和折磨，我就為自己的卑劣而羞愧到想要落淚……
如果就這樣作為夕陽而活下去的話……也許我就不會像以前那般痛苦了。
因為心中有一個秘密存在着，正是這個我和她之間的秘密讓我感到了滿足與幸福……
既然連靈魂都能夠被隨意替換，那麼人這種東西……又到底算是什麼呢？
我按下了手裏的電瓶車遙控器的開關，而後傳來的一陣響聲證明了我的猜想的準確無誤。
「應該走了。」我在心底小聲地默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