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妖將中一片譁然,臉上多有驚詫之色,這種事當真是聞所未聞,但看黑狐的言辭神情,卻也不像是在說謊,兩下對比,最後終究還是只能感嘆這世上神奇詭異之事實在太多,令人難以琢磨。
過了片刻,一位妖將忍耐不住,搶先向那黑狐開口問道:「黑狐,可知這傳送法陣的目的地,是傳到哪一界嗎?」
黑狐默然片刻,搖頭道:「先前說過了,這座法陣自發現以來,數十年間都不能啟動一次,怕是壞掉的,所以到底這法陣傳送往哪一屆,我們至今也未知曉,不過如今的局勢諸位都是知道的,若是這法陣果然可用……」他的聲音很明顯地頓了一下,臉上掠過一絲異色,隨後才繼續說道,「有很大的可能,會傳送到人界的某處。」
密室之中,頓時一片寂靜。
對於鴻蒙世界的妖族來說,人族對待他們意味着什麼,那簡直是眾所周知的,哪怕是萬年之後,哪怕如今的妖族內鬥不休戰火紛飛,但真要說起舉族公敵,所有的妖族肯定第一選擇都會是人族。
人族,那個卑劣、無恥、兇惡的下賤種族,那個顛覆了統治鴻蒙世界十數萬年曾經擁有無上榮光天妖王庭的人族,那個令妖族倉惶逃竄被迫自毀神器陰冥塔送給他們前所未有奇恥大辱的人族!
又有哪一個妖族能忘記這刻骨銘心的仇恨呢?
然而自從自毀陰冥塔封禁飛虹界後,妖族便自困於妖界之中,與人界那邊徹底斷掉了往來,至今已過去了一萬多年,哪怕如今的妖族想要復仇,也無路可走。
但是今天,這個在眾人面前突然出現的神秘奇異的小小傳送法陣,卻似乎在隱約中為這種仇恨開啟了一道極其微弱的窗口。
「好了!」在一片竊竊私語聲中,卻是玉霖眼見黑狐已經將來龍去脈說清楚了,便神情清冷地開口說道,「這法陣看着詭秘,究其根源又一時難以解決,我們也只能將其嚴加看管起來。要知道鴻蒙諸界其他傳送法陣都是雙向的,搞不好在另一個地方也有什麼人正想傳送過來,萬一出了什麼意外,敵人便要現身於我們腹心之處,隱患極大。」
眾妖將紛紛點頭,顯然也都明白了玉霖的顧慮,只聽玉霖接着說道:「此事不宜外傳太廣,但也不能置之不理,從即日起,便調派妖將守衛此處,三日一輪,」說到這裏,她頓了一下,目光微閃,卻是看向那隻黑狐妖,道,「黑狐,此事由你來負責,可好?」
旁邊至少有十幾道目光視線,在這一刻同時掃了過來,但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那隻黑狐卻是訕笑一聲,神態恭謹但面色卻十分堅決地向玉霖推辭道:「娘娘恕罪,小妖初入旗下,連諸位妖將大人的臉面都不甚熟,如何能做好這等調派守衛的大事。還請娘娘收回成命,另譴高明。」
幾聲若有若無的冷哼聲,從妖將人群里輕輕飄了起來,也不知都是誰發出的,但聽着聲音卻是都帶了幾分輕鬆,連帶着那些看過來的目光似乎也柔和了幾分。
玉霖深深看了這隻黑狐一眼,一雙奇異蛇瞳中異光閃過,沉默片刻之後,淡淡道:「那也好,老白猴,這事就由你來做罷。」
說着,也不再等待老白猴的反應,徑直便向密室之外走去了。她這裏身形一動,玉瓏和一眾青蛇衛也隨即跟上,那些個趾高氣揚個個眼高於頂的妖將也大都三五成群地跟了出去,其中不少人臨走之時,眼中似有深意地看向了老白猴這裏。
這麼一個無聊又沒趣偏偏責任重大還耽誤搶掠的糟心事,安排誰來守衛,怕都是會得罪人罷!
很快的,這個密室中只剩下了一臉淡然的老白猴和微微皺眉面上神情略帶了幾分不解的沈石,片刻之後,沈石便看到老白猴轉頭看向自己,那張蒼老而皺紋橫生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古怪的笑容。
「你看我做什麼?」沈石瞪了這隻老貨一眼。
「幫個忙。」老白猴笑嘻嘻地道。
「滾!」沈石直截了當地拒絕了。
「啪,」卻是老白猴一點不客氣地用拐杖在沈石的頭上敲了一記,怒道:「什麼叫敬老你不知道嗎?」
沈石翻了個白眼,也沒去跟他計較,只斜眼看着他,嘿嘿冷笑一聲,道:「聽說咱們妖族裏面,一旦年歲大了老了,往往都是直接趕走丟到野外讓他們自生自滅,沒聽說有什麼敬老的話。」
「這……」老白猴一時語塞,隨即呸了一聲,道,「別人是忙着干搶掠的勾當,你平日又不做這些事的,來這裏守上幾日,又有什麼打緊?」
沈石怔了一下,抓了抓頭,道:「呃,被你這麼一說,好像還真是這樣……」
老白猴眉頭一挑,趁熱打鐵道:「那就是你了,開頭你先守上三日,等過後我再安排其他妖將過來替換,反正玉霖娘娘也說了三日一輪。只要你開始守了,其他人也不會再有什麼閒話牢騷。」
沈石皺眉,向身邊四周看了看,只見這間隱藏這座微小傳送法陣的密室三面皆是石壁,頭頂也是厚實堅硬的石頭,想必當初就是在一片山石中硬生生開鑿出來的,光禿禿的並無他物,卻不知道為何這座簡易的傳送法陣會出現在這片山石之中,實在是太過詭異。
不過當眼角餘光瞄到那些金光閃爍的金胎石,沈石心中卻是忍不住又再次悄然激動了一下,只是面上終究不能顯露太多痕跡,沉吟片刻之後,還是裝作有些猶豫,道:「在這裏守幾日倒也沒什麼,但整日枯坐這裏,實在也太過無趣了。」
老白猴哼了一聲,道:「這個好辦,你不是愛看書麼,今天咱們找到的那座藏書小樓,至少也得有個七八百本書卷罷。我給你挑個幾十本過來,你坐在這裏慢慢看,自然夠你打發日子,反正你其他的事也沒甚興趣,不是最喜看書的麼?」
話說到此處,沈石已是推無可推,只能點頭答應下來,老白猴看着也像是鬆了一口氣,先是笑了一聲,隨後又忍不住用拐杖在沈石背後敲了一下,沒好氣地道:「你這傢伙,平日看你一副老實模樣,真要用你一回就推三阻四的。」
沈石乾笑一聲,但隨即臉色微微鄭重了些,卻是看着老白猴道:「老猴,我能幫你這不是大事,但此事玉霖娘娘分派下來,連那位新入的黑狐妖都看得清楚,乃是一件大大得罪人的事,所以一力推辭了。我看娘娘平日很是器重你的樣子,為何到了這關頭卻將此事丟給你了,莫非是娘娘一時疏忽沒想到這些牽扯麼?」
老白猴默然片刻,臉上笑容漸漸淡了,道:「玉霖娘娘思慮周詳,最是算無遺策,這才能於昔日絕境之中帶領天青蛇妖一族重新崛起,如此小小關節,你以為她看不清楚?」
沈石臉色微變,道:「那為何她還故意要指定於你,這豈非是讓你得罪其他那些妖將……」
老白猴拄着拐杖,在豎立於地面上的四塊金胎石邊走着,伸手到一塊金胎石上摸了一下,臉上漸漸露出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神情,似有幾分漠然,也有幾分痛心,連聲音也似低沉了幾分,道:「此乃御下之術,你不懂的。」
沈石欲言又止,終於還是默然無語,老白猴沉默了片刻後,轉頭看了他一眼,眼中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溫和,搖搖頭還是開口對他道:「玉霖娘娘平日看着十分倚重於我,軍略大小事都時常與我商議,偏偏我年歲老朽,道行枯敗戰力衰弱,也正因此,娘娘麾下許多妖將對我都早有幾分看不順眼,這事你想必也知道吧。」
沈石怔了一下,道:「原來你心裏早就明白他們對你的看法了啊?」
老白猴「呸」了一聲,怒道:「我是老了,又不是瞎了聾了,再加上腦子比你好用幾百倍,怎麼會看不出來!」
沈石呵呵一笑,沒再多說什麼,那邊老白猴哼了一聲,又道:「前頭你也說過了,咱們妖族之中很多時候,並未有敬老之說。其實當年天妖王庭的時候還好,自有鴻蒙百族供養着,又有各種浮華雅士,敬老之風猶在,那時候年老妖族多能善終。但自從困於妖界之後,特別是最近幾千年以來戰火越發激烈,內鬥頻繁,風氣也跟着大壞,這才有你所說將年老妖族丟棄野外自生自滅的行徑。說起來,這種做法幾近野獸,實是我妖族之恥,長此以往,又談何恢復實力與人族爭鋒復仇?」
說到此處,老白猴似乎突然觸動了心懷,面上神情瞬間黯淡下來,一副痛徹心扉的神情,連帶着沈石一時都有些茫然無措,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不過幸好老白猴畢竟不是那種傷風感月的閒人,很快就從自己的情緒中解脫出來,冷冷一笑,道:「只是這一幫蠢笨妖將,卻以此為理所當然,看我這年老體衰但仍得娘娘看重的老猴,便自然大為不滿。而娘娘眼界自然又與這些蠢貨不同,她知道若要成就霸業,光靠這些只有蠻力的蠢貨是絕對不成的,所以平日多有垂詢於我;但可惜蠢貨實在太多,人人鄙視之下,哪怕是為了眾人觀感,就連娘娘她也不得不偶爾做些明知是蠢事的行徑。」
沈石眉頭一挑,看向老白猴,眼中帶了幾分愕然之意,老白猴微微點頭,苦笑一聲,卻是嘆了口氣,面上掠過幾分無奈表情,緩緩道:
「娘娘令我做這惹人嫌惡之事,眾人自然就會更加厭惡於我,相比之下,便無人會對玉霖娘娘有何怨言。如此一來,事情安排妥當了,屬下也妥妥的不會對她有何牢騷,就算有些怨氣不滿,也只是對我來的。」
沈石皺眉默然了許久,輕聲道:「如此對你豈非是……」
話音未落,老白猴卻是打斷了他的話,淡淡道:「一來我是娘娘老臣,娘娘為了成就大業,自然會有些不好做不能做的麻煩事,我身為臣子替她分憂,本就應該;二來我本已老朽,換在其他地方怕是早就如你所說的棄於荒野慘死獸吻也未可知,能有今日,玉霖娘娘對我已是恩德深厚,些許小事我做就做了,又有什麼好說的?」
說到此處,他目光望向沈石,老猴妖的臉上卻是難得地掠過一絲柔和,輕聲道:「石頭,你雖是鬼巫,但我卻知你與那些蠢笨傢伙們截然不同。日後妖族長遠來看,一味只靠蠻力,必定是走不長遠。你能喜愛讀書,從書卷里增長見識閱歷,再多幾分謹慎,方是你日後出人頭地的最大依靠。除此之外,似今日這般勾心鬥角的勾當,也要多加注意。」
他慢慢抬起頭,看了一眼手邊的金胎石,淡淡一笑,道:「金胎石可以長存於世,幾十萬年不朽不腐,但有靈之物有哪一個是不死之身?我老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歸於塵土,但你日後的路還長得很。今日你我這番話其實本不該說,因為這般乃是妄自猜度主上心意,為人主者最是忌諱,從今日起,此事你記在心裏就好,日後再也休提,明白了麼?」
沈石深深看着這隻老白猴,過了片刻後,點了點頭,道:「記住了。」
老白猴咧嘴一笑,走過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撓撓頭,拄着拐杖向着石洞入口處慢慢走去。
(晚上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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