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內侍手捧着明黃色的聖旨,念完最後一個字,喊出那聲抑揚頓挫的欽此二字的時候,謝榮華還愣在原處,久久回不了神。
傳旨太監見驕陽郡主還未回過神來,只得抬高聲音,再次喊道:「欽此!」
「姑娘,姑娘…」感受到周遭尷尬的氣氛,紅綢忙輕輕地扯了扯謝榮華的衣袖,小聲的喚了兩聲。
謝榮華被喚醒,這才抬起頭來,深吸了幾口氣。然後雙手舉過頭頂,俯身叩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恭喜郡主,賀喜郡主!」內侍將聖旨交到謝榮華的手裏,臉上亦是掩飾不住的笑意。這位驕陽郡主不僅是皇上的外甥女,而且還是準兒媳兼大齊未來的太子妃,多討好一些總是沒錯的。
謝榮華仍舊雲裏霧裏,整個人還不怎麼清醒。
紅綢到底夠伶俐,忙將兩個荷包分別塞進兩位傳旨公公的手裏,然後客氣的將他們迎進廳堂里去喝茶。
安寧公主見到女兒這副模樣,不由得握緊了她的雙手。「儘管知道總會有這麼一天,但母親沒想到的是,這一天會來得如此突然。」
「我也未曾想到…」謝榮華鎮了鎮定心神,努力的壓制住內心的喜悅。
兩世為人,同樣是賜婚,可兩次的心境卻截然不同。
前世,她不懂男女之間的情感,只將婚事當成兩家合作的籌碼。家族的興盛,才是她最看重的。故而,在聖旨下到府里的那一日,旁人或喜悅或嫉妒,她卻顯得格外的平靜,放佛這件事與她無關。
然而這一次,聽着傳旨太監一個字一個字的念出那份聖旨的內容,她的心跳跟着一點一點的加速,強勁有力,放佛都要蹦躂出胸口。當聽到他的名字,與她的名字放在一起,她的雙手就不由得緊握,好像只有這樣,才能抑制住內心的狂喜,以免失禮於人前。即便是過了這麼會子,只要想到楚旻寧,她的心還是會劇烈的跳動。
「驕陽…驕陽?」安寧公主喚了她好幾聲都沒有應答,不由得搖了搖頭。
錦溪在一旁伺候着,見到謝榮華發呆的模樣,忍不住掩嘴笑道:「公主,女大不中留,郡主啊這是動了凡心了…您吶,得趕緊替郡主準備嫁妝了!」
安寧公主哪裏會不清楚。當初,她被先皇指婚給駙馬的時候,也是這般欣喜得魂不守舍呢。
「驕陽的嫁妝,本宮早就備好了。」安寧公主見女兒一味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也就不去打擾她了,徑直帶着丫鬟回了陶華院。「可是一想到她就要出閣,本宮這心裏啊…」
「每個做母親的,想必都要過這一關的吧?」錦溪攙扶着安寧公主一邊向前走,一邊勸慰道:「好在大皇子府就在隔壁,郡主也不算遠嫁,公主隨時都能看到。」
果然,安寧公主被她這麼一勸,心裏的惆悵就少了幾分。「呵呵呵呵…可不是呢…也不知當初大皇子怎麼就選了咱們公主府隔壁的宅院…」
「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吧。」錦溪雖一輩子沒嫁過人,可也是從年輕時候過來的。郡主和大皇子明面兒上沒什麼交集,可每次碰面,眼神里閃爍的火花卻是騙不了人的。這兩人,怕是早就兩情相悅了。
不過,她倒是覺得兩人挺般配的。儘管大皇子看起來沉悶少語,可舉手投足間表現出來的尊貴,隱隱間透露着皇家的威儀,比起其他皇子來更加氣勢不凡。況且,一直就有着那個謠傳。郡主是皇上心目中的太子妃人選,而此刻將郡主指給大皇子,那是不是就意味着,皇上心裏已經有了太子的人選?
想到這裏,錦溪臉上的笑意就愈發的深厚了。
謝二老爺從宮裏回來,似乎對皇上賜婚的事情早已知曉。
「豫郎,皇兄的身體怎麼樣了?」安寧公主親自上前替謝二老爺寬衣,一邊進行着手裏的動作,一邊閒話着。
謝二老爺換上常服,坐到窗前的榻上,臉色顯得有些凝重。「安寧,皇上這一次是真的兇險了,你可得有心理準備。」
安寧公主艱難的點了點頭,眼眶已經微微濕潤。文昌帝待她這個親妹妹,那是好的沒話說。與其說二人之間是兄妹感情,倒不如說更像是父女之情。「皇兄他一直勤於政事,不敢有絲毫的懈怠,沒日沒夜的操勞,身子怎麼能受得住…」
「安寧也不必耿耿於懷。大齊在皇上的治理之下,四海臣服,國泰民安。這輩子能夠得償所願,皇上心裏也十分的安心踏實,不留遺憾。即便是日後…大齊百姓也不會忘了皇上的恩德。」謝二老爺不會說那些好聽的來開解公主,但一番肺腑之言也是感人至深,讓安寧公主聽了都不由得落淚。
「怎麼還哭了?」謝二老爺怔了怔,忙抬起手臂,輕輕地替她擦乾臉頰上的淚珠。「叫孩子們看見,可又要鬧笑話了。」
安寧公主心底的酸澀,在聽到他這番話後這才破涕為笑。
夫妻倆聊了好一會兒,才將話題的重心移到了寶貝閨女謝榮華的身上來。「皇兄這道賜婚旨意,怕是會引來無數的明槍暗箭。驕陽是個姑娘家,足不出戶倒也沒多大影響。可大皇子…日後定是麻煩不斷了…」
「怪只怪當初皇兄一時的戲言…」安寧公主感慨了一番,不免又開始替未來女婿發愁。
見妻子眉頭緊鎖,謝二老爺又豈能袖手旁觀。「大皇子也不像外界傳的那般弱不禁風。而且,如今看來,皇上並非一時的心血來潮,似乎早有決斷。」
「此話怎講?」安寧公主詫異的微張着嘴,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
謝二老爺端起錦溪奉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才開口說道:「皇上心裏,始終是放不下元後啊。這些年處心積慮的籌謀,其實都是在為大皇子鋪路。」
安寧公主蹙了蹙眉,似乎有些不大相信。「皇兄最寵愛的,不是文貴妃所出的二皇子麼?怎麼會…」
「那不過是表象而已。」謝二老爺也是近些時日才看了個透徹明白。「若皇上真的疼愛二皇子,可以力排眾議,直接將他立為太子,而不是一直對二皇子和四皇子之間的儲位之爭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他們斗得你死我活,兩敗俱傷。」
想到如今二皇子和四皇子的處境,安寧公主這才頓悟。「皇兄隱藏的真夠深的啊…」
「是啊…這一道賜婚聖旨下來,不知道驚呆了多少人呢。」謝二老爺笑着搖了搖頭,不過心底卻沒有一絲的惶恐不安。
說不出為什麼,他總覺得楚旻寧是個做大事之人,提到他的名字都能夠讓人倍覺心安。或許,是因為元後的緣故?
作為皇上的心腹,謝二老爺對皇上和元後之間的感情還是有些了解的。作為一個過來人,謝二老爺是深有體會。男女之間的感情,當真是容不得半點兒沙子。兩個人中間,若是多出第三個人來,感情就會失了味道。更何況,文昌帝後宮還有那麼多的嬪妃。他與元後之間,註定不能長久。
「豫郎,聽你這麼一說,我倒是踏實了。」
「皇上是位明君,能夠做出這個決定,必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咱們也就不要多想了,打理好驕陽的嫁妝才是正理。」
安寧公主微微螓首,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
「姑娘…皇上真的打算將您許配給隔壁的大皇子殿下啊?」紅綢紅妝姐妹倆陪同主子回來,似乎也還沉浸在這個震驚的消息當中不可自拔。
謝榮華一路走回來,心情已經平復如初。「自然是真的了,聖旨都下了,難道還能反悔麼?」
聽到聖旨二字,紅妝紅綢猶如吃了定心丸一樣,踏實了。
紅妝不小心瞥到主子嘴角那甜蜜的笑容,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再回憶起主子跟大皇子相處時的點點滴滴,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紅綢姐姐,姑娘該不會是早就跟大皇子殿下看對眼了吧?」
紅綢捏了捏她腰間的肉,警告道:「不許瞎說。姑娘還未出閣呢,這話要是傳出去,姑娘的清譽可算是毀了。」
紅妝齜牙咧嘴了好一會兒,後知後覺的反應了過來。「紅綢姐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這回事了?」
紅綢抿了抿嘴,沒有吭聲。
這不是明擺着的麼?
那一夜,郡主不知道為何火急火燎的要去找大皇子,還不顧形象的爬梯子翻院牆,最後還與大皇子在閣樓上共度一晚。哎喲,想想那畫面,都叫人羞得抬不起頭來。當時的她就在院牆底下,看到大皇子嗖的一下子就抱着郡主離開。龍一這個隨身暗衛,破天荒的沒有跟上去,說是要給主子空間。
想到那個龍一,紅綢就有些不自在。她不過是不小心弄髒了他的衣角,他就讓她賠他一身新的,這也太能訛人了。
不過,心裏這麼想着,行動卻是另外一回事了。想到針線藍子裏那件尚未縫製好的男子外袍,紅綢就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心也失去了往日的頻率。
有些人還真是不經念,紅綢正要跟隨主子踏進屋子,卻被一道修長的黑影攔住了去路。抬眸一瞧,不正是她方才還在念叨的龍一麼?
忽然見到他,紅綢心裏難免着慌。「你…你怎麼來了?」
「主子在裏頭,我自然得跟來了。」龍一冷着臉解釋,娃娃臉故作老沉。
紅綢朝着裏屋探了探頭,不敢多說,可也不敢走遠,就怕主子會喚她伺候。於是,拿出針線籃子,準備做做針線活兒打發打發時辰。只是,隨手從籃子裏拿出來的藍色袍子,卻讓她覺得有些燙手。尤其是龍一還在一旁站着,她丟也不是,不丟也不是。
龍一眼尖的瞥到那件男子樣式的袍子,眼底閃過一抹亮色。在紅綢打算將衣裳塞回籃子的時候,適時地開了口。「這是給我做的?」
「不是。」紅綢臉上一熱,下意識的否認道。
「據我所知,你家裏並無兄弟。」龍一很巧妙地揭穿她的謊言,一絲不苟的神色中略帶了些戲謔。
紅綢將袍子緊緊地拽在手裏,貝齒輕咬下唇,憤憤的瞪他。這個平時悶不吭聲的悶葫蘆,今兒個怎麼這麼多話。他不說話,沒人當他是啞巴。哼,得了便宜還賣乖,真真是可惡!
被她這麼一瞪,龍一嘴角的弧度就更大了。「快些做好,我還等着穿呢。」
紅綢摸到籃子裏的剪刀,恨不得當着他的面將袍子絞碎了解憤。可是想到辛辛苦苦做了好幾日,好不容易才剛剛成形,若是就這麼給絞了,也實在是太浪費了。矛盾之下,她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然後低下頭去認真的做針線,決定不再理會他。
龍一看着她細嫩的小手不停地飛針引線,臉上的神情認真而專注,不由得看呆了。紅綢本就長得不差,這些年來跟着謝榮華也沒吃什麼苦頭,養的白白嫩嫩的,比起平民百姓家的姑娘還要水靈。端坐在椅子裏,倒也有幾分大家閨秀的模樣。而且,只要一想到,她是在給他繡着衣裳,龍一就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嘴角大大的勾了起來。
紅妝從小廚房裏出來,正要進屋給主子送吃食。見到外間一站一坐的兩人,不由愣了愣。不過,好在她之前見過龍一,也曾相處過幾日,這才沒有驚叫出聲,她甚至還熱情的上前打了個招呼。「龍大哥,你來啦?」
龍一頓覺失態,忙掩飾的輕咳兩聲,朝着紅妝點了點頭。
紅妝見到龍一的時候,八卦因子就異常活躍起來。看着緊閉的房門,她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幾圈,忽然就真相了。
將手裏的盤子往龍一面前一遞,小聲的問道:「龍大哥,大皇子殿下是不是在裏頭?」
龍一沒想到這丫頭如此直接,支支吾吾兩聲,沒有回答但也算是默認了。
紅妝得到確認,就不急着進去打攪主子們說話了。「龍大哥,你也坐啊。這是新出爐的桂花糕,你嘗嘗?」
紅妝是個沒心眼兒的姑娘,一言一行全憑着一時高興。之所以會這麼做,那是因為她沒將龍一當成是外人。畢竟,他們的主子就要成親了,今後她也是要跟着主子陪嫁去大皇子府的。那麼,也就算是大皇子府的奴婢了。龍一是大皇子跟前的侍衛,她是大皇子妃身邊的丫鬟,地位相當,也就沒必要客氣。
龍一一向不怎麼愛吃甜食,於是搖了搖頭,拒絕道:「我不餓。」
「主子們說話可能還要一會兒呢,反正也就是些零嘴兒,又不是讓你當飯吃。」紅妝以為他是想客套一下,於是又將盤子往他跟前推了推。
紅綢本來低着頭安靜的做着針線活兒,可是聽到他們二人彼此之間熟悉的來往,心裏忽然有些不是滋味。稍稍一分神,針就扎進了左手中指的指尖,痛的她眼淚翻湧,差點兒沒叫出聲兒來。
她這邊異常的動靜,卻是沒逃過龍一的眼睛。見她指尖出血,他忙上前兩步,關切的問答:「沒事吧?」
紅綢沒想到他會突然靠近,愣愣的抬起頭來。望進他帶着擔憂神色的眸子,忙又低垂眼眸,掩飾住眼底的驚慌。「沒…沒事…」
「可是手指都流血了,不需要包紮一下麼?」龍一殺過的人不少,見過的血都能流成河。可是面對那些血腥的場面,他卻沒有任何的感覺。如今看到紅綢因為給他做衣服而傷了手,他卻難以心安。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關心則亂?龍一暗暗思忖。
紅妝並未看出他們之間的異常,還當他只是例行詢問一番,於是在一旁解釋道:「龍大哥,你別大驚小怪的。咱們姑娘家做針線活兒,經常會不小心扎到手,只要將手指放在嘴裏含一含就沒事了!」
聽紅妝這麼一說,龍一這才稍稍心安。可是看到紅綢半晌沒有動作,他又不由得替她着急。而一着急的後果,就是他衝動的上前,拉起她受傷的中指,徑直餵進了自己的嘴裏。
一時之間,空氣凝固,屋子裏的氣氛變得十分詭異。
紅綢的臉猛地漲紅,慌忙的想要拽回自己的手指。奈何龍一的力氣實在是大,她拽了幾次都沒能成功。窘迫之下,她不得不揮了他一巴掌。然後趁着他發呆的時候,飛快的朝外奔去。
紅妝看到這一幕,好半晌才回過神來。「龍…龍大哥,你…你們…」
她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真是失策啊失策。很顯然,紅綢姐姐跟大皇子身邊的第一侍衛看對眼了嘛,她卻後知後覺的,到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早知道,她就不打攪他們相處了。
而此刻,龍一還愣在原地,回不了神。他不明白,他不過是好意的想要替她止血,怎麼就不受待見,還挨了一巴掌。自打學成之後,已經很少有人能夠近得了他的身了,更何況是毫無預料的給他一巴掌?摸了摸還有些麻的臉頰,龍一陷入了深思。
看着他呆愣的模樣,紅妝不由得暗暗着急。「龍大哥,你還愣在這裏做什麼,還不快去哄哄紅綢姐姐啊!」
------題外話------
明天儘量八千啊,家裏的網速真是太垃圾了<!--over-->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7009s 4.257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