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張洛的吼聲,血腥的沼澤里浮起的肢體,突然全部停止了運動。像是失去了能源似的迅速腐爛,化為灰白的枯骨沉了下去。
&背叛了『樂園』。」那女孩的聲音依舊冰冷,但張洛能感覺到對方語調里的一絲驚慌。
&我還沒蠢到會被你這種傢伙利用。」張洛搖了搖頭,一刀剁掉了面前的幾根人骨:「我早就察覺到了,這一切從一開始不過是你的陰謀而已,所以才會將計就計,反過來利用你。」
說到這裏,張洛扔下屠刀,手心突然亮起陰森的血光,竟然出現了一個正在蠕動的畸形「胚胎」,看起來就像是剛出生的胎兒:
&就是你藏在我身上的東西?」他說。
那女孩沒有說話。
見對方並未回答,張洛不屑的笑了笑:「現在躲藏還有意義嗎?你的計劃已經徹底失敗了。」
過了片刻,那「女孩」終於再次開口了:「但你是怎麼知道的?」
&在面對『夜母』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了,那座聖堂的氛圍不像是『黑暗兄弟會』的樣子,反而更像是某種教會。賜予我所謂『殺戮印記』的那具乾屍並不是夜母,而是你對吧?」
樂園之主再度沉默了。
&進入樂園,需要三人的性命做祭品,而在我家的屍體數量正好是三具,加上臥室牆上的惡魔紋章。那兩名教徒想要召喚的,很顯然並不是什麼『夜母』而是你。當然,那時候我並沒有想那麼多,畢竟那個『夜母』說的雙重召喚,好像也是有可能發生的……」
張洛握緊了手上不到巴掌大的胚胎,看着那個外形令人作嘔的小東西,在自己手中掙扎:「真正讓我起了疑心的,是在精神病院地下室里遇到的,那個身體和床融為一體的『聖童』。」
——就算那個小女孩再怎麼溫和,也不可能對自己的身體狀況無動於衷,一個正常人根本不可能會在那種情況下保持淡定,更別說是心智還未成熟的小孩子了。
當時,張洛的確是把那女孩身上的「胚胎」殺掉了,接着吸收了那東西的能力,但在成為了「樂園統治者」之後,他在短時間內變得異常暴躁,殺掉了精神病院裏所有的樂園信徒。
接着,他便發現自己獲得的,並不僅僅是能力而已——
&剛才總有種像是『忘記了什麼』的感覺,是因為你把一部分力量暫時依附在我的身上,同時保存着自己的另一部分。順便在我的意識中抹消掉了關於『另一部分』的記憶。沒錯吧?」張洛眯起眼睛。
接着,他面前堆滿了屍體的血腥沼澤中,緩緩浮起一道瘦弱的猩紅人影。
那是一個手腳異常纖瘦,全身上下骯髒不堪,看起來像是發育不良的小女孩,正是張洛從精神病院裏帶回來的,被他「救」過一次的「聖童」!
&說的沒錯。」滿身是血的女孩低聲道。被粘稠血液遮蔽的面孔上看不出表情,聲音里卻帶着一絲慍怒。
&前我把你帶到家裏,正好是把你帶到了被召喚的『聖所』。而這也是你計劃的一部分,因為你只有在這裏,才能完成『樂園』的復興。」說到這裏,張洛稍稍握緊了拳頭:「但是,林渺那傢伙是真的很關心你,你竟然……」
&只是人類,無法影響我。」聖童的聲音異常冰冷。
&我覺得她比我更早發現你究竟是什麼。」張洛說着握緊了手裏的微型胚胎,那東西掙扎得更厲害了:「在我帶着你找到她的時候,她的眼神就有點不對勁。如果是以她的體質,大概早就看穿了你的真面目。但是……」
&本以為『聖童』還殘留着些許童年的記憶,看來是我錯了。」
話音未落,張洛捏碎了手中的畸形胚胎,全身上下突然迸發出猩紅的血光:
&製造的根本不是『樂園』,該死的瀆神者!」他吼道。
眼見自己埋入張洛體內的「神力」被毀,血腥的聖童終於失去了原本的從容:「不,你根本什麼都不了解!我的確是想要讓人類進入永恆的樂園!」
&那所謂的樂園,需要瘋狂的負面情緒來培育?憤怒、仇恨、殺戮……你是打算驅使我大開殺戒,令我體內的『神力』達到巔峰對吧?」張洛質問對方。
事到如今,張洛早已明白,樂園之主之所以要在自己體內注入力量,是為了藉助自己超強的精神力,吸收其中的負面情緒散發出的「無形能量」,從而讓樂園發展壯大。而之前被他斬殺的幾十名維奧提爾,也不過是被用作令他更加憤怒的祭品罷了。
樂園之主的打算,是藉助張洛加強力量,隨後再把那份被他吸收的力量再次奪回來。但是現在,它的計劃無疑是徹底失敗了,因為——
&的力量,現在歸我了。」張洛突然癲狂的大笑起來。
憑藉着超強的精神力,強行摧毀了「樂園統治者」的控制中樞之後,他體內的樂園之力,總算是徹底成為了他本人的所有物,再也不可能回到樂園之主手中了!
&毀了……這一切……」聖童抬起鮮血淋漓的右臂,指向張洛的腦袋。
面對怒不可遏的「女孩」,張洛自然是完全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繼續譏諷道:「該醒醒了,小姑娘,你那荒誕的夢想,註定是不可能實現的。」
——要在整個地球的範圍內覆蓋上「樂園」,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就算驅魔人和異端生物無法阻止這一切,地球本身也會出面,使用它特有的手段解決問題。
對於地球的意志來說,即使大部分生物滅絕,也完全在它的承受範圍內,而若是人類滅亡了,借着人類的潛意識和夢魘實體化構建起來的「樂園」,也註定會灰飛煙滅!
不管是張洛還是樂園之主,都很清楚這一點。所以現在——
&還有什麼遺言嗎?」張洛問。
面對「殺意盎然」的他,聖童溫和的嘆了口氣,腳下的血腥沼澤,突然開始化為堅固的石質地面:
&己看吧。」她說。
頭頂彩色玻璃裝飾的吊燈,投下柔和的光芒,映亮了下方的小教堂。
這座教堂的裝飾,除了某些地方以外,基本上和普通的教堂沒什麼區別,窗戶上繪製着聖潔天使的圖案,牆上掛着讚頌一位女神的幾幅油畫,禮拜者們的椅子整齊的陳列在後方。
而這裏和普通教堂唯一的區別就是:在教堂中央的地板上,銘刻着由圓環和三角形組成的猩紅紋章。
此時的時間似乎是晚上,窗外縈繞着凝重的黑暗。
三個人正圍在圓環旁邊。
他們分別站在三個方位上,穿着打扮和容貌體型也各不相同。但如果看看教堂大廳後方掛着的壁畫,就可以清晰的辨明他們的身份:
&們真的要這麼做嗎?我有點害怕……」身披棕色長袍的瘦弱女孩抱着雙臂,身體像是在微微發顫:「這樣的話,我們會……」
她身後的立柱上掛着一幅壁畫,上面繪製着一名黑髮紅瞳,身穿典雅長裙的美麗女孩,畫框下方用英文銘刻着兩行文字:
聖.阿蕾莎神靈之母,神靈之女。
&們必須這麼做,只有這樣才能救贖人類。」站在女孩右手邊的一名婦人嚴厲的說。
她穿着很土氣的白毛衣和長裙,蠟黃的臉上掛着些許皺紋。而她身後同樣有一副壁畫,上面繪製着一名正在微笑的聖潔女子,身上仿佛散發出神聖的光芒。下方銘刻的文字是:
聖.詹妮弗即使在死神的刀鋒前也絕不動搖。
&式準備好了嗎?」婦人說着扭頭看向旁邊一名金髮藍眼,戴着金邊眼鏡的襯衫男。那男人馬上點頭,說道:「可以開始了。」
她身後的壁畫上繪着一名黑袍男子,下方標註的文字是:
聖.尼古拉斯奇蹟之手,上帝的醫生。
&在『三聖人』已經到齊,可以開始降神儀式了。」眼鏡男說到這裏又問了婦人一句:「你真的不會後悔嗎?那可是你的親女兒……」
&就是為了這一刻才會生下她。」婦人的態度非常堅定:「身為教派的領袖,我有責任完成上一代未完成的事,喚出『樂園之主』,清除掉這世上所有的罪惡!」
看到這裏,化身為無形的「觀察者」的張洛,馬上便明白了他們正在做什麼。在獲得了一部分樂園之主的力量後,他的腦中自然而然的多出了許多關於寂靜嶺教派的知識:
根據寂靜嶺的邪教綱領,要召喚出他們信奉的神靈,需要在「三聖人」齊聚的情況下才能進行,若是三聖人不齊就開始強行召喚,最後就會召喚出恐怖的怪物甚至是惡魔。
而這由兩女一男組成的「三聖人」,和基督教的三位一體卻不大相同。其中的「聖.阿蕾莎」是體內帶着神靈胚胎的容器,聖.詹妮弗是具體負責召喚的堅定教徒,而聖.尼古拉斯,則是教會的擁有者,同時還是對「樂園」最有了解的人。
當這三人同時在場的時候,真正的降神儀式就可以開始了。但他們降神的目的,卻和過去的邪教徒不大一樣——
&話說,擅自利用『樂園』是瀆神行為。」眼鏡男有些擔憂的皺起眉頭:「我在想我們要不要等一下?」
&弱的傢伙,別逃避了,我們必須這麼做!」婦人的態度非常強硬:「只要把樂園召喚過來,讓它吸收掉全人類的陰暗意識和噩夢,在樂園消失的時候,人類才能真正得到救贖!」
&去,原來你們是為了這個招神的啊。」張洛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即使是他,也完全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本以為這次的「三聖人」和過去的邪教徒沒什麼區別。但在張洛看來,這些人的目的,卻讓他們一下子變得高大上起來,比以前的邪教徒高到不知哪裏去了……
這些人並非是想要讓樂園降臨到全世界,而是想通過樂園清理掉人類的痛苦和恐懼!
念及於此,張洛繼續看下去,只見那名婦人突然穿過法陣走到瘦弱的女孩面前,粗暴的抓住她的手臂,把女孩拽到法陣中央,命令道:「躺下。」
瘦弱的女孩雖然有些緊張,但還是聽話的躺了下去,緊接着,婦人從後面的長椅上拿起一桶汽油,潑在女孩身上以及旁邊的法陣上。
&個儀式方式也太沒情調了。」張洛感慨道。
在他的目光注視下,那名婦人開始低聲詠唱某種難以理解的咒文,用了大約兩分鐘詠唱完畢之後,對旁邊的「聖.尼古拉斯」點點頭。
眼鏡男一邊嘆氣,一邊從口袋裏取出一個打火機,點火之後扔向了腳邊的法陣。然後——
「『我』誕生了。」
眼前的回憶情景霎時間消失了,出現在張洛視線中的,是恢復了正常模樣的空曠街道,以及全身上下燃起火焰的瘦弱女孩:
&便是『聖.阿蕾莎』,神靈之母,神靈之女。樂園之主由我孕育,樂園之主孕育了我!」
即使失去了一半力量,那女孩的態度依然極度堅決:「我會完成我的使命,帶走人類所有的痛苦、恐懼、仇恨和憤怒,把它們全部封印在樂園!」
聽到對方義正言辭,仿佛是正派英雄的發言之後,張洛也不禁沉默了。但只過了不到兩秒,他便再次露出戲謔的笑容:
&說要帶走人類所有的負面情緒?」
&是如此。」站在街上的「火人」答道:「事到如今,你還是要阻止我嗎?」
&還是算了,要是滿街都是聖母,這個世界恐怕就真完蛋了。」張洛立刻否決了對方的提案。
腦補了一下全人類都變成了徹底的「好人」的景象,他頓時覺得頭皮發麻,那種世界,好像和毀滅了也沒什麼區別。
所以,還是在這裏阻止她好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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