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婦?」
「嗯?」夏天側頭看向葉伯煊。
「媽不是那個意思,別瞎琢磨、別多想。」
「我知道。」夏天低頭擺弄着拆了紗布的手指,沒有多談的意思。
「估計是心情不好,還有她不了解情況。」
葉伯煊想在中間調和調和,可難為他本就不會處理政委才會幹的活,最複雜的是還夾在兩名女人中間。
葉伯煊的語言和表情,此刻都顯得有些遲鈍。
夏天心裏挺難受,可她不打算和葉伯煊在這個問題上多交流。像他之前頂撞婆婆說的那樣,說、說、說,說那些最沒用。
論出個子丑寅卯來,也抵不上肚子裏的寶貝健健康康。他是好樣的,一直很堅強。她信婆婆過不了兩個月就會放下擔心。
葉伯煊看出來了夏天不準備多談的樣子,最後嘆了口氣:
「孩子一定沒事兒!別給自己增添不必要的心理負擔。媽太小題大做了。她對不對都是老人,咱們不和她一樣的,啊?」
……
出了醫院門的宋雅萍,走到院子裏停放自行車的地方,打開鎖後就站那抬頭望天,使勁捶打兩下自行車車座子。
沒一個省心的!兒子、女兒,她生的是兩個冤家啊!
一個因為女婿,就昨天沒問女婿的事兒,大清早的就頂撞她。她拎着吃的喝的像個保姆似的張羅着,早上五點多就忍着骨頭疼起床做飯。
你就是保姆送飯,你還得給個笑臉吧!自己閨女呢,拉着一張臉就這麼對待她這個親媽。寒心啊!
守着女婿這個外人的面,讓自己下不來台。
閨女缺心眼啊!就是退一萬步來講,即便我這個當媽的做錯了、顧慮不全,你也得關上家門咱娘倆再說,你就當着屈磊面跟你自己媽媽臉色看,你讓屈磊將來能尊重我和你爸爸嗎?你個當女兒的都不孝,又能指望的住外人嗎?
關上門。哭啊喊啊鬧啊,娘倆不隔心。可她宋雅萍和屈磊可隔着呢。不能想亭子的事兒,越想越覺得自己教育方面太失敗,把孩子給養成了隨心所欲的性格。
宋雅萍對着老天長嘆了口氣。都說養兒能防老。她還沒老呢,兒子就這樣對待她。
到了兒子這,她本來聽說骨頭長的好,心裏終於開晴了,鬆快了不老少。可又聽說夏天肚子裏的孩子不穩當,你說她能不急嗎?
說你們兩句怎麼了?我一個當媽的,我怎麼沒說別人呢?還不是為了你們好?這次沒作出事兒那是萬幸,下次再糊裏糊塗的呢?
人家夏天還沒說什麼呢,自己兒子就跟她這個當媽的撂臉子。她傷心啊,她最傷心的就是葉伯煊的態度。
都會跟她一個人使厲害,窩裏橫!到了丈母娘和婆婆面前,她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兩個孩子、有一個算一個,伏低做小的。
你再看看夏天和屈磊,多硬氣。人家憑的是什麼跟你們母親硬氣?還不是你們給他們的底氣?
缺心眼啊。全都缺心眼!
宋雅萍一身軍裝在身,外加在人民醫院院兒里,人來人往的,都是一個系統的,誰不認識誰呀!要不是有這兩個原因,她都想哭天抹淚,委屈、心酸,一齊襲上心頭。
真是生了兩個要賬鬼。宋雅萍最後帶着怨氣蹬上了自行車,離開了人民醫院。
閨女是家務無能,別說是要賬鬼了。就是更惡劣的、那也是自己生的。她得趕回家做飯啊!不準點兒送飯又得撅嘴跟她使脾氣。
……
這次見面,出乎了幾位當事人的意料之外。
葉伯煊覺得等父母聽說孩子的消息了,即便沒到奔走相告般的高興吧,至少得對待夏天跟哄個寶物似的。卻不想,母親最後說夏天的話都到了人身攻擊的程度了。
夏天也沒想到婆婆回來了是這個樣子。她還猶記得在災區驀然回首間看到婆婆時的感動、心口窩熱的感受。可是卻……她明白婆婆急什麼,但情感上有些接受不了。
她想如果這要是自己的親媽,不會這麼對待她,會先問問她怎麼樣了。
夏天嘴上沒說,心裏挑理了。
宋雅萍是完全沒想到回來就寒心。剛從那地兒平平安安回來了。也算是一大家子都在一個地方聚齊了,怎麼就那麼不舒心,氣的她要不是有任務,真想回家臥床休息,眼不見心不煩幾個孩子。
人心總是很難測,每個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場去考慮問題,「親媽後媽」、羊肉就是貼不到狗肉身上,是永恆的犀利話題。
夏天進院兒就看見小毛正一人干兩樣,一手壓着井水,另一隻手裏端着盆,盆里放着小白菜。
「回來了?」小毛用手背抹了把額頭的汗。
夏天「嗯」了一聲就回了屋換衣裳。路過廚房看見王荷花開口道:「荷花姐,你拿點兒肉和菜,還有我嫂子醃的小黃瓜,回大院吧。」
「叔叔阿姨回來了?」
夏天表情很平靜:「嗯」。
還是王荷花拎着個燒火棍子尾隨着夏天進了屋,夏天才多說了兩句:
「估計大院什麼都沒有。你把這些天的情況再跟我婆婆說說,讓她放心。估計她都回來了,這兩天得相當的忙碌,你還是回去幫忙做飯、料理家務吧。我這面有我嫂子。」
王荷花和夏天、小毛這幾天都呆習慣了,她雖然不算個小姑娘、小媳婦,可畢竟才三十歲,更喜歡跟年輕的呆在一起,有些捨不得夏天和小毛:「你們不一起回嗎?」
「不了,過段日子葉伯煊也來這住。我們打算在這呆到他養好傷。」
「那你不回家看一眼啊?」
夏天換上在家穿的純棉襯衣,微皺了下眉頭:「再說吧。」
王荷花這才發現夏天情緒不對,默默地出了臥室,回了廚房收拾東西。
送走了王荷花,夏天和小毛兩個人坐在院子裏,一邊曬着太陽洗菜,一面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
小毛嘴不對心的和夏天沒話找話,實際上心思全用在了觀察夏天臉色上了。
「你、你咋了?」小毛試探的問了夏天。
夏天無奈的嘆了口氣:「沒咋。」說完側頭看了眼小毛:
「嫂子,你在我家呆着也不容易吧?我娘脾氣不好。但她心眼不壞。」
小毛眨了下眼睛,聽聽,她能實話實話嗎?妹妹自己說話都帶後綴的。她要說大娘如何如何不好,估計妹妹能憤然站起跟她絕交。
小毛嘿嘿笑。回答的很藝術:「我也懂事啊。一般事兒不往心裏去。」
夏天笑了,露出一側酒窩,她明白了,看來嫂子也沒少受氣。
「噢?那你都怎麼排解負面情緒的?」
小毛忽然嘆了一口氣,那張粉撲撲的娃娃臉上掛上了完全不符合她氣質的表情。有些看盡滄桑般:
「就經常回想大娘為我彎腰求小姑,只為我這個外、外人。
我吧,原來一直秉持張嘴三分利,不行也夠本的處事原則。
後來到了你、你們家,發現咱家人真是能不求人就不求人。
如果大娘平日裏跟我一樣做人辦事,說實話,我不覺得咋地。可越是不愛張嘴求人的,為了我倒開了口,為的是讓我呆着安心,你說說。多難得?!」
小毛沒有等到夏天的回答,自顧自繼續道:「這年月,求人辦事多難吶!人情債不好還啊……」
「嗯。以後你和我哥結了婚,我娘要是哪些方面不講道理的難為你,你就找我。我說她、不隔心。」
小毛笑了笑,心裏卻猜測個差不多了,妹妹情緒低落是因為那個穿軍裝的阿姨?
「咱啊,將心比心。有啥心裏不痛快的,就去想想人家的好。嘿嘿,我就認一個理兒。你哥離、離的遠,他沒有大娘可靠。
多少個日子,是大娘扯着我、護着我,有人罵我是老毛子的私生女。說我是……還有人說我命硬。最、最噁心的是背後說我和你哥早在一塊堆了,我肚子裏有娃才賴上……總之多了去了。
是大娘拎着笤帚,站在咱村兒那條最寬的路上就開罵,罵到後來自己先氣哭了,一回想那個,我心裏就熱乎。
所以她、大娘罵我、我都當聽二人轉似的。我拿她當親娘看。你和大娘還、還得拌嘴呢,我們也是。吵完就好。」
小毛把要說的話都說完了,就起身拍打兩下灰塵,端着菜筐就要往廚房走。走了一半回頭瞄了一眼發呆的夏天,補充了一句:
「我、我每次吵完還得給她台階下。誰讓我們是小輩兒呢。將、將來我們當了婆婆,也能不分對錯有這種優待。」說完就走了。
「嫂子,你不知羞。」
廚房裏傳來小毛的嘻嘻哈哈聲:「羞、羞不羞,本來就是那麼回事嘛!何必計較!」
夏天甩甩手上的水珠:「晚上你跟我一起睡!」
「沒問題!哈哈哈。」
……
以前剛結婚的時候,夏天和劉芸見面就念叨宋雅萍,她主動絮叨,劉芸呢,和她同仇敵愾。
夏天覺得除了痛快痛快嘴,並沒有得到什麼緩解。甚至經過劉芸那些和她統一戰線的分析,讓她更打怵回大院了。她有一陣都不把那當家看。
現在和小毛在一起呢,說不上兩句,也不用喝酒磨嘰那些是非長短,就能一會兒功夫給排解掉,心裏痛快了。
可見她和劉芸心思還是太細膩,愛計較,甚至處理家庭關係想的很幼稚。看看嫂子,對比對比自己,做的差遠了。
婆婆那扯着她手罵她,那曾經問過的是不是單位里有人欺負自己……
在災區說她缺心眼,分析透了就是關心她。
今兒個也罵她了,她心裏落差這麼大,可能是因為婆婆為了孩子、不是為了她。
可孩子給誰生啊?給自己。唉!趕明主動套近乎吧。可心裏怎麼就那麼難受……
夏天站起身伸了伸懶腰,心裏想着:還得繼續跟嫂子聊聊,要不有後遺症。
……
葉伯煊正坐在病床上看書,聽着小宋咔嚓咔嚓吃蘋果的聲音,心裏有點兒煩躁。他抬頭瞟了好幾眼,可小宋吃的很專注、沒發現。
「噹噹」兩下的敲門聲響起,對方也不等讓進就推開了病房門。
葉伯煊皺着眉頭以為是寧潯漪又來了呢,結果出現了一位更讓他不喜的人物。還不如潯漪呢。
葉伯煊放下手中的書,也不開口,仰着下巴很是高傲的看着對方。
裴兵手中拎着網兜子,兜子裏放着飯盆和酒瓶子,他呲着大白牙站在了葉伯煊面前。
葉伯煊掃了眼裴兵手裏的網兜子:「哼,你看病拿酒啊?你這樣兒,像是給長輩兒拜小年兒。」
「嘴夠損的了。長輩?還拜小年兒?怎麼着,我這東西拜大年三十拿不出手啊?」
葉伯煊很認真的點點頭。
裴兵放下兜子瞟了一眼葉伯煊的腿,那上面蓋着大白被單,他剛走了兩步,葉伯煊的聲音給他打斷了:
「拜你所賜,沒殘。別掀被單占我便宜。」
裴兵拐了個彎兒走到沙發處小宋面前,端起水果盤遞給了小宋:
「哥們,病房味兒差,出去吃的香。這些都吃完再回來哈。不送。」
裴兵拽着椅子坐在了葉伯煊面前,扔給葉伯煊一根煙,葉伯煊詫異的挑挑眉:「你不會呀?」
「唉!跟你們摸爬滾打的,什麼壞事兒能落下啊?!」
倆人很不靠譜的在病房裏抽上了煙。
「我們團也回了?」
裴兵忽然痞笑了下:「是,狼虎之團、英雄獨立團等等吧,那些旗幟隨着開拔迎着風飛呢。」
葉伯煊就覺得裴兵話裏有話,在埋汰他呢。
「你可以滾了。我不是說不想見到你?你記性差?」
「兄弟相聚一下。你怎麼跟個女人似的愛計較?」
裴兵自顧自打開酒瓶、飯盒,又掏出一小包花生米。葉伯煊瞟了眼:「我不能喝酒。」
「我喝、你瞅着。」
……
「你那有具體數字吧?給我念叨念叨。」葉伯煊往嘴裏扔了幾粒花生米。
裴兵二兩酒下肚,臉色發紅,擺擺手道:「別聽了,知道了滿滿挫敗感。」
說完從褲兜里掏出一封翟遠方讓轉交給葉伯煊的信。
葉伯煊看完了那幾句羅里吧嗦的囑咐,又認真的看了看潦草的筆跡,問道:「我們團數字?」
裴兵有些感傷的雙手搓搓臉,比了個「七」的手勢。
病房瞬時變的很安靜,氣氛壓抑。
裴兵半斤酒僅用十多分鐘就喝完了,他掏啊掏,掏出一塊布遞給葉伯煊看。
「我自己單獨救的。七歲小男孩。孤兒了!」酒不醉人人自醉,裴兵眼眶發紅。喝多了,又解乏又感傷。
葉伯煊打開那塊布,這塊有些髒的白布條上,用血跡寫着:「長大去當兵。」
裴兵說:「他上車前咬自己的手指,寫了送我。」眼中帶淚。
葉伯煊說:「這布、比錦旗漂亮。」
之後的一個小時,裴兵用俄語反覆唱起了「喀秋莎」……
而葉伯煊沒趕走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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