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僅用十多分鐘的時間,就趕到了京都軍區醫院駐紮的帳篷外。
葉伯煊並不知道宋雅萍的具體位置,夏天知道,並且記着路線。
夏天以為葉伯煊像她往常脆弱時一樣,受傷難過想見媽媽。想媽的孩子哪還分男人女人啊,她沒挑破問葉伯煊為何如此。
帳篷外正停着三輛救護車,每一輛車上傷員的情況,看起來都比他們要嚴重。
宋雅萍帶着眾醫務人員正在往下搬重傷員,時而能聽到她沙啞的聲音在指揮、在叫人,在不停地和身旁的醫生探討以及問詢病情。
夏天先一步下車,想要喊幾個醫生過來接把手,剛站在車外,就看到了宋雅萍忙碌的背影,聽到宋雅萍正在提醒大家注意事項,她情不自禁就大聲地喊出:
「媽?媽!」
然而回頭的只有夏天周圍的三兩名醫務人員。
兩名隨行醫療兵外加醫生慢慢抬着擔架下了救護車。
葉伯煊躺在擔架上,剛下救護車時表情並沒有多大的變化,可是當側頭看到宋雅萍的身影時,他挑了挑眉,試圖掩藏起來他的心理變化。
葉伯煊拽了下夏天的衣服袖子:「媽忙着呢。先別叫了。」
說完又對隨行醫生示意道:「把我先放一邊吧,看來都忙着呢,我等會兒沒事兒。你們回吧。」
夏天急切地望了眼那面忙碌的醫療人員,又低頭瞅了瞅葉伯煊的傷腿。
人的私心作祟,別人的傷現在在夏天眼裏都抵不上她丈夫的腿傷:
「等把傷員都轉移到帳篷里就得分配人手救治了。等倒出給你檢查的醫生得什麼時候啊?受傷了等不起。」
葉伯煊想說「別人也等不起」,來這的都是救命的事,可是看到夏天額頭上的汗珠兒,咽下了到嘴邊的話。
夏天跟葉伯煊瞪着眉毛數落完了,就直呼婆婆大名:「宋雅萍!」
「噯?你們等會兒!幫忙給抬到一邊兒讓讓地方。沒看這裏忙着呢嘛!堵這算怎麼回事兒!」
一名男醫生指示着,瞄了眼葉伯煊的腿,綁得挺紮實的,估計沒大事兒。直接就示意夏天他們倒出地方,別堵住通道。
而夏天聽完回頭瞪着大眼睛瞅着對方,滿臉寫着不樂意不高興,葉伯煊有點兒尷尬。躺着的他無能為力,尤其從上了救護車後,鬆懈下來了,腿更是疼得厲害。
夏天瞪完眼睛,再轉頭時靈機一動。她高聲叫到:「葉伯煊?葉伯煊!」
「嗯?」葉伯煊疑惑地看着根本沒瞅他的媳婦。
「葉伯煊」三個字一喊出來,離他們有些距離的宋雅萍瞬間回頭,四下尋找,那種急切尋找兒子的心,無論離她多遠的人都能感受得到……
葉團長明白了,明白後單手捂着額頭,沒敢看向他媽媽宋雅萍站的方向。鼻酸得厲害。
「媽?我們在這吶!」夏天跳起腳對着宋雅萍揮手。
宋雅萍帶小跑着快走幾步,跟身邊的醫生說了兩句。等來到近前,站在擔架旁看到葉伯煊那一剎那,葉伯煊沒回頭就知道他母親在身邊看他呢。
因為那濃濃的消毒水味道。就跟小時候他跟着母親去醫院值班聞到的一個味兒。
葉伯煊慢慢側過了頭:「媽。」表情上仍舊那麼死板、毫無表情。
「伯煊啊,疼不疼?」問完這句完全不符醫生風格、卻很母親式的關心語言後,宋雅萍趕緊喊夏天:
「來,咱倆給他抬進去,我得看看他骨頭。」宋雅萍說着話的功夫眼淚就下來了。
心疼,真心疼了,她就說今兒怎麼那麼鬧心,唉!孩子受傷了。
當夏天趕緊聽從吩咐要抬擔架時,宋雅萍又是一聲驚呼:
「你這丫頭!你又跟哪受的傷?你一個採訪的又不像伯煊他們,你能不能讓我省省心!一個個的。真是的!亭子呢?亭子好好的沒?」
雖然關心兒子和兒媳的方式截然不同,可夏天的心還是暖暖的。
「沒事兒。媽,亭子沒事兒。」
「媽,我來就是想先讓你看看她的手。要不然就直接走了。我這腿也被綁得很不舒服。但你得先查看她的手,扒我扒的。」
葉伯煊趕緊把目的說了出來,他聽不得他母親不分青紅皂白就罵夏天。好好的話,從他母親嘴裏說出來就是彆扭。多虧夏天不介意,換個心窄吧的,早就對母親不滿了。
宋雅萍聽完連連點頭:「老李?老李你過來一下。我兒子腿受傷了,給摸摸骨看看什麼情況了。」
宋雅萍說完用手指指葉伯煊,對旁邊的醫療戰士命令道:「帳篷里人滿為患了,還是先給抬到側面吧,你們在這配合李醫生。」
都安排完了,宋雅萍扯着夏天的胳膊,就進了帳篷里臨時搭的手術間裏。
宋雅萍先是找到了消毒藥水、紗布等簡易包紮的藥品,嘴上也沒閒着:「你臉色怎麼差成那個樣子了?」
拿着這些坐到夏天的面前,嘆了口氣,非常小聲地自言自語道:
「缺心眼的玩意。你是咱家最不用來這的,一點心眼都沒有。我就猜到了你一準兒在這呢!
那明明一句工作時間太短、經驗不足就不用到這受罪的事兒,非得顯示出你的與眾不同。我們醫院那歲數小的女孩子,有那退縮的上報給我,不就是這一句話的事。」
「都不來,那災區的群眾怎麼辦呀……媽,您說我說的頭頭是道,您還不是第一時間就趕了過來。誰讓咱家人都有社會責任感,咱一家子都是軍人。」夏天也十分小聲地嘟嘟囔囔道。
宋雅萍停了下手頭的包紮動作,抬頭仔細看了看夏天那張埋了吧汰的小臉:
「罷了罷了。說你什麼都有話對付。現在說這個已經晚了。你這手包好了可不能碰水碰其他的東西,鬧感染了就是一輩子的事兒。
唉!瞅瞅這個慘樣,養不好以後怎麼彈琴敲鼓?!亭子怎麼樣了?」
夏天忽然抬起淚眼看向宋雅萍。
很奇怪的感受,她見了葉伯煊還把自己當半邊天頂着呢,見了宋雅萍就跟見到了主心骨似的,終於心裏有了底,心裏鬆了口氣。
「媽,我不好。亭子也不好。是精神狀態方面的不好。」
你一句我一句的啟動了從前在家的閒聊天模式,突然讓夏天受不住了。在宋雅萍面前就嗚嗚淘淘地哭了起來。
宋雅萍一把拽住夏天要抹淚的手,話到嘴邊想罵夏天不長記性不能碰水,又吞了回去。用手順了順夏天亂糟糟的頭髮:「我最擔心的就是你們受不住這個……」
宋雅萍還沒等說完呢,臨時手術室的拉簾被掀開:
「院長,您兒子的腿在咱們這做不了。挺嚴重的,而且無論在哪手術都得靠後期慢慢養,一點兒一點兒恢復。主要是壞的骨頭那地兒有點兒難辦。必須得去正規的醫院有器械觀察才能做手術。」
宋雅萍剛剛柔和下來的表情立刻變得難看了起來,點了點頭示意明白知道了。
等李醫生撂下帘子走了,她趕緊急匆匆地對夏天囑咐道:
「不能在這了,我給你們安排救護車趕緊走。這伯煊就是胡鬧!第一時間就應該就去附近的大型醫院,拐我這是瞎耽誤功夫。」
「他可能是想見見您,還有擔心我的手。因為一直流血,我現在也明白了,他是怕我路上堅持不住……」
宋雅萍雖然不清楚葉伯煊受傷的前因後果,可是她從到了這見到了太多太多,早就想像到了:
「所以夏天。媽拜託你,把你的大義收起來,先陪着伯煊,咱家什麼情況你不是不清楚,沒有多餘的人手去照顧他了。你不能再留這了,必須……」
「媽,我已經拜託裴記者了,你放心。我不止是一名軍人,更重要的身份是軍人的妻子。這點、我懂。我指定以他為先。」
夏天說完就站起身,忽然給了宋雅萍一個擁抱。語帶哽咽道:「媽,你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
宋雅萍強忍住眼裏的淚水:「夏天啊,媽不知道你最近經歷了什麼,更不是讓你回去必須照顧好伯煊。我是想讓你也休息下,你的臉色極差,自己也受傷了,你們兩個多溝通聊天,心理上是個伴兒。
我會叫人去告訴亭子一聲,讓她到我這來一趟的。其他的都不用擔心,回去吧……」
就這樣,匆匆而來和母親宋雅萍見了一面,夏天和葉伯煊再次登上了救護車,一路隨行的是夏天認識的醫生——李思琪,以及被翟遠方給堅決派來的勤務兵小宋。
他們要趕路幾小時,回京都。
葉伯煊被擔架抬起時,他躺在擔架上看了看屬於唐莊的這片天空。又側頭握了握宋雅萍的手。
救護車的警笛響起,李思琪坐在夏天的旁邊,趴在救護車的車窗上看着外面的一切,忽然開口感慨道:「像場夢,是不是?」
夏天和葉伯煊對視了一眼,眼中有太多無奈的回憶,最終都化為嘴邊的苦笑。
夏天也回身望着外面那大片大片的廢墟,輕聲回道:「有很多人融進了這裏的江河,怎麼會是夢?」
李思琪深以為然的狠狠點頭:「祖國不會忘了他們。」
夏天眼神悠遠側目看向路邊一晃而過的場景:「是的,新時代的人們也不會忘記。」
葉伯煊閉上眼睛假寐,其實是在琢磨着心裏的事。
指揮部里一眾領導正在開着臨時作戰會議。
葉志清的參謀喊報告後開始匯報道:「獨立一四二團團長葉伯煊腿部重傷已返回京都。」
葉志清在桌下緊緊的攥着手中的鉛筆,表情卻沒有任何波瀾。聽着其他同志問事情起因,聽完後,葉志清才開口:「匯報一下一四二團目前工作是誰負責?」
「由獨立團政委翟遠方負責調度、分配、指揮等具體工作。」
葉志清裝作若無其事地點點頭……
其實他的心裏,並不比宋雅萍對兒子的擔心少……
出城區的時候,發生了一段插曲,李思琪指着沒被震倒的牆上那些新寫的標語,很是反感地皺眉搖頭說道:「那標語可真是夠……」剩下的話憋了回去。
夏天正在扶着葉伯煊坐起,準備讓葉伯煊喝點兒熱乎水。
兩個人聽了,都抬頭看向車外。
「它震它的,咱干咱的!」
一看就是新寫上的口號,標語顏色很新。
「別看唐莊遭了災,大慶紅花照樣開。」
夏天明白了李思琪的意思,對於這時代的「特色風格」,她沒膽兒吐槽,只剩等待。卻沒想到少言少語的葉伯煊開了口。
葉伯煊先是嘆了口氣,然後聲音放輕,輕到只有挨着他的夏天才能聽清楚:
「也許真的快結束了,一切都快過去了……」
夏天蹲下身,認真地和葉伯煊對視了幾秒,最後兩個人的嘴角都慢慢上挑。
一個是對時態敏感,另一個是從後世穿越而來,他們從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期待。
未來,改革,真正的站起來,邁向八十年代的我們,奮勇開拓新時代。再次披掛走上漫漫人生路的征途,我們將成為承前啟後的中堅力量,國富民強,不再是一句口號。
在李思琪的眼中,葉伯煊和夏天這對夫妻,兩個人雖然或多或少都受了傷,看起來樣子很慘,可他們那發自內心深處濃厚情感,實在是讓她羨慕感動。
一路上,當葉伯煊稍微有點兒動作,夏天就想要去幫他揉肩膀,而葉團長忍着腿疼以及不能翻身的渾身酸疼,剛一有動作都不用回頭看他的妻子,就會開口先囑咐道:「不用管我,我自己來,你顧着點兒手。」
快進城的時候,前方的路忽然堵塞了起來。勤務兵小宋下車去前面看了下情況,回來時對葉伯煊匯報道:
「報告,團長。前方是三輛拉着唐莊孤兒的車。京都的有關部門正在辦理交接。」
「怎麼在這交接?」葉伯煊疑惑地問道。
「留下一定數量的孩子們,剩下的將繼續前行到其他城市。據說上千的孤兒會被陸續送往附近的各個省市。」
葉伯煊示意勤務兵扶他起身,夏天和李思琪都坐在車窗邊,扒着窗戶往外望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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