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星洲笑了笑,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夏夏,看過來,拍段視頻。」
「你他媽別這麼叫我,噁心。」
謝星洲不以為意,「看鏡頭,跟賀槐生說兩句話。」
「謝星洲,」夏蟬緊咬着牙,「你這麼做,是打算把我對你的最後一點感情也糟蹋完嗎?」
謝星洲一頓。
「從前你不是這樣的,你為什麼要附逆為奸。」
謝星洲看着她,臉上那種滿不在乎的神情漸漸斂去了,沉默片刻,方說:「誰都有不得以的時候。」
「以前再不得以,也不會傷害別人。」
謝星洲轉頭看着她。
天色正一分一分地亮了起來,映在他眼裏,眸子也跟着亮了幾分,仿佛還是從前的謝星洲,雪天漏夜前來看她,拿凍紅的手捂着她的臉,沖她笑時,眼睛那樣的明亮。
「謝星洲,現在回頭還來得及,你是在犯罪。」
「你既然不回頭,又何必勸我回頭,」謝星洲盯着她的眼睛,「夏夏,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你弟弟呢,你打算怎麼辦?」
「我總得賭一把,是不是?我說了,你絕對安全,我不會讓任何一個人傷害你。」
謝星洲舉起手機,目光再次冷硬如鐵,「說兩句話。」
夏蟬別過頭。
「你真不想知道,事業和你,他會選哪一個?」
夏蟬聽聞此言,便覺心臟似被人狠狠的揪了一把。
上一次,謝星洲選了事業。
這一次呢?
她寧願不知道,不給賀槐生非要做出選擇的機會,就這麼渾渾噩噩的過下去。
「你對他沒信心,」謝星洲說,「你也知道,他這種人不可能跟人較真。商人從不做虧本的買賣,你或許不知道,他以前就認識你養父。」
夏蟬一愣。
「王洪韜,是叫這個名字?他在南方活躍的時候,跟賀槐生的父親有不少的生意往來。」
原來……原來這次幫王洪韜出來的人竟是賀槐生。
「夏夏,你猜,賀槐生以前見過你嗎?」
夏蟬沒說話,緊咬着唇。
「王洪韜的謀略,對他而言才更有用。」
謝星洲頓了頓,看向夏蟬,「夏夏,給我個機會。只要你答應跟我走,我就不把視頻發過去。今天上午星暉要召開董事會,你應該聽說了。跟我走,你就能成全賀槐生的事業。」
夏蟬只覺得嘴唇似給自己咬出了口子,這會兒舌尖上嘗到了血腥的味道。
她腦袋一時有些空,只冷笑一聲,「你以為你走得了?賀啟華的人怎麼可能善罷甘休。」
「只要你答應,我一定能帶你走。」
「我不會答應。」
「你別這麼固執。」
「你憑什麼保證我的安全?如果賀槐生不打算顧忌人質,你們打算怎麼做?」
「我坐在駕駛座上,我能保證你的安全。」
夏蟬一怔,「車動了手腳?」
謝星洲沒說話。
夏蟬心中一凜,腦中頃刻間轉過數個念頭。這會兒腦袋裏有一根神經一抽一抽地疼,讓她又開始反胃。她頭探出窗外,往後看了一眼,車子後面黑壓壓的一排人,全都盯着這邊的動靜。謝星洲說帶她走,談何容易。賀啟華這樣的老狐狸,怎麼可能容忍自己的計劃里有一丁點兒閃失?
片刻,她在心裏下了決定。
「手機拿來。」
謝星洲打開手機的相機,對準夏蟬。
天色更亮,太陽似是隨時要噴薄而出。
夏蟬朝着前方的天空看了一眼,心裏越發決然。
·
不過幾秒的視頻,賀槐生反反覆覆看了數遍。
鏡頭裏,夏蟬面色蒼白,眼神卻異常的明亮堅定。
她說:「賀槐生,別猶豫。照你自己的計劃往前走,我能脫險,相信我。」
笑話,怎麼能相信,這人一貫說謊不打草稿。
正心亂如麻的時候,洗手間們忽被人推開。
賀槐生抬眼,鏡子裏映出賀啟華的身影。
賀啟華走過來,打開水龍頭,一邊拿淨水洗着手,一邊說道,「小小薄禮,不成敬意,賢侄看仔細了?要是沒看仔細,我跟你解釋解釋。這車呢,質量不大好,剎車壞了。車前面是段斜坡,發動以後……」他住了聲,呵呵一笑。
賀槐生沉着目光,「你想要什麼?」
賀啟華關了水龍頭,抽出張紙巾擦乾淨手,兩根食指交叉,比了一個十字,「你的股權,這麼多。別着急,我知道,這事兒難以抉擇,賢侄可以慢慢考慮。我讓董事會議暫停了,賢侄務必中午十二點之前告訴我答案,否則……」
賀啟華伸手,在賀槐生肩上拍了一掌,「記住,報警也沒用,看是車快,還是警察到得快。」他笑了一聲,開門出去了。
賀槐生緊捏着拳,一拳砸在流理台上。
片刻,他掏出手機給丁永貴打了個電話,開口先是一通罵。
丁永貴聽着,沒有吭聲,也沒辯解,「對不起賀總,這是我工作的疏忽。」
「趕緊去找人,找到以後,別讓她坐的車發動。」
丁永貴在那邊聽得一愣,「車子……」
賀槐生閉了閉眼,「剎車壞了。」
掛了電話,賀槐生往自己臉上澆了捧水,又掏出手機,給王洪韜打電話。
他簡要陳述事情經過,詢問王洪韜有什麼建議。
王洪韜一愣,「夏夏她現在安全嗎?」
「暫時安全。」
千算萬算,沒想到會在夏蟬這一環上出了差錯。
王洪韜一時也六神無主,支支吾吾半天,也想不出一個什麼好對策。這事兒賀槐生謀劃了十多年,這次要是失敗,被賀啟華奪取十個點的股權,他這一輩子別想再翻身。
然而……
王洪韜聲音有點兒啞:「賀總,這事兒我也給不出什麼建議,只看你怎麼選。我是過來人,又蹲過大牢,這輩子最輝煌的時光,都蹉跎在裏頭了。最開始不是不怨,憑什麼那些龜孫子都活得好好的,就我一人倒霉。蹲了十幾年,漸漸也就想開了。現在回頭再看,什麼功名富貴全他媽是虛的,只有身邊人才是實的。當然,我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你籌謀這麼多年,又隔着血海深仇……賀總,隨你怎麼選,不怪你。只能說,夏夏沒那個享福的命……」王洪韜聲音一梗,停了半刻,才又說,「賀總,你把那視頻發過來,我給夏夏她媽看看,好歹是個交代……」
王洪韜住了聲音,再也說不下去了。
掛了電話,賀槐生站在那兒,便覺心裏壓了塊大石,壓得他喘不過來氣。
他想到不久前,她給他看手相,煞有介事地說,「你前半生都不大順利,但以後都能順風順水。」
而他怎麼說的?福氣會有的,他說有就有。
方才王洪韜說,隨你怎麼選,不怪你。只能說,夏夏沒那個享福的命。
賀槐生忍不住,又將那視頻打開。
他看着她,眼眶刺痛,眼裏泛潮。
而她的目光堅定明亮,帶着笑意:
賀槐生,別猶豫。照你自己的計劃往前走,我能脫險,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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