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季,農家危難之際,我們何不放下之前的仇怨,何必這樣互相為難猜疑。」田仲面不改色道,仍舊不準備攤牌。
「說的真是好聽,感動地我渾身都有些不自在了。」劉邦嬉皮笑臉又忽而神色一斂,目光如劍,拆穿道,「你不是田仲,而是羅網驚鯢。」
驚鯢,羅網組織中的殺手,也隸屬於『越王八劍』。衛莊和蓋聶在拜訪神農堂後,又被不明身份的農家弟子邀請前去烈山堂,到了烈山堂卻發現堂主田猛已被殺死。衛莊和蓋聶在查看田猛傷口的特殊形狀時就有所推斷,田猛咽喉這致命一刀,似乎很有可能來自於殺人不濺血的驚鯢劍,卻還來不及細查,他們就被太『恰當』時間點出現的農家弟子指認為殺死堂主的兇手。
而就在剛才,在掩日身上搜到朱家面具,並發現他黑衣裏面穿的就是神農堂的衣服,一切真相也隨之更加清晰地浮上水面。
如果大體的推斷沒錯,掩日原本是要假扮朱家,在假田仲指控朱家給自己的是假隕石之時現身,出手殺死田虎,製造朱家為做俠魁殺害田虎的假象。之後假扮田仲的羅網驚鯢又可以繼續演戲,假裝追到了朱家,從他手上搶到了真隕石,拿着原本就在羅網手上的真正熒惑之石名正言順坐上俠魁之位,髒水又潑給朱家,這是羅網控制農家最快最徹底代價也最小的方式。這也是為什麼張良偏偏在假田仲開口誣陷朱家之時,讓劉邦沖了出去反咬一口,就是要在最意想不到的那一點上,打亂對方的陣腳。
農家勢在必得,羅網走投無路,一切都在往我們希望的方向發展,然而就在一切都看似水到渠成之時,驚變乍起。
「殺了她!」掩日大喊一聲,突然做了個似乎有特殊意義的手勢,「殺了我身後這個人,就能突圍!」
他震耳的吶喊聲震得我頭腦混沌,手一抖,虛虛一退,靠上身後的張良才站定。掩日已然發現所有人內力盡失的源頭就來自於我,更不能讓他發現我已有些體力不支。我強撐着穩住手中威脅掩日的劍,卻已來不及遮掩破綻,掩日反應機敏以極快的一個動作,微微側身腳步一滑,咽喉便偏離了劍鋒幾寸,不過不出三步他又很快受制於縱橫兩人。掩日的確沒有能力逃出我們的手掌心,但就是這一個空擋,我沒有了人質做掩護,前方空虛,而羅網殺手居高臨下,所有人攻擊的重心都轉向了我!
「雲兒退後!」眼前光影一黯,腰上一緊,張良將我攬到他背後往山壁後退,「這裏山勢複雜,地澤二十四陣威力也大打折扣,雲兒必須堅持到農家與羅網決出明顯的勝負,不可懈怠一刻。」
張良說的沒錯,我必須保證自己的安全,和不受干擾,才能堅持更久的時間。否則,如果沒有熒惑之石的束縛之力,羅網殺手各個都是帝國精銳,內力一恢復都可以一敵百,農家依舊會深陷危難。
縱橫一人制住掩日,一人應付近身襲擊的羅網殺手,農家與羅網交鋒,山崖上灌木中黑影穿梭來去,翻驚搖落。
我的身後已是山壁不用防備,而前方各種不明暗器的飛射聲向我而來,張良揮劍擋去大半,卻還是中了招,只聽悶哼一聲,青衣一晃。
「子房,受傷了?」我忙移到他跟前查看,只見一個飛鏢正中他肩膀下,深深扎入。
「一點小傷罷了,雲兒,不到最後一刻,不可大意。」張良手臂用力一拉,復又將我挪到他身後,他穩住身形,如一座巋立不動的山峰遮擋於前。
什麼隱藏的情緒在暗暗涌動,又是那種奇怪的感覺,什麼在記憶深處慢慢浮現卻雲遮霧繞讓人觸摸不到,讓眼睛一酸,自己的聲音都微微的顫慄。
「子房,注意安全,不可以......不可以再受傷!」
卻聽見他微微一笑:「雲兒,承影和熒惑之石束縛住了所有人的內力,這些暗器自然也少了大部分的力道,沒有什麼殺傷力,別擔心。」
話雖如此,可是他怎麼不說因為沒有內力,他的感知度靈敏度都在下降,要躲避暗器也越發困難了呢?
我咬了咬牙,集中精力穩住內息,不可以功虧一簣,農家和羅網正處於激鬥之中,只有等外圍農家二十四陣全部佈陣到位,包圍羅網,殲滅其主力,才有勝算把握。
「地澤萬物,神農不死,王候將相,寧有種乎!」
山谷內外迴蕩着農家子弟的口號,鼓譟聲越來越大,也代表着地澤二十四陣法集結完畢,羅網無處可逃。
一翻激戰,農家士氣正盛,卻見掩日脫離了縱橫的掌控,大喊一聲:「撤!」
不過多久,一簇煙火又在空中炸開,貌似是農家長老發出的另一個信號。羅網很快在地澤二十四陣撕開一個口子,剩餘一半的人馬從這個空擋里一涌而出。
「是故意放走的?」我收起內力,體內翻湧滾燙的真氣終於冷卻下來。
「沒錯,如果沒有羅網,帝國內部又有誰可以制衡影密衛呢,何況近日來督查運送熒惑之石的章邯不可能沒有警覺沒有一絲察覺羅網暗中的行動。」
「趙高並非忠賢,另有所圖,羅網與影密衛暗中博弈,不僅內耗而且也可以牽制帝國對我們的圍剿。」
「的確如此。」張良仔細打量了我一翻,唇色有些微微發青,「雲兒,你沒事吧......」
我搖搖頭,查看他的傷口,流出的不是紅色的血液,而泛着深褐色。
「有毒!」剛意識到嚴重性,張良身子一倒,我連忙扶住他。
「羅網暗器皆有毒,農家子弟五毒不侵,反倒我疏忽了。」
劉邦大步過來,關切地看了幾眼,朗然一笑:「張夫人不用擔心。」他利索地將飛鏢一拔,張口就湊了上去,吸了幾口毒血,吐在地上。
心裏一個咯噔,雖然劉邦這是在救張良,但為什麼這畫面這姿勢有些讓人難以描述的......
很快農家弟子拿來搗爛的一小堆草藥,劉邦將草藥堵在張良的傷口上,撕了塊布在張良肩下一捆,對我道:「張夫人,你再用你那一招幫子房先生療一療傷,不過三日就可復原。」
我拉回神思,笑了笑,拱手道:「謝謝劉季兄。」
離開六賢冢,我們所有人在神農堂留宿一夜,準備第二日再啟程回下邳。
農家俠魁爭端落下帷幕,由於隕石是我們從掩日手上奪下,並非農家任何一人,六大長老決議之後召開農家幫會,再議農家俠魁之位的人選。引起內鬥的禍端解除,農家兩派也不再勢不兩立。
此次一戰,掩日驚鯢被刻意放走,真正的田仲去了哪裏並沒有音訊。驚鯢能夠假扮田仲如此逼真,很有可能他用的人皮面具正是取自活人,可想而知,田仲倖存的可能微乎其微。
至於熒惑之石,我們並不準備帶走,而是留在了農家。農家六賢冢原來就是幾百年前隕石墜落而形成的山谷,難怪一走進裏面,就會感覺到一些不同的勢場,而六賢冢就是由隕石打造的墓冢。農家先人不知道從何處得知的預言,通過農家長老代代相傳,他們都在六賢冢等待,另一塊隕石墜落東郡,而在獲得另一部分隕石的同時,巨大的神力也將開啟。
而對於我們來說,蒼龍七宿仍是一個未解之謎,隕石的作用或許只是克制其能量的一部分,真正的蒼龍七宿,無論張良從韓非那裏得知的、還是陰陽家所圖謀的、還是傳說里描述的,它都是一種能夠掌握天下的力量,而這樣的力量,到底哪裏去尋,是否會真的現世,仍舊一無所知。關於蒼龍七宿,知道最多秘密的,很可能就是陰陽家,他們卻突然隱秘於世,不知所蹤,這才更讓人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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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寧靜,屋內燭光晃晃。一路奔波,也有些疲累,我支撐着精神,用半吊子的陰陽術給張良療傷。今天因為熒惑之石的關係,我使用內力過度,現在再使用陰陽術也頗費力氣,沒過一會兒,就有些犯暈。
張良挪開我還在施法的手,攬我坐下,環住我道:「可以了,雲兒,不用那麼辛苦。」
我深深呼吸,調整了下內息,抽出被他拽着的手,繼續覆上他的傷口:「別動,很快就好。」
他氣息一促,微微上仰,倏爾輕咬了一下。
還來不及反應這唇上的觸感,他的熱氣已經混糅進自己被打亂的氣息里,層層迤邐深入,讓人無從迴避的熱吻。
嗯.....
他悶悶地一聲,頓了一頓。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收還撐在他肩下傷口上,力道被他這一抱自己手勁放的過重,忙表示抱歉:「弄痛你了嗎?」
他薄唇淺笑蓄着一抹肆意,額頭有微微的細汗,神情卻滿是尋人開心般地愉悅:「的確很疼,不過,喜歡看雲兒為我擔心的樣子。」
「......」我竟無言以對,便轉了話題,提醒道,「子房,你是傷員,早些睡下養傷!」
他固住我手腕,皺了皺眉:「雲兒不會丟下受傷的夫君獨守空房吧。」
我看了看他,不再說話,算是默認,自己也累了。我扶他到了床邊,他攬過我躺下蓋上了被子,默了好一陣子,昏昏沉沉里,他手指停我的頰邊,又輕輕理去鬢邊一縷亂發,似聽見他認真得地道:「無論將來再多危險,都不會再讓雲兒損傷一絲一毫,永遠不會。」
枕邊這樣的甜言蜜語,聽在耳里,心也是一陣冷一陣熱,辨不清的滋味。
他之所以全力保護我,是因為我干係農家存亡,干係反秦全局,如果將來某一天,再遇到那樣的境地,他的大業與我的生死,他還會像現在這樣毅然決然守護我麼?這樣的承諾再動聽,對於他這樣位置上的人,太多身不由已,情話也只能聽聽罷了吧......
只是,今日的情景,又有那麼種似曾經歷的直覺,心底不知從何而起的害怕,害怕失去他,害怕他為了自己而......
馬上就可以回下邳,去找陳平拿回扶蘇的信,不知道信里的內容會不會真的印證我這些天來那些不知從何而起的感覺,總覺得,這些情緒雖然模糊又一瞬即逝,但並不像是自己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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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群:(入群答案:相逢時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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