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吹風機嘈雜的聲音一大早便在醫院病房內響起,窗外的枯黃樹葉在樹枝上晃個不停,像是被病房內炙熱的風一同吹動。
「我建議你最好不要亂動,否則頭髮有被吸進吹風機的風險。」
韓晝一臉無奈地看着坐在輪椅上的嬌小少女,為了讓對方能夠安分一點,不惜像糊弄小孩子一樣編造出了一個可怕的謊言。
這個叫蕭小小的女孩已經在醫院裏住了一星期了,總有要清潔身體的時候,可由於行動不便又不能自己洗,不得已,他只能親自幫忙。
當然,這裏的幫忙僅限於洗頭,洗澡他自然是沒法上手的,只能拜託古箏幫忙。
古箏前幾天跟他一起來醫院看望過這個叫蕭小小的女孩,在得知她的遭遇後非常受觸動,表示願意一起幫忙照顧對方。
只不過相比於他,作為班長的古箏平日裏要忙上很多,能來醫院的次數有限,所以基本一直是他在負責照顧蕭小小。
他已經向班主任提交了由住校生轉為通校生的申請,不出意外的話很快就能通過,屆時就能抽出更多時間來醫院。
說實話,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那麼大發善心的一天,明明自己都過着朝不保夕的日子,還要把時間花在一第一次見面的女孩身上。
或許正如他一周前所說的那樣,他只是在暫時代替世界向這個女孩表達善意吧。
「胡說!吹風機是往外吹風又不是往裏吸氣,怎麼可能把頭髮吸進去!」
蕭小小對韓晝的話嗤之以鼻,不服氣地大聲反駁,但又擔心吹風機真的有可能把頭髮吸進去,於是顯得老實了不少。
韓晝失笑,抓起女孩的長髮認真地吹着,時不時會引得女孩大聲抗議,不允許自己把手放在她的頭上。
天空碧藍如洗,白雲如同散絮,就連風也比前幾天要和煦,宣告着今天是個不錯的天氣。
他放下吹風機,拿出盆里的熱毛巾,小心將女孩的臉擦拭乾淨,又拿起梳子耐心幫對方梳着頭,問道:「今天天氣不錯,想出去轉轉嗎?」
在過去一周的時間裏,韓晝陸續學會了幫女孩洗頭梳頭以及吹頭髮,他想如果自己將來能有個女兒的話,那一定能成為一個不錯的爸爸。
蕭小小一愣,下意識想要點頭,可立刻便忍住了,裝作滿不在乎地問道:「你不是說醫生不許我隨便離開病房嗎?」
「醫生說的是不許你私自離開病房。」韓晝糾正道。
「有什麼不一樣嗎?」
「當然不一樣,今天有我陪着你,不算私自離開病房。」
「你和醫生報備過了?」蕭小小面露狐疑,「說起來今天又不是周末,你為什麼沒去學校,反而跑到我這裏來了?」
「我感冒請假了。」
韓晝裝模作樣地咳嗽了兩聲,「至於醫生那裏你不用擔心,沒有人能發現我們偷偷離開了病房。」
「所以你果然沒有向醫生報備。」蕭小小鄙夷道。
「這不重要。」韓晝面不改色道,「就說你想不想出去吧。」
「你為了不想上學還裝病,真沒出息。」
「我聽說附近正在辦展銷會,還挺熱鬧的,離醫院不遠,大概也就十幾分鐘的路程。」
「我上學那會兒很多時候都是帶病上課,你有機會好好學習都不知道珍」
「好吧,看來你不太想出去。」韓晝聳聳肩,放下手中的梳子,轉身就要離開病房,「那我就回學校珍惜我的學習時光了。」
「等等!」
蕭小小一把抓住韓晝的衣角,死死拽着不讓他離開,神色不自然地說道,「誰誰說我不想出去了!」
韓晝回過頭,故作疑惑地看着她:「可你剛剛不是還說讓我珍惜學習的時光嗎?」
「反正你都裝病了,現在回去也在挨罵,還不如放鬆一下」
蕭小小有些臉紅,急聲催促道,「少廢話,快帶我出去!」
她已經很久沒有去外面看過了,每次聽到醫院外孩子們的歡聲笑語都只能起身往窗外看,可因為個子太矮,她每次都看不到孩子們在做什麼,只能在腦海中想像。
「行,那就走吧。」
韓晝忍俊不禁,從病床上拿起一件外套,「把衣服穿上,外面可沒有空調給你吹。」
眼見蕭小小老實地穿上了外套,他這才走到對方身後,推着輪椅走出病房。
蕭小小有些受不了他那得意洋洋的表情,沒好氣地找茬道:「虧我之前還以為你是個好學生,沒想到你居然也會逃課。」
「那你可真是誤會我了,我雖然成績不錯,但算不上什麼好學生。」韓晝笑道。
「你成績很不錯嗎?」
「一般吧,也就是年級第二而已。」
「切,就知道吹牛」
臨城的秋冬時節並不存在明顯的分界線,因為這裏很少下雪,最冷的時候也不會有寒風刺骨的感覺,因此韓晝還算喜歡臨城的冬天。
當然,與之相對的,臨城的夏天相當炎熱,作為只能靠電風扇抵擋酷暑的窮鬼,他最不喜歡的就是臨城的夏天。
也不知道為什麼那麼多動漫和小說都喜歡把美好的邂逅放在夏天,就不怕牽手的時候兩個人都一手汗嗎?
和已經習慣了臨城的四季的韓晝不同,第一次離開醫院的蕭小小顯得十分振奮,一路上左看看右望望,要不是受限於輪椅,只怕她早就跑到哪家店裏去了。
「韓晝,這就是你說的展銷會嗎?蕭小小新奇道,「果然挺熱鬧的。」
「展銷會還得走幾分鐘,這就是臨城最普通的街道。」韓晝解釋道。
察覺到女孩語氣中的雀躍,他的臉上也不由多了幾分笑意。
「最普通的街道啊」
蕭小小愣了愣,輕聲呢喃道,「我只在電視上看過」
韓晝並沒有聽到她的聲音,而是突然神色一緊,單手掩面低下了頭。
只可惜臉能遮住,但他身上清海中學的校服卻無法遮掩,只見一個有些禿頂的男人帶着幾分狐疑走了過來,不確定地問道:「韓晝,是你嗎?」
韓晝很想回答一句「不是」,奈何對方都走到身前了,他也不好自欺欺人,只能抬頭說道:「王主任,你好。」
沒錯,這個男人正是他們學校的年級主任,一個在所有校園劇里都惡名昭彰的角色。
不過有一說一,這位年級主任其實脾氣並不壞,只是為人有些死板,很注重學校里的那些規章制度,有時候還會親自蹲守學校大門,抓那些遲到早退的學生。
韓晝倒不是擔心發着三十九度高燒的自己在外面閒逛的事被年級主任撞破,只是有點擔心這件事傳到古箏耳朵里。
那傢伙作為班長,對班上所有人都一視同仁,因此他並沒有把裝病的事告訴對方,要是古箏得知自己被騙,也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韓晝,你怎麼會在這裏?」
王主任有些疑惑,作為常年霸榜年級第二的學生,他自然是認識韓晝的,甚至嚴重懷疑對方正在和作為年級第一的古箏談戀愛,今天又沒放假,這孩子不好好在學校學習,在這裏幹什麼?
難不成也是準備去逛展銷會的?
王主任面色嚴肅,正打算掏出手機詢問韓晝的班主任,就聽韓晝笑容滿面地問道:「王主任,這個問題我也很好奇,你在這裏幹什麼?」
王主任手上的動作一滯,沒有多少頭髮的頭頂冒着幾顆冷汗。
沒錯,今天沒有放假,作為學生的韓晝自然不該出現在這裏,可作為年級主任的他難道就該出現在這裏了嗎?
他有些尷尬,乾咳一聲道:「我在這裏自然是有重要的事要處理。」
韓晝笑着點點頭:「真巧,我也有重要的事要處理。」
他直視着王主任,眼神中絲毫沒有作為學生對於學校領導的畏懼,反而帶着幾分意味深長的味道。
你要是敢把這件事抖出去,那就別怪我嘴巴大了――
王主任敢保證,韓晝絕對是這個意思。
這傢伙
王主任有些惱怒,他不過是請病假出來陪陪老婆孩子而已,雖然暴露後會有損在年級老師們心目中的威嚴,但又不是什麼大事,韓晝居然會覺得他在乎這個?
他心中冷笑,正要拿捏出年級主任的姿態好好敲打一下這個不懂禮貌的學生,忽然注意到坐在輪椅上的蕭小小,不由神色微變。
雖然穿着外套,但女孩外套下的病號服依然清晰可見,揭示着對方病人的身份。
這女孩長相可愛,身材嬌小,看起來頂多也就剛上初中的模樣,此刻居然會坐着輪椅穿着病號服出現在這裏,背後的原因很難不讓人深思。
想到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女兒,王主任莫名有些揪心,試探着問道:「韓晝,這位是」
韓晝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些,眼神黯淡道:「這是我妹妹。」
蕭小小暗罵這傢伙無恥,低着頭沒有說話。
「你妹妹?」
見韓晝表情苦澀,王主任愈發心酸,正要出聲安慰,忽然眉頭一挑,「我記得你好像是獨生子女吧?」
他懷疑韓晝和古箏早戀的時候特意找兩人的班主任打聽過他們的情況,因此了解兩人的家庭背景。
韓晝沉默片刻,摸了摸蕭小小的腦袋,苦笑一聲道:「我們已經相依為命很久了,不是兄妹,勝似兄妹。」
臭不要臉!誰跟你相依為命了!
別摸我的頭!
蕭小小牙都快咬碎了,依然低着頭沒有說話。
王主任本來是不相信韓晝的話的,可見輪椅上的女孩忽然渾身顫抖,一副像是被觸動了悲傷情緒的模樣,頓感動容,不忍再繼續問下去。
無論兩人是什麼關係,都改變不了這個女孩是一位病人的事實,韓晝看樣子是逃課出來照顧她的,倒也情有可原。
不過他還是有些不放心,別的關係都可以,但他唯獨不能接受早戀――儘管這個女孩年齡尚淺,韓晝也不像是會荼毒初中生的禽獸,但他還是要問清楚才行。
於是他試探道:「既然是相依為命的兄妹,那你們應該有住在一起吧?」
韓晝依然沉浸在妹妹病重的悲傷情緒中,悵然地點點頭:「當然是住在一起。」
「住在哪裏?」
「我家。」韓晝解釋道。
王主任面露警惕:「你們不是親生兄妹?」
「不是。」
「既然不是親生兄妹,這女孩的父母難道不介意讓她住在你家嗎?」他盯着韓晝的眼睛。
韓晝欲言又止,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不過這回還不等他開口,就聽輪椅上的蕭小小聲音低沉道:「我沒有父母。」
伴隨着這句話出現,初冬時節的風像是冷了些。
王主任一愣,難以置信地看向韓晝,似乎在詢問這是不是真的。
韓晝沉默着點點頭。
他這次沒有裝傷感,而是真的為蕭小小的遭遇感到心疼。
「我我明白了。」
王主任的心情有些沉重,身為人父,他無法想像一個和女兒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年幼就失去父母意味着什麼,更何況這個女孩現在還身穿病號服坐在輪椅上。
他拍了拍韓晝的肩膀,圓臉上擠出一絲笑容,「有什麼幫得上忙的地方記得跟我說。」
他的意思是韓晝的情況他了解了,今後無論是獎學金還是助學金他都會向儘量對方傾斜――儘管以韓晝的能力,這些東西他本來就拿得到。
然而韓晝顯然會錯了意,點頭道:「其實我今天發着三十九度的高燒,本來應該在家裏睡覺。」
王主任呆了呆,愣了兩秒才明白他的意思,無奈地按了按眉心:「真巧,我也一樣。」
兩人對視一眼,臉上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對了韓晝。」
像是想到了什麼,臨走之前王主任突然問道,「我能提一個不情之請嗎?」
「王主任,您請說。」韓晝笑道。
王主任猶豫片刻:「有空的話,我可以去你家做一個家訪嗎?」
或許是怕韓晝誤會,他解釋道,「我不是懷疑你們的關係,只是你和這孩子的情況確實很特殊,我不會幹涉,只是想多了解一下。」
韓晝點點頭。
「當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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