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李傕反身應戰,同時派人護着馬車先走,張恆已經明白了他的打算,不由得幽幽一嘆。
「子毅何故嘆息?」劉備有些好奇問道。
「世人常言,燕趙之地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今日才發現,涼州男兒亦不遑多讓。」張恆搖了搖頭道,「敵將李傕受董賊知遇之恩,看來是要以死相報了。」
劉備最聽不得這個,當即扭頭看向遠處橫槍立馬的李傕,目光中滿是欣賞與讚嘆。
「只可惜如此勇士,卻為董賊所用。子毅,你看……」
「我不看。」
張恆如何不知劉備的心思,當即果斷地搖了搖頭。
劉備不禁愕然,隨後便苦笑起來,臉上帶着一絲不舍與惋惜。
的確,如此形勢下想要收降李傕,貌似有些痴人說夢了。
見劉備既要又要還要,張恆便開口勸道:「仁者有惡念,惡者有善行。李傕此人雖性勇忠誠,但終究為虎作倀,死不足惜。道不同,不相為謀,玄德公不必惋惜。只是可惜了這近萬飛熊軍……」
「子毅所言在理,只是不忍如此勇士死於我軍之手。唉……若非董賊禍國,這等壯士又何須殞命疆場。」
劉備對於勇士義士的情感,大抵和張恆對於百姓的情感差不多,這都是時代出身造成的結果。但他又找不出理由說服自己,便只好把一切都怪在董卓頭上。
張恆淡淡笑了笑,「玄德公所言甚是。」
李傕對董卓的確足夠忠誠,但是他本身卻稱不上什麼好人。
既然一心求死,成全就是對他最大的尊重。
可這些飛熊軍士卒,卻都是身不由己在疆場拼殺的苦命人。
往年羌胡入寇時,他們也曾披掛上陣,為國征戰,如今卻要死在自己人手中,着實令人唏噓。
就在劉備和張恆各自感嘆之時,兩軍終於相遇了。
拋棄了一切束縛的飛熊軍,的確可以稱得上可怕二字。
儘管先前已經鏖戰一天一夜,但此時仍展現出了極強的戰鬥力,甫一接觸,便將聯軍殺得節節敗退。
「不准退,後退者斬!」
孫堅立刻持刀大吼道。
跟飛熊軍交過幾次手之後,他已經總結出了一些經驗。
想要戰勝這種重甲騎兵,就必須先抵禦住它的第一波攻勢,不然一切都是空談。
好在劉備之前開出了極高的賞賜,而且賊首就近在咫尺,致使聯軍士氣高漲,不久便穩住了陣型,甚至開始反攻。
此時,關羽和曹操也從側翼殺了上來,對飛熊軍展開合圍之勢。
儘管李傕身先士卒,搏命拼殺,但硬實力的差距導致他根本就撕不開聯軍的陣列,只能一點點看着自己被包圍。
他的性命早已置之度外,但董卓此時尚未脫離危險。倘若拼上一切仍不能把董卓送回成皋,那自己和這一萬飛熊軍真就白死了。
「散開陣列,務必給我堵住道路,千萬不可讓敵軍衝過去!」
李傕大聲疾呼道。
鮮血已經染紅了他的面龐,浸透了他的鎧甲,可他心中卻只有董卓的安危。
「哼,董賊今日必死,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
孫堅冷笑一聲,沖了上來,古錠刀如閃電一般劈向李傕。
李傕大驚,連忙舉槍格擋。
鏗!
雙方武器剛一接觸,便是一道火花閃出。
下一刻,李傕被擊退數步,雙手也被震得發麻,不由滿臉駭然。
江東猛虎果然恐怖如斯,怪不得連相國都忌憚此人!
眼見一擊未能得手,孫堅卻得勢不饒人,揮舞着古錠刀再次沖了上來。
被孫堅纏上之後,李傕再也無法指揮軍隊。在關羽等諸將的奮力衝擊下,終於將飛熊軍的防禦陣列撕出一道缺口。
郭嘉倒是眼尖,第一時間便指着那缺口喊道:「主公,不必在此跟賊軍糾纏,咱們去追擊董賊!」
「好!」劉備重重一點頭道,「傳令,讓文遠率兩千兵馬脫離戰場,隨我追擊董賊!」
說話間,劉備已經將佩劍舉在手中,打算親自上陣追擊董卓。
這次,張恆並沒有阻止。
戰爭到了緊要關頭,劉備親自上陣,對士氣還是有很大加成的。
得到許可後,郭嘉趕緊打出旗號,等與張遼軍匯合之後,眾人便從飛熊軍被撕裂的口子中穿梭而過,直奔遠方逃離的董卓而去。
此時的董卓,才只來得及跑出去數里而已。
馬車陡然加速之下,很快將董卓顛醒。他急忙呼喚了兩聲,卻根本沒人聽見。
無奈之下,董卓只得強撐着病體坐起身來,讓車夫召李傕前來。
可來的卻是張濟,他趕緊將情況說了一遍。
然後……董卓就又吐血了。
「相國,相國!」
張濟連忙衝上馬車扶住董卓,大聲呼喊道。
「我無恙……切莫大呼小叫!」
董卓趕緊連忙阻止道,不想讓士卒看到自己吐血的場面,免得動搖軍心。
許是眼下的生死關頭激發了董卓的意志,竟讓他滿臉潮紅,如迴光返照一般強撐了下來。
「快,扶我上馬!」
敵軍就在身後,馬車是不能再坐了,趕緊上馬逃跑才是正事。
「可是……」
張濟看了看董卓,滿臉為難道。
「沒有可是,文成欲違我令否?」
「末將不敢!」
張濟連忙抱拳道,隨後命士卒牽來了董卓的坐騎。
董卓試了好幾次都沒能成功,最終踩着張濟的肩頭才跨上了戰馬,旋即大喝道:「全軍聽令,加速撤退!」
「遵命!」
張濟趕緊抱拳應道。
可轉過頭來,他卻縱馬衝到賈詡身旁,神情焦急道:「先生,連飛熊軍也未能擋住敵軍,為今之計,咱們當如何行事?」
就他們這點兵馬,一旦被劉備追上,就是一個妥妥的死字。
賈詡卻搖了搖頭,神色如常道:「文成不必驚慌,只管加速前進便是,之前我已留下後手,倘若不出差錯,只需再走二三里,咱們便能高枕無憂。」
聞言,張濟大喜拜服。
「竟有此事,先生神機妙算,末將佩服!」
倒不怪張濟對賈詡這般順服,只因二人出身同郡,年輕時便已相識。這些年來,但凡賈詡所言,無有不中,張濟因此對其敬若神明。
可劉備已然親自率軍殺了上來,這最後的二三里路,卻是不太好走。
「快,再加快速度,成皋據此已不足十里,一旦讓董賊逃入城中,便將前功盡棄!」
相比於董卓與張濟的惶恐,劉備也是十分焦急,生怕到嘴的鴨子飛了。
一旁的郭嘉倒是十分自信,目光中閃爍着興奮的光芒。
「主公放心,以眼下的速度,最多三五里,咱們必能追上董賊,斷不會讓他逃入城中。」
天下權勢第一人,禍國巨賊董卓,即將死在自己面前!
一想到自己全程參與,郭嘉就與有榮焉。
而且,這還是自己出山的第一戰!
一追一逃,兩軍漸漸近了。
董卓和張濟望着越來越近的距離,不禁心急如焚,卻又沒有絲毫辦法。
當真是天要亡我董卓?
董卓仰天長嘆,眼中神采漸漸暗了下去。
追憶往昔,自己少時曾入羌中遊歷,仗着豪爽勇武引得羌人敬畏。
而後從軍為將,數十年為國戍邊,抵禦外族入侵,足可稱得上是兢兢業業。
後來上司張奐被罷免官職,自己明明無辜,卻枉遭連坐免官,遭遇了突如其來的中年危機。
也正是從那一刻起,董卓心中那點忠漢之心徹底湮滅。
之後被袁隗徵辟的,只是一個野心家董仲穎而已。
回顧這一生征戰,雖有勝有敗,但董卓自認無愧於心。
既然逃不了,那就索性不逃了!
一念及此,董卓使出渾身最後一絲氣力,拔出腰間佩劍。
我雖老邁,卻仍能痛飲賊血。
即便今日死於此處,亦是天亡我也,非戰之罪!
「全軍聽令,反身與賊軍決一死戰!」
聞言,張濟當即大驚。
決一死戰?
那可真是有死無生啊!
「相國,不可啊,賊軍勢大,還是速速撤軍吧,成皋距此不到十里,咱們未必不能入城!」張濟趕緊勸道。
可董卓卻搖了搖頭,異常執着道:「不,咱們已經逃不了了,與其戰敗被俘,不如拼死一戰。」
張濟還想再勸時,卻忽然見到遠處出現一群黑壓壓的人潮。
「這是……」
張濟滿臉震驚,隨後猛地精神一振。
「援軍來了,相國援軍來了!」
那裏正是成皋的方向,自然不可能有敵軍提前截擊。再聯想剛才賈詡的話,張濟立刻斷定是援軍到了。
相比張濟的振奮,董卓眼中卻露出一絲疑惑。
自己出征之時,只在成皋留下不足兩千兵馬,且還是為了監督給自己運糧的民夫,此時又哪來的援軍。
再者,前面這一片黑壓壓的人潮,看上去何止萬人,絕不可能是自己留在成皋的兵馬。
漸漸地,這群人潮近了,董卓和張濟才發現,這哪裏是什麼援軍,分明是一群面黃肌瘦,衣衫襤褸的民夫而已,在數百名西涼軍的驅趕下往這邊走來。
張濟當即扭頭看向賈詡,目光中帶着質疑和絕望。
先生,這就是您所謂的後手?
大概是察覺到了張濟的情緒,賈詡微微點了點頭,同時長長鬆了口氣,眼中露出一絲輕鬆快意。
終於來了!
這些百姓,可比援軍有用啊!
自出戰以來,賈詡一直是軍隊裏的透明人,但這不代表他一直閒着。
相反,他只是沒在戰場發力,卻一直在暗中收集聯軍情報,尤其是劉備集團。
他結合劉備出戰以來所有的行為邏輯,最終做出了自己的判斷。
劉備性情寬仁,有雄主之風,麾下又猛將如雲,特別是上次水淹牛輔的那位,更是不世出的奇才,董卓絕對不是對手。
但是人都有弱點,劉備集團也不例外。
無論是劉備還是當初水淹牛輔的那位,都有一個共同的弱點,那就是太過愛惜百姓。
所以,才有了眼前的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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