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身為高唐令,好歹是也是秩千石的官員,此番前來會盟,按理說封丘縣長怎麼也得親自出來迎接,再安排住處才是。
但眼下正是會盟的關鍵時刻,封丘長早帶着手下官員前往酸棗去了。就算不能立功,趁機在各大諸侯面前刷個臉熟,對以後的仕途也有幫助。
也正因如此,張恆等人雖然進了城,卻仍舊無人招待,只能自行找個客館歇息。
不過劉備倒不在乎這些虛禮,徑直拉着張恆走入了一家客館,大馬金刀坐下後就吩咐讓店家上酒肉,大有要和張恆一醉方休的態勢。
普通客館的環境自然也談不上多好,就連喝酒用的酒樽也是沒有,店家只端上了幾隻粗瓷大碗。
一直沉默的關羽,這時候卻充當起了斟酒侍者的角色,給劉備滿滿倒了一大碗,又給張恆倒了一碗,最後才輪到自己。
說實話,這讓張恆有些受寵若驚。
關二爺給我倒酒……這待遇不可謂不高啊!
「此番若非子毅先生,備想要讓入城還真是有些困難。」劉備端着酒碗感慨道,「來,備敬子毅先生一碗,聊表感激之情!」
「玄德公客氣了。」張恆也連忙端起大碗笑道。
眼看着劉備和關羽將碗中酒一飲而盡,酒量不怎麼樣的張恆不禁咽了口唾沫,卻也只能硬着頭皮喝。
待到酒一入喉,張恆眼睛卻一亮。
因為他發現這酒的度數並不高,而且還有絲絲甜意。
怪不得漢代人素來無酒不歡,而且個個看上去都宛若酒神在世,原來喝得就是這麼個低度數的玩意啊!
一時間,飽經後世高度酒摧殘的張恆竟有些膨脹。
酒過三巡,菜入五味。
劉備開口笑道:「數日遠行,子毅先生也辛苦了,今日早些休息,明日一早,咱們便趕往酸棗與諸侯會盟。」
「怎麼,玄德公打算明天就趕往酸棗?」張恆笑問道。
「這是自然。」劉備點了點頭,「此地距離酸棗不過五十里,全速趕路兩個時辰足以。既然已經到了,又豈能再耽擱。」
「玄德公所言極是。」張恆也跟着點了點頭,欲言又止的模樣。
劉備是何等聰慧之人,當即察覺到了張恆的異樣,便開口問道:「怎麼,子毅先生以為不妥?」
「會盟討賊,乃大義所在,自無不妥。只是……」
「只是什麼,還盼先生直言相告。」
張恆對劉備拱了拱手,笑道:「今日城門口之事,玄德公可還記得?」
「先生之恩,備自然不敢忘懷。」
「玄德公誤會了,在下並非邀功。」張恆趕緊擺手解釋道,「敢問玄德公,可知如今酸棗有幾路諸侯,到了多少人馬,打算何時出兵討賊?」
「這……」
劉備一時語塞,不能回答。
這時代又沒有電話和新聞,他只聽說關東諸侯要討伐董卓,便率領這麾下所有人馬急匆匆趕了過來,又如何會知道這些細節。
劉備的做法不能說錯,想要建功立業,盡忠報國從來就不能說是錯的,只是缺了些考量。
說白了,現在的劉備有些盲目,只知道行動,卻沒有一個明確的方向。
沉吟片刻之後,劉備苦笑道:「子毅先生,備自青州而來,一路緊趕慢趕,風餐露宿,又何曾知道這些內情。但咱們此行是為了討賊,些許細枝末節,備以為不必在意。」
張恆搖了搖頭道:「玄德公忠心報國,令人欽佩。但世間多庸碌之徒,卑劣之輩。若是失了計較,今日城門口之事難免不會再度上演。」
聞言,劉備整個人一愣,繼而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光有一腔熱血的理想主義,而不講究方法,現實中難免碰壁。
昔年他跟隨朝廷征討黃巾,東拼西殺之下,方才得了一個縣尉的官職,卻最終因為沒錢賄賂督郵而遭罷免,最終只能黯然下野。
從那時起,他便深刻領會了這個道理。
而旁邊的關羽聽到這句話後,也不禁高看了張恆一眼。因為這番話,和他在城門口勸劉備動手時的話差不多。
片刻沉吟後,劉備沖張恆道:「那眼下咱們該如何行事,還請先生明言。」
「討董是大事,自然不能急於一時。還請玄德公稍待數日,等在下打探清楚如今酸棗城中的情況後,咱們再前往會盟也不遲。」
張恆這麼做,不僅僅是為了劉備,更多的還是為自己考慮。
他的性格素來是喜歡謀定而動,如今混進劉備的隊伍中,身家性命得到了保全,自然就想着了解當今局勢,為接下來做打算。
劉備有些好奇,「但不知先生打算向何人打探消息?」
聽到這話,張恆笑了。
「某人收了足足三十塊馬蹄金,咱們想問出點消息,應該不難。」
……
第二日,清晨。
張恆起了個大早,在李叔的陪同下,徑直趕往城門口。
還是熟悉的地方,還是熟悉的人。
有錢財開路,一切自然不是難事,張恆很順利就見到了昨日那個軍候。
此人一聽說是張恆求見,臉上頓時露出喜色,連忙一路小跑了過來。一副美滋滋的嘴臉,簡直比迎接自己親爹時還要殷勤。
他本想等張恆進城後便動手搶奪財務,哪知道張恆卻和劉備走在了一起,他不敢動手,心中正不爽呢,卻發現送財童子自己找上門來了,又怎能不喜。
「見過張公子!」
張恆只是舉了孝廉,眼下還是白身,但看在錢財和太尉張溫的份上,此人表現得非常客氣。
張恆也笑了,拱了拱手道:「昨日之事,有勞將軍援手,今日特來感謝。張某已在客館內備下酒宴,不知將軍可願賞光一敘?當然,還有些問題想向將軍請教。」
聽到最後一句話時,那軍候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甚至已經嗅到了錢財的味道。
「好,好,公子但有所問,本將自是知無不言。」
請教好啊,我就等着你向我請教呢。
只要給錢,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訴你。
當下兩人攜手入城,直奔客館而去。
席間,張恆言談舉止又把此人捧得極高,自然也就套出了自己想要的情報。
一頓席吃下來,雙方都很滿意。等張恆送他離開的時候,那軍候手裏自然免不了又多了個口袋,裏面裝着十塊馬蹄金。
「張公子請留步,若還要什麼不懂的,盡可詢問本將!」
客館外,那軍候拍着肚子,打着酒嗝笑道。
當然,再問就是另外的價錢了。
張恆拱手笑道:「多謝陳將軍解惑,今日一談,令張某茅塞頓開。」
席間互通姓名,張恆已經知道這軍候行陳,單名一個應字。
「好說,好說,只要能幫到公子就好。天色不早,本將還有公務,就不久留了。」
陳應擺了擺手,猶如醉酒的鴨子一樣,挺着大肚子搖搖晃晃離去。
「將軍慢走。」
將陳應送走之後,張恆臉上笑容收斂,轉身走入了劉備的房間。
「先生,打探得如何?」
見張恆進來,劉備立刻站起來開口問道。
「總算有所收穫。」張恆點點頭道。
「好。」劉備喜道,「先生坐下來慢慢說。」
張恆也沒跟劉備客氣,一屁股坐了下來,開口道:「據那人所說,現如今酸棗城內有六路諸侯。分別是兗州刺史劉岱、陳留太守張邈、廣陵太守張超、山陽太守袁遺、東郡太守喬瑁、濟北相鮑信。」
「這麼少!」
聽完後,劉備不由驚訝道。
在劉備的印象中,這場酸棗會盟,應該是諸侯群集,眾志成城討伐董卓的盛會,卻不想目前只有這麼幾路諸侯。
對此,張恆也只能苦笑搖頭。
的確,這點人確實是少了點,而且都是史書上的小角色,真正的大佬好像都沒怎麼冒頭。
「玄德公勿急,其餘諸侯興許還沒到。再者,也並非所有諸侯都在酸棗會盟。」張恆解釋道,「比如後將軍袁術,如今屯兵魯陽,麾下有江東猛虎孫堅。還有渤海太守袁紹,與河內太守王匡一同屯兵河內。冀州牧韓馥雖沒有前參與會盟,卻為聯軍提供糧草器械。」
聽到這裏,劉備的臉色才好看了一些。
要知道,如今的董卓那可是真正的龐然大物!
之前董卓屯兵河東,麾下數萬西涼精銳。恰逢雒陽動亂,董卓趁機入京,吞併了整個帝國最精銳的北軍和西園軍,已然控弦二十萬之巨!
若只靠酸棗城內的大貓小貓兩三隻,真要動起手來,都不夠人家董先生塞牙縫的。
「先生,既己得知虛實,咱們明日便前往會盟?」劉備又問道。
「這是自然,只是臨去之前,玄德公是否要做些準備?」張恆笑道,「酸棗城內六路諸侯,估計怎麼也得有十萬大軍。玄德公麾下不過數百人,就這麼前去,難免會被輕視。」
聽到這裏,劉備有些不好意思。
「說來慚愧,備位卑官小,縱然全力招兵,也只有不到五百餘人,倒是讓先生笑話了。」
「哪裏,玄德公胸懷大志,此時之困頓,不過是潛龍在淵,將來必有一飛沖天之日。」
「先生謬讚了,只是依先生所言,咱們該如何準備?」
張恆一揮袖道:「玄德公既然兵微將寡,那此去會盟,咱們便來個一鳴驚人。」
「如何一鳴驚人?」劉備皺眉道。
張恆笑了,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神情。
「此事易爾,說到底也不過是個投名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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