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景轉換,當沈祈靈再次睜眼時,她已經來到了一間封閉式實驗室。
「這是腦機纖維線?」
女孩趴在玻璃培養艙外,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那顆碩大無比的機械腦。
「認得很準確,看來平時的基礎知識學得很紮實嘛。」
少年奧幕從實驗台另一側又翻了過來,拍了拍手上的灰。
「你帶我來這裏幹什麼?萬一被發現了」
「那你就說是我慫恿你來的唄。」少年奧幕無所謂地歪了歪頭,而後輕車熟路地打開了智能操控台。
「大無畏的犧牲精神,上一個存在這種捨己為人想法的人已經被送上了十字架。」女孩沒有湊過去,只是隔着玻璃罩子認真端詳着培養艙內懸浮於淺紫色溶液中的人腦。
看形狀和大小一定是人腦,它被成千上萬根腦機纖維線牽扯着。
這種纖維線是用來確保腦機電敏元件接觸良好的。
「你一直盯着那顆腦子看,難道不覺得煩嗎?」少年奧幕試圖輸入密碼,但兩次輸入都錯了。
他抓了抓略顯凌亂的碎發,一時無解。「真奇怪,之前入侵斯庫爾主機的時候看到的分明就是這個秘密啊!」
「這間實驗室每三天置換一次開機密碼,可今天距離昨晚集體監測明明才過去一個晚上,真奇怪!」
「沒辦法了,只能嘗試破解了。」
少年奧幕又投身進解密了,他是個相當猖狂的傢伙,至少在他這個年紀,所行所為之事已經足以用混世魔頭來形容了。
憑藉從老師那裏獲得的知識和反應靈活的大腦便膽大包天地入侵了人工智能斯庫爾的機庫,和他同齡的一般孩子可做不到!
「作壁上觀的行為可是相當可恥的,別忘了,我們現在是盟友,也就是共犯你知道嗎,羅斯蒙德?被抓到了也是要一起挨手板的。」少年奧幕嘗試嚇唬女孩,但後者明顯不吃這套。
女孩剜了少年奧幕一眼,湊到屏幕前,「解密遊戲?我從不奪人所好。」她淡淡回答,打算退回去。
少年奧幕哪能給她這個機會,立刻抬手抓住女孩的手腕,攥在手心裏搖了搖,「別這麼絕情嘛,我的朱麗葉,你希望我在悲哀里度過漫長的時間嗎?」
「呵,沉重的輕浮,你貌似搞錯了一些事情,我的慷慨像塵埃一樣渺小,我的憐憫也像塵埃一樣難以捉摸。」
噗嗤——
少年奧幕笑了,「還是你有趣,如果你不是希爾頓的妹妹,我也許會喜歡你的。」
他笑得前仰後合,深怕門外有人路過聽不見他槓鈴般的聲音。
「哦,幫幫我吧,羅斯蒙德,這些古怪的字符你比我更熟。相信我,事後你一定會感謝我的。」
「你的藉口一貫的爛。」
「哦,是的是的,因為我壓根沒打算用華麗的詞藻包裝它們,面對你時,坦誠相見才是最有趣的。」少年奧幕對着智能操控台比了個請的手勢。
女孩走過去,她的思緒轉得飛快,站在他們身旁的沈祈靈能感受得出來。
直到第三次時空轉換,沈祈靈才確定這個記憶空間裏的人看不見自己。
「0303。」女孩說。
「好吉利的數字,我對你絕對信任,因為你從不做多餘和自找麻煩的事。」奧幕哼着小曲將密碼輸了進去。
滴滴兩聲提示音後,智能操控台的某種隱藏權限被打開了。
「啊,花一樣的面龐里藏着蛇一樣的心!那條惡龍曾經棲息在那樣清雅的洞府里?」
「美麗的暴君!天使般的魔鬼!披着白鴿羽毛的烏鴉!豺狼一樣殘忍的羔羊!聖潔的外表包裹着醜陋的實質!」
一邊做事一邊朗誦莎士比亞的悲喜劇的台詞對少年奧幕來說是種樂趣。
「夢境行者零號機,這東西弄壞了可是要受懲罰的,我最後再勸你一遍,三思而後行,跑的太快是要滑倒的。」
方才處於窗台邊的場景時,少年奧幕偷聽到了馮先生和蘇珊娜的談話,他對女孩曾被腦機洗腦過這件事表示既驚訝又抱歉。
當然,少年奧幕看上去就不是那種擁有豐富同理心的人,而到了話題的最後他也終於展露出了自己談話的最終目的——
藉助夢境行者零號機復原被腦機洗去的記憶。
於是他們來到了這裏,這個地下實驗室。
作為帝斯曼家族數一數二的高智商領養兒童,奧幕雖然還是孩童模樣,可智商和反應力卻完全不輸成人,只是一個私下裏研發的信號屏蔽器便可以直接遮住斯庫爾的眼睛。
「完成,現在只需要戴上夢境行者頭盔就好。」
少年奧幕從操作台旁的高凳上翻下來,小跑到連接在腦機旁的夢境行者零號機邊。
零號機是初次嘗試品,自我矯正性能並不強勁準確,這也就意味着使用過程中出現意外的風險大大提高了。
「風險自然是規避不了的,如果你相信我,羅斯蒙德,我可以為你親自監測。」
少年奧幕拍了拍手邊的絕緣凳,朝女孩昂了昂頭。
「別廢話了,還有一個半小時就到規定的監測時間了,如果不想被發現的話最好動作麻利點。」
女孩倒是毫無恐懼,她義無反顧地走向絕緣凳,面無表情地坐了下去。
「對了,你有說夢話的習慣嗎?」在給女孩戴上頭盔之前,少年奧幕確認了一件事。
「我的嘴巴比緊閉的牡蠣還嚴實。」女孩從少年奧幕手中接過頭盔,麻利地戴在頭上,調節好伸縮器後仰首靠到了椅背上。
少年奧幕顯然還沉浸在女孩生動形象的比喻里。「放心,這是我們的秘密,就算你說了些什麼,我也會嚴格保密的。」
說着,他做了個嘴巴拉拉鏈的動作。
少年奧幕按照說明書給椅背調整了一下角度,以方便頭盔佩戴者快速進入睡眠。
「五秒後我就會打開開關,到時候纖維導線會穿進你的血肉里,過程可能有點疼,你忍着點,別亂動,不然結果會不準確。我可不想啟動強制措施,這樣會加大你我暴露的風險。」
調整好角度後他又從頭到尾確認了一遍數據信息,波長穩定,心臟律動頻率正常,腦神經迴路無異動。
「祝你好運,朱麗葉,今夜陰雲密佈,沒有月亮,所以原諒我無法對着月亮發誓,畢竟它反覆無常,一朵無名的玫瑰怎麼樣?放心,我會一直在這等你回來。」
奧幕笑着朝女孩揮了揮手,盯着頭盔接上催眠電流,注視着她逐漸陷入睡眠。
場景再一次轉換了,先是黑暗充斥四周,緊接着開門聲再次響起,白光閃爍。
在開門聲之後最先傳入沈祈靈耳中的是一陣女孩的尖叫聲。
高亢,尖細,歇斯底里!
那聲音簡直比貓爪摩玻璃還要刺耳。
「不管用,博士,腦機沒辦法徹底侵入。」
白光消失後一個身穿白大褂、研究員打扮的褐發男人無奈地匯報着情況。
「增強電流,調大傳感器敏銳度,深入纖維線一毫米,繼續觀察。」
站在一旁指揮實驗的男人滿頭白髮,儼然已經進入了暮年,他有條不紊地為在場的研究員進行分工,實驗室中的騷亂很快被平息下去。
「爸爸!媽媽!」
沈祈靈聽到被關在腦機艙內、身上捆着束縛帶的女孩絕望呼救着。
一個人在完全絕望時,才會呼喚出那些潛意識依賴和無條件信任的對象。
「博士,她對腦機的侵入牴觸得很厲害,我們還要繼續嗎?她畢竟還小,我擔心大小姐那邊」
「繼續,沒有我的指示,實驗不能停!」
「明白。」短暫遲疑後,研究員還是同意了。
「滴滴滴——滴滴滴——」
「警報——警報——數據異常——請立即停止精神侵入——重複——」
「不好了,賀博士,腦機數據波長異常,纖維線出現了倒電的現象,再繼續下去會有反蝕核心的危險。」
腦機突然傳來的報警聲讓昏暗實驗室內所有參與實驗的研究員的心都懸到了嗓子眼。
「繼續實驗,一定要讓她腦子裏的東西徹底清除!」
「恕我直言,賀博士,她不過是個孩子,就算她真的無意間聽到或看到了什麼秘辛,也根本記不住的,她還小,過段時間自然會忘記。」
「你懂什麼?」賀博士完全不在乎身邊人的提醒和阻攔,他固執得像塊硬邦邦的石頭。
「她和他父親一樣,都是怪胎,精神混亂得不像正常人,一家子精神病。」賀博士說話時,他身邊的研究員甚至能感受到他語氣中明顯的冰冷和厭惡。
「這種人,簡直就像清道夫一樣骯髒卑劣,他們怎麼配享受美妙的愛意和呵護?」
「博士,可是她怎麼說都是大小姐的女兒啊!」
「住口,一個通過試管繁殖出來的胚胎個體算*是*個*人*嗎?」
老人手中的拐杖在地上重重撞了兩下,兩頰的肉在撞擊下滑稽地抖動着。
「小丑的紅鼻子,牽線木偶的絲線,我最討厭的手偶躺在棺材裏,沉睡在金色的城邦中。」
「小白船,小白船,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賀,賀博士,小傢伙這是怎麼了,這可不是實驗順利的預兆啊!」
女孩突如其來的胡言亂語叫人心底毛毛的,實驗室里的研究員面面相覷,都屏住呼吸等待下一步指示。
「繼續深入精神纖維,這一次深入五毫米。」
「5毫米?我沒聽錯吧,賀博士您瘋了,你知道五毫米意味着什麼嗎?她還那么小,原本1.5毫米就已經是極限,可您卻要求深入5毫米,您是想徹底毀了她嗎?她的腦神經會徹底死亡的!」
「相信我石堰,不會有事的,她不是一般人。」
「什麼不是一般人,她在我看來就只是個孩子!一個本應該擁有璀璨未來,花一般年紀的孩子!」
說着他立刻返回操控台打斷了主控研究員的進一步操作。
「我明白您急切地想要找出一個最佳的解決方案,我也願意為了您的願望肝腦塗地,但是像這種以犧*牲*幼*童生命為基準的喪*盡*天*良的人*體*實*驗我絕不堅持!」
「你反對,你認為自己的反對有什麼根本性的意義嗎?它是能挽救這個女孩的性命,還是能夠解決現在擺在人類面前的大困境?」
賀博士擲地有聲的質問鎮住了石堰,可他心非石,不可轉也。
「這是底線不是嗎,賀博士,作為研究員如果連底線都喪失了,我們就失去了繼續探索未知的資格。」
「孜孜不倦的學者和冷漠無情的畜*生之間還是有本質區別的。」
「石堰!好小子,你翅膀硬了,已經開始質疑自己的老師了!」
石堰的話十分尖銳,這無疑觸及了賀博士的逆鱗,後者的火氣在瞬間被點燃,權威者的理念和盛名神聖不可動搖。
「畜*生。還真是個個人主義色彩濃重的詞彙啊,石堰,你怎麼敢?」賀博士目光銳利,語氣比方才重了不止一分。
「救世的英雄從來都不會兩手空空,潔身自好,獨坐高台。」
「他們手上流淌的赤紅不是殘忍,而是堅毅和一往無前。」
「你大可打着自己那假大空的口號,去奔走呼號,去傳揚你所謂的底線和良知,可是別忘了,石堰,你也曾毫不留情地剝奪其*他*物*種*的生*命,而原因僅僅是因為它們不是*人*類。」
「省省吧,你那些無用的遲疑和騎士風度,你比誰都清楚那些自我催眠的理論有多麼累贅和冗餘,那是父制體系中的規勸,別告訴我受過良好教育且是高級基因組合培育體的你還對這種愚蠢的自我感動行為推崇奉行。」
賀博士眉眼如刀,深深剜入石堰心底。
「我」他確實啞口無言了,面對賀博士的質疑,他的任何辯解都會顯得軟弱無力。
他大可以聲稱自己當時只是因時制宜,不過是在最需要的時候採取了最完美的解決方法。
但這也就變向承認了自己的殘忍,他也毫不猶豫地拋棄過其他生*命存在,如果這個時候告訴他外星人也是這樣拋棄和玩*弄人類的,石堰一定不會再感到難以接受和驚訝。
可儘管如此石堰依舊不打算妥協或投降,也許賀博士的那番話才更適用於現在這種情況,但他依舊不能退讓,旁人可以不顧一切,但他必須堅守底線。
儘管這種底線大部分誕生於社會理念的催眠和誘導。
僅僅是心底過不了一道坎,一個人便能成為「大英雄」,這何嘗不是一種悲哀?這何嘗不是一種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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