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動搖了?】
痛苦的自我搖擺正蠶食侵佔着沈祈靈的理智與大腦,她沒想到這個時候系統會親自與自己對話。
「你做過這樣的選擇嗎系統?」
在沈祈靈心底,這種強迫他人在毀滅與生存之間二選一的行為無疑是一場殘酷的暴行。可是它又相當合理,因為人類終其一生始終都在圍繞着這兩者顧慮躊躇,莎士比亞曾借哈姆雷特發出過這樣的疑問,而遊戲則是藉助她。
【資料不足,尚不能解釋。】
系統的回答在沈祈靈的意料之中,她深深嘆了一口氣,好似耗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
「其實無論到了什麼時候,人類都喜歡龜縮在安全的殼裏,我也不例外。在2037年,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外星符號研究員,最大的願望不過是探尋那些符號背後的真相罷了。」
這一次系統沒再回答。
「生活在2037年的人們經歷過第五次科技革命,信息產業迅猛發展,超智能機械進入每家每戶。人們的生活質量提升了不止一個檔次,我們享受着時代的紅利。」
「社會的運行無需再像舊時那樣投入數以億計的人力,超智能機械和人工智能代替了一切。人們更多只是履行自己應盡的義務,亦或是提供一些機械所不能完成的腦力活動。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系統?」
【你生活在一個十分安逸的時代,我的孩子。】
「沒錯,那確實相當安逸,沒有僵硬枯燥的鴨式教育,沒有繁苛索然的996工作,也不再有剛性嚴明的社會制度,人們的生活更像是泡在蜜罐子裏,那裏沒有危險,只有無窮無盡的美妙體驗。」
【多麼美好的形容,簡直就像是上帝創造的伊甸園。】
「伊甸園?」沈祈靈輕笑,「可人類的天性向來經受不住考驗,安定穩固的生活雖然是人類自誕生起便猛烈追求的,可他們同樣渴望激烈的鬥爭與精彩的冒險。」
【就像是創世紀中的亞當和夏娃?】
「我更願意相信,那條引誘亞當和夏娃的毒蛇就是人類本身的欲望。因為欲望資本家開始開發各式各樣的全息遊戲,那裏有現實生活所缺失的獵奇探險、情感供給、權謀鬥爭、還有殺戮血腥。」
【你曾在奧幕持槍威脅你的生命安全時詢問過我關於這個世界真實性的問題,我現在大概明白了,你一直認為這只是一場過於真實的遊戲?】
對於系統的問題,沈祈靈不答反問,「系統,你的信息庫里有記錄過一則叫做『狼來了』的寓言故事嗎?」
她開始回憶,她覺得故事中的人映射的簡直就是她自己,他們之間又有幾分區別?
「從前有個放羊娃,每天都會去山上放羊。有一次他突發奇想利用大灰狼逗弄山下的農民,出於對孩子安危以及對狼群的恐懼,村民們兩次都中了放羊娃的『圈套』。」
「後來,憤怒的村民決定不再相信放羊娃的謊言,結果變故就發生在第三次,這一次惡狼真的來了,可村民們卻不再相信放羊娃的哭喊,他們認定:放羊娃肯定又在撒謊。」
【還真是個完美匹配現狀的故事。因為2037年過於泛濫的未來題材超現實全息體驗遊戲,你很難再去將遊戲與現實掛鈎,所以你寧願相信這只是個遊戲。】
「絕大部分人都會這麼認為。」
【就像是社會心理學中的貝勃定律,經受過強刺激的個體,只會感到之後施與的刺激微乎其微。】
「你可以這麼認為。」沈祈靈肯定了系統的這一說法。
【那麼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我的孩子,是打算繼續質疑下去,還是嘗試去相信這個世界的真實?】
「我選擇第三種狀態。在我獲得確切證據之前,我依舊會對這個世界的真實性保持質疑,但我同樣願意去嘗試接受它的真實。」
【這很符合你的身份設定——研究員,懷疑對你來說是信任的邏輯起點。但世界上不存在只講懷疑而無所信任的科學行動者,合理的懷疑是科學工作的一部分,信任更是不可缺少的科學環節。它們不是絕對的,也不是全然對立的,而是辯證的對立統一。】
迴避是一種有效的心裏防禦機制,也就是常言中掩耳盜鈴的鴕鳥心態,一種不敢直面問題的懦弱行為。
這種心理在現實生活中屢見不鮮,人類從不完美,既然不完美就會有所逃避,只不過一味的逃避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沈祈靈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心,這個世界的真實性她可以慢慢探索。而此時此刻,一直困擾她的那些問題的真相就擺在面前,退縮不過是獲得一時安寧,一葉障目只會令她追悔莫及。
「我的任務是炸毀愚人號,系統。」沈祈靈終於接受了自己必須繼續向前的命運,「既然要實現爆炸,那麼就必須具備充足的炸藥,可是我現在只是個勢單力薄的研究員,甚至隨時都有身份暴露的風險。」
【我理解你,我的孩子,你現在已經邁出了第一步,接受了自己的使命。完成任務的過程無異於蛇類蛻皮,其中辛酸只有你自己知道,但這就是成長,成長永遠伴隨着痛苦,這是不可避免的。】
「你的安慰還真是硬核。」沈祈靈苦笑,「不過足夠了。」
「總之,一直待在奧幕的艙房裏龜縮不出是絕對無法解決問題的,主線任務迫在眉睫,我必須嘗試從另一個方面破局。那一直於50%處停滯不前的任務進度還真是令人頭疼吶。」
【願你得償所願,我的孩子。】
系統與沈祈靈的對話到此為止,腦海中再次只剩下她一個人的心語。「但願。」她喃喃道。
現在距離司家軍艦和聯邦護航艦船抵達僅剩7小時,她必須儘快開始行動,絕不能再拖。
「按照原計劃行動吧,我會儘量幫你拖住黑曼巴。」沈祈靈於沉思中抽離,從奧幕手上取走了電子手環,稜鏡不理解。
「你為什麼要拿奧幕的手環?」
「以備不時之需。」她開口時淡淡的,臉上沒有表情。這是一種過度緊張後的應激反應,任務倒計時的壓力逼迫她前行,她此刻表現出的更多的是一種冷漠的防禦姿態。
稜鏡的臉色卻比吞了一團蒼蠅還難看。「烏洛派你來執行任務之前沒對你進行過培訓嗎?這手環需要奧幕的指紋,你直接拿走根本用不了。」
「我只是個研究員,平時和奧幕沒什麼牽扯。」沈祈靈這句話的意思很明顯,她只負責研究,沒時間搞那些虛頭巴腦的事情。
「真拿你沒辦法。」稜鏡的語氣里大多是無奈,他從戰術背心裏取出一個類似拇指套的透明矽膠物件,而後將它套在奧幕的右手拇指上按壓了一下,緊接着將東西丟給了沈祈靈。
「拿着,不必要的時候別用,調查報告上顯示奧幕的背景不簡單,別輕易同他產生牽扯。」
「明白了。」沈祈靈點點頭,臉依舊冷着,她正要離開,卻突然想起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對了,稜鏡,任務結束後怎麼會面?萬一我突然被黑曼巴絆住,該如何與你取得聯繫?」沈祈靈提及了兩人計劃中最重要的假設。
稜鏡被她突如其來的撲克臉和專業的間諜語氣給驚到了,半天沒回過味。
「你怎麼好像突然變了?」他有些茫然,但那種心情只存在於剎那之間,轉瞬即逝。「也是,你畢竟是源自於那個人其實你們本質上應該沒什麼不同才對,倒是我忘了。」
「」沈祈靈皺了皺眉,不明白稜鏡在自說自話些什麼。
「凌晨三點,你向斯庫爾點一份夜宵。你這幾天因為加班,有吃夜宵的習慣。到時候如果任務順利,我會跟隨送餐機械人一起潛入你的房間,避開斯庫爾的監視。」
對於稜鏡回答,沈祈靈選擇靜靜回視,她沉默了。連她平時吃夜宵都那麼清楚,看來這段時間稜鏡沒少監視她的生活。
還有那個斯庫爾,應該就是這艘愚人號巨輪上「愚人嘉年華」的遊戲策劃者了,她該如何與他取得聯繫呢?通過奧幕的電子手環嗎?
沈祈靈不能像稜鏡詢問關於斯庫爾的進一步信息,畢竟稜鏡已經提到她最近總是半夜三更向斯庫爾點餐,按理說她對這套流程應該是極為熟悉的。
「沒問題,就這麼辦。」沈祈靈點點頭同意了,她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到時候如果迫不得已,便只能假借他人之手了。
她滿腹心事地轉身,心中依舊緊張,因為終於要獨自面對黑曼巴了,登船這麼久以來這是唯一一個讓她感到壓迫感滿滿的人物。
可能是因為黑曼巴涉及到的勢力不只是紫幽靈,還有聯邦,以及藏在幕後鼎鼎大名的司家。她其實一直很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召集了這樣一群毫無人性的權貴聚集於這艘巨輪上進行着這種血腥的遊戲。
跟隨保安一路穿行在走廊里,第四層的燈光全部是柔和的暖白色,從精美的雕花水晶燈中投射出來,全部採用燭火,類似上世紀宮廷中才會使用的那種。走廊頂部甚至花了大力氣描繪着一幅幅油畫,油彩質量極好,經久不褪。
還真是美輪美奐,一種是宮廷風格,一種是科技未來感,這兩種割裂的風格為什麼會同時聚集到愚人號上,真叫人浮想聯翩。
「先生,是出什麼事了嗎?為什麼這些貴客的門外都守着保鏢?」
一路走來,沈祈靈發現四層每個緊閉艙房門外都駐守着兩名身形魁梧的保鏢,他們渾身武裝,頭上帶着防爆頭盔,身上穿着的銀光發亮的貌似是外機甲,懷裏還抱着精密先進的黑殼散彈槍。
「實驗室出了些問題,博士,我不方便說,您還是先去見黑曼巴先生吧。」保鏢遮遮掩掩,倒是勾起了沈祈靈的興趣。
下到三層,同樣是每個門口都有保鏢,只不過這裏是每個艙房外一名,同樣全副武裝、手持黑色散彈槍。
沿着走廊一直走,這裏已經比一開始亮堂許多了,只是燈光有時還會撲閃撲閃的。
發覺沈祈靈一直在望着三層頂部的電力水晶燈,保鏢立刻提醒她,「之前出了點意外,主電箱報廢了,不過博士不用擔心,三層的備用電箱已經打開了,不會影響實驗室正常供電的。」
保鏢一邊提醒一邊引着她走進那間稜鏡口中曾經藏匿着可怕怪物的實驗室。
在進門之前,沈祈靈曾設想過無數個直面黑曼巴時的情景,但當她真正跨入那道門檻時,見到的卻是另一幅景象。
一副令她瞠目結舌的景象。
無疑,保鏢口中的這間實驗室確實具備了一切不可或缺的機械設備:高解像度電子顯微鏡,琳琅滿目的藥品櫃,大片大片的玻璃培養皿,恆溫箱以及低溫冷藏櫃,還有好幾個大型培養艙。
沈祈靈可以想像得出,在這場意外尚未發生之前,這間實驗室是個多麼理想的科研場所。
可是此時此刻,一切都已面目全非。
實驗室里一片狼藉,滿地儀器散亂,培養皿碎裂反光的玻璃片遍佈室內每個角落,一灘灘類似流體卻極為粘稠的紫色黏液糊在地表。
地面桌椅上東倒西歪着好幾個人,都穿着保鏢服,貌似已經沒了氣息。鮮血染紅地面,飛濺的血滴在四周的牆壁上交繪出一副瘋狂的抽象畫。
沈祈靈特地注意了一下,t444不在這裏,可是她明明記得黑曼巴讓自己的手下將他帶進來了,難道是被處理了?
「進來。」
沈祈靈還沒來得及想出答案,黑曼巴的聲音已先一步將她喚醒。
他的聲音少有的無力,沈祈靈還記得初見他時他那副高嶺之花生人勿近的姿態,沒想到現在居然會是這種任人宰割的模樣。
妥帖的黑色制式軍裝上十幾道血口子令人眼花繚亂,且道道逼近要害。堅毅冷澈的面頰上滿是血污,他的手捂住左眼,有汩汩血液從他的指尖湧出,由小溪匯為江河。
沈祈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景象,她試探着上前,小心開口。「黑曼巴先生,您受傷了?」
「它是你的傑作,沈博士。」黑曼巴聲音陰翳,答非所問。他現在這幅負傷的模樣,不僅沒有讓他顯得虛弱頹靡,反而看上去像一頭忍辱負重的雄獅,等着一朝抬頭撲向獵物咬斷他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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