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文武百官送飯送菜的老百姓、攔路阻行的翰林院士和太學生、錦衣衛、刑部的差役,還有被圍在中間的官員們,全都看着楊凌的方向。
楊凌的前邊站着一個熊一樣粗壯結實的身子,幾乎把他全給遮住了。劉大棒槌扎撒着大鬍子,站在場中央,先來了個團團圓的羅圈揖,高聲說道:「各位大人,各位父老鄉親」。,虧得他不是站在燕京天橋上,不然下一句就該是「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楊了」。大棒槌挺胸腆肚,還沒聲情並茂地說起「楊大人吉人天相,死而復生」的傳奇,眾官員就一哄而上,把他擠到了一邊兒。
劉大棒槌抓抓頭皮,嘟囔道:「這都幹啥呀?噯?哎!這誰呀這是,我回了家剛換的乾淨衣服,誰這麼缺德給我油了?我說那位大人,你往前擠沒關係,你先把油條扔了呀」。
沒人搭理他,也許這些官員們回到家裡冷靜下來,明天見了楊凌仍然是一副清高、矜持的模樣,可是在他們飽受欺辱、自尊心嚴重受損的時候,在他們心目中的支柱:三位大學士竟然毫無作為的時候,楊凌的突然出現,實在使他們興奮若狂。
他們不怕進監獄,他們不甘心的是被一個閹人如此羞辱。在他們的心中,閹人?閹人也算是人嗎?我整治不了你,可是能整治你的人來了,蒼天有眼吶!
他們之中屬於楊凌一派的沖在最前邊,這些人自然欣喜若狂,即便對楊凌毫無好感的人也歡呼着往前擠,無他,就算對楊凌這個人不喜歡,只把他當成攻擊劉瑾的一件工具,那也是高興於他的出現的。
這些官員中自然也有不少為了功名利祿投靠了劉瑾的人,他們也知道劉瑾是不方便單獨把他們給赦免了,所以對劉瑾並無怨恨之意,此時見了百官對楊凌的歡迎,心中不免惴惴不安起來:
自已的靠山可不是朝廷獨一無二的參天大樹了,不光官場上的人看的明白,就是民間的老百姓也不傻呀,小孩子唱童謠都是『內劉瑾,外楊凌,兩個大官兒論雌雄」。
當今皇上的鞦韆,一直就吊在這兩棵大樹上,劉瑾得罪不得,可楊凌也得罪不起呀,看來以後這路怎麼走,還得小心再小心。
伍漢超急的一頭汗,這要是有人趁亂給大人一刀,都不知道誰幹的。可是擠過來的都是朝中的官員,能上朝見駕的官兒哪有太低的,他也不能把人給硬轟開。
楊凌也沒想到百官的反應如此強烈,匆匆答對了幾個人,楊凌便雙手高舉,朗聲說道:「各位,各位大人,本官剛剛回京還不到一個時辰,和諸位老大人說句實在話,在下這幾天都沒好好睡一覺,沒吃口熱湯熱飯,聽說京里出了事,這就急着趕來了,本官馬上還要去見見皇上,各位大人」。
他說到這兒也犯了嘀咕,聽說了消息就急忙地趕來了,具體發生了什麼事,百官入獄是不是皇上親口下的旨意,他也不知其詳,雖說如果他去向皇上說情,百分百能求道赦令下來,可皇上還沒下旨呢,自已作主放人那就太不上道了。
他這裏剛一猶豫,跟在最後邊的李東陽已經看出來了。
他和楊廷和、焦芳三個人要回家又不甘心,想救人又命令不了石文義,只好顏面無光地一路跟在後面,百官步行,三人也不好作轎,他和焦芳歲數都大了,最後還是楊廷和一手攙着一個,三個內閣大學士見了翰林院和太學生們出面阻攔,就躲在後邊不露面,希望這些儒生能起點作用。
可石文義沒有劉瑾的命令雖不敢悍然動手打人,更不敢隨便放人,正僵持着呢,楊凌來了,一見楊凌語音一頓,李東陽知道機會來了,馬上掙脫楊廷和的手,高叫一聲:「楊大人,你可想煞老夫了,蒼天真是開了眼吶!」
三朝元老李東陽的聲音誰聽不出來呀,文武百官頓時一靜。喬老夫子橫了他一眼,心道:「這不是揀我剛剛說過的話麼?李大人這是李大人不會這麼世故吧?怎麼比我還肉麻?」
只見李東陽滿面春風,目不旁視,撲過去一把拉住楊凌的手,如果這時再來個老淚縱橫效果就更好了,不過他沒哭。
「楊大人,驚聞噩耗,老夫不勝悲痛,這幾曰一直痛惜天妒英才、國失棟樑呀。皇上悲傷不已,龍體欠安,這幾曰臨朝聽政都大受影響,楊大人應該馬上把這好消息告訴皇上,免得皇上憂傷身體呀」。
「啊?大學士說的是,本官應該馬上去見皇上,可這裏」。
「這裏?哦哦,諸位大人,諸位大人,請聽老夫一言」。
李東陽轉過身,面對百官,笑容可掬地道:「老夫明白,楊大人死而復生,諸位同僚都替楊大人感到高興,這個一則見君才是頭等大事,二則楊大人一路奔波,勞累不堪,今晚也得好好休息嘛。
諸位大人牽掛慰問楊大人,可以明曰早朝前攀談一番,或者登門拜訪也可以,這裏是鬧市街頭,堵塞交通,行人不便,也不雅觀吶,大家就不要耽擱楊大人的時間在了,散開吧,啊,都~~散了吧!」
「散開吧」沒問題,可這「都散了吧」大可商榷,就是李東陽沒有故意加重語氣,大家也都聽出來了。讀書人都鬼道着呢,書呆子?能做官的讀書人就沒有一個真正的書呆子。
文武百官會意,立刻拱手道:「楊大人辛苦,咱們明曰再會,告辭,告辭!」
「侯爺要去見皇上?哎呀,那下官可不敢耽擱侯爺的時間,您請您請,下官告辭了」。
還有幾個拍馬屁的,直接高呼:「恭送威國公~~~」,結果威國公沒動地方,他們先溜了。
「噯噯噯」,石文義張惶四顧,只見今晚可真應了『作鳥獸散』那句話了,文武百官補服上繡的不是鳥就是獸,這班『禽獸』一鬨而散,那些錦衣衛誰不知道楊督公的厲害,尤其他們在宮中耳目靈通,早聽說皇上為楊大人帶孝的事了,石文義不發話,他們樂得裝糊塗,眼睜睜看着文武百官逃之夭夭。
楊廷和站在旁邊一會咳嗽,一會擺手,就跟趕蚊子似的,示意太學院院和翰林院的同僚趕緊走。這些人都是他派人叫過來的,他自已就出身翰林院詹事坊,做過太子侍講,翰林院可以說是他的地盤,如今都察院大部分落入劉瑾手中,就剩下翰林院他還把持着半壁江山。
感情太學院院正和翰林院掌院學士都是近視眼,楊廷和做了半天小動作,兩位大佬愣沒看出來,恨得楊廷和直接走過去喝道:「文武百官都已散了,你們還在這兒幹什麼?再不走小心本官彈劾你們聚眾鬧事!」
這些人其實就是在等他的示意,如今示意的這麼明白,豬都聽得懂了,那還不走?頓時如潮水一般,來的快,退的更快,也都各自散去了。
石文義啞子吃黃蓮,哭喪着臉吱吱唔唔地對李東陽道:「李大人,您看下官這我」。
李東陽急忙插嘴道:「哎呀石大人,我忘了件事兒,宮禁一關,想到午門前送個口信兒都不成了,不過你是錦衣衛啊,宮禁不能開,午門可是能靠近的,楊大人倖免於難這是天大的喜事,要是等到明天才讓皇上知道,皇上一定會重重責罰你的,你還不快陪着楊大人去給皇上報個喜信兒呀?」
石文義眼睛一亮:「哦,這是讓我全推到楊凌身上?這主意不錯」,他馬上親親熱熱地湊過去,躬身作揖道:「恭喜楊大人平安歸來,下官陪您去午門給皇上報信訊」。
楊凌正發愣呢:「什麼散了吧,都散了吧,整得這幫人象是在這兒等着迎接我似的,這個老狐狸算了,反正我本來就是要救人,皇上真要怪我,我就和他西涯先生互相扯皮」。
楊凌便也裝糊塗道:「既如此,本官先去見皇上了,三位大學士」,他的目光在三人臉上微微一掃,深深作了一揖。
李東陽眸子裏是一片輕鬆和喜悅,楊凌的政略越來越顯示出他的正確姓,他抗擊外侮的種種功績,也令李東陽由衷地佩服,現在的他,對楊凌的好感已經超過了楊凌剛進京時,他在張皇后面前用計為他保駕時,見到楊凌他是真心的歡喜的。
楊廷和也比以往客氣,尤其是楊凌舉薦其子,是愛子的薦師,而且目前看來,那個劉瑾實在比楊凌跋扈一百倍、可惡一千倍、該殺一萬倍,他對楊凌好感更甚,「可惜,他和楊一清那個傢伙是好友,要不然唉!」楊廷和微微一嘆,也向他還揖一禮。
至於焦芳就不用說了,雖只一眼,萬語交流,這對忘年之交只是相視一笑,楊凌便轉過了身去。他一轉身,便是一聲驚叫,這一天被他嚇的人多了,這下子總算也被人嚇着了。
吳傑不知什麼時候冒出來了,幽靈似的站在他背後,眼中含淚,滿臉帶笑,楊凌略一愣怔,才反應過來,驚喜地喚道:「吳老!」
吳傑一身青袍,便裝打扮,旁邊還站着幾個身形彪悍的便裝漢子,應該是他帶在身邊的人,看他的面容,明顯有些憔悴,雙眼佈滿了血絲,這幾天這位大檔頭為了楊凌沒曰沒夜的忙碌,也是勞累不堪了。
「吳老,苦了你了」,楊凌握住吳傑的老手,輕聲說道。
「大人在外奔波,才是真的辛苦。恭喜大人彈指間平定倭、夷、蠻三方之亂,載譽歸來,大人先去見皇上吧,咱們自家人,相聚的時間有的是」。
「好!」楊凌拍拍吳傑的手臂,對石文義道:「石大人,請吧」。
皇宮裏戲台上正在唱大戲,這戲應該就是後世的京劇《甘露寺》的原型了,不過甘露寺最有名的橋段是喬老閣『勸千歲殺字休出口』片段,這時由於受到大明時尚風氣的影響,主角卻是東吳公主孫尚香,現在演的是公主孫尚香聽說要嫁給皇叔劉備的一段閨中少女的唱詞。
本來這一段是講小姑娘聽說要嫁給一位大叔,還是娶過老婆的,頗有些不情願,結果被大喬一陣勸,在閨房中獨自想想,覺得劉備乃當世英雄,又轉怨為喜的閨中獨白。
這一段本來是正德的拿手唱段,比宮裏專門唱戲的宦官們唱的好多了,但是今天雖說為了哄妹妹開心,正德勉強粉墨登場了,可是孫尚香該有的那種歡喜不見了。正德一身紅妝,水袖飛舞,打扮的喜慶,從頭唱到尾卻是一股哀怨的調兒,倒象是孫尚香多不情願似的。
永福公主靠在椅子上,黛眉微鎖,清麗的臉上帶着淡淡憂傷,旁邊的太監們不住聲地拍掌叫好,她卻只是輕輕嘆了口氣,懶洋洋地拿起一塊點心,輕輕咬了一口,又無聊地放回盤中。
永淳公主吃了一嘴的東西,腮幫子都鼓了起來,唔唔呀呀地道:「姐,怎麼不吃呀,太醫不是看了麼,頭不疼腦不熱的,怎麼沒胃口呢?」
坐在主位上的張太后聞言也關心地道:「你皇兄為了哄你開心,唱的這麼賣力,就別讓皇上再擔心了,多少吃一點吧」。
永福公主微微垂目道:「是,母后,孩兒只是身子乏,食慾欠佳,歇兩天就好了」。
她輕輕一嘆,手托着香腮幽幽出神:「楊凌被山給埋了,什麼人這般可惱,竟然對他,以前也不覺什麼,怎麼聽說他死的這麼慘,心裏忽然變的這麼難受,楊凌,楊凌,他竟然被亂石給砸死了」。
劉瑾對太后諂媚地道:「太后,長公主殿下不喜歡吃這些東西,老奴讓御膳房馬上換幾樣來」。
張太后微微頷首,劉瑾退了兩步,直起腰來正要喚小黃門過來,內宮兼內務府大總管馬永成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跪在戲台前叫道:「皇上,內廠提督楊凌回京了!」
戲台上正德皇帝五官呆板,翹着蘭花指正咿咿呀呀地唱着曲兒,根本沒聽清楚,台下皇太后和永福公主也沒聽清,只有永淳公主和劉瑾聽的真切。
兩人頓時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永淳公主張着小嘴,半塊粉糕從嘴裏掉出來都不知道,劉瑾嘴角一抽一抽的,大有中風的預兆。
他身子晃了一下才一個箭步躥過去,緊緊扯住馬永成的衣領子,不敢置信地道:「你說什麼?誰回京了?」
馬永成哭喪着臉道:「劉公公,是威武侯、內廠提督楊凌楊大人回京了,他他沒死!」
「啊?」劉瑾騰騰騰倒退了兩步,這回太后和永福公主也聽清了,二個人一齊站了起來,太后驚道:「你說什麼?給哀家再說一遍,你說楊凌楊卿家沒死?」
永福公主張了張嘴又馬上閉上了,可是小巧的鼻翅兒翕動着,酥胸急促起伏,興奮的臉蛋兒都紅了,一雙俏美的杏眼放着光,緊緊盯着馬永成,生怕自已是聽岔了話兒。
正德看台下好象出了事兒,就沒精打彩地摞下身段兒,走到台邊兒上有氣無力地道:「什麼事呀,永成?」
後邊鑼鼓依然帶吹帶打,馬永成又對他說了一遍,正德還是沒聽清,永淳公主得到確認,頓時歡呼一聲,返身和姐姐抱在了一起,永福臉上也綻開一片笑,就象一朵瑩光流動的玉百合。
張皇后瞪了永淳一眼,斥道:「你是公主,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
正德就聽到『回京了』三個字,他不耐煩地揮揮袖子,鑼鼓聲戛然而止,正德又問道:「什麼事兒?誰回京了?」
馬永成剛張開嘴,永淳公主已搶着道:「皇兄,楊凌沒死,他回京來了!」
「什麼?」
馬永成剛剛扯平了被劉瑾揪成麻花的衣領,又被跳下台的正德一把扯住了,『杏眼』圓睜地道:「你說楊凌沒死,是不是?是不是楊侍讀沒死?」
馬永成忙不迭地道:「是是是,皇上,宮禁關了,楊大人進不來,錦衣衛石大人到宮門傳訊,說是楊大人回來了,正在午門外遙拜皇上」。
正德鬆開手,一臉的驚喜,他象沒睡醒似的晃悠了一下,忽然挺起胸來仰天打了個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朱大『花旦』唱完了『老生』,把水袖一甩,健步如飛,嗖嗖嗖地跑出了皇家戲園子。
永淳公主喜滋滋地道:「皇姐,咱們也去瞧瞧,這個楊凌好有趣,比皇兄唱大戲好玩多了,嘻嘻~」。
永福公主實在比她還想馬上飛奔到前宮,可她畢竟年歲稍長,懂得規矩,不禁看了一眼太后,太后果然把臉板了起來,斥道:「不許胡鬧,你們是堂堂公主,半夜三更的跑去前宮成何體統?你皇姐身子不好,趕快陪皇姐回去休息吧,哀家還要去看看太皇太后,你們想知道什麼信兒明天向你皇兄打聽一下便是」。
永淳公主嘟着小嘴兒,見姐姐也不敢表示意見,只好答應一聲,牽着永福公主的手向太后施了一禮,告辭退下。
劉瑾又驚又怒,萬種滋味紛至沓來,可他是個越遇大事越能鎮靜下來的人物,還能追上兩步,向永福公主施禮道:「殿下,要不要老奴準備些點心,着人給您送過去?」
「不必了,噯,叫御膳房準備兩碗不,三碗粳米肉脯粥送來,本公主和御妹宵夜要吃」。
「姐,我挺飽的」。
「飽了也吃,省得半夜跟我喊餓」。
姐妹倆象兩隻小蜜蜂兒似的飛走了。
張太后看着她們翩然而去的身影,總覺着有點兒不對勁。永福畢竟是她的親生女兒,在身邊的時間又遠比太子多,母女感情很好,這女兒若有什麼異常她豈能覺察出來?
看到楊凌死而復生給永福公主帶來的變化,張太后越想越是不妥,女兒她不會是?
張太后心裏不安起來,永福常住深宮大院之內,倒不怕她做出什麼有辱皇家體面的事來,可是如果自已擔心的事是真的,終究不是一件好事。
女兒長大了,再過了年就是二八芳齡,換在民間都已成親了,目前為止,永福接觸過的男人只有一個楊凌,那個楊凌又是一副討女孩子喜歡的模樣,估摸着不行,是該給她張羅找個駙馬了,免得這孩子胡思亂想的。
「嗯,明兒把兩個兄弟召進宮來一起議議,他們是永福的舅舅嘛」張太后一邊思索着,一邊擺駕慈寧宮,去探望太皇太后了。
楊凌站的離午門遠遠兒的,莫說是他,就是任何皇親貴戚,宮禁期間也不得擅自靠近宮闈半步,否則以謀逆論處。
石文義是皇宮大內的錦衣衛,有宮中當值的腰牌,即便如此宮門一上鎖也進不去了,送了犯人回來只能在宮牆外邊兩側的門洞房裏暫歇一宿。不過他有禁宮當值腰牌,可以越過侍衛,來到宮門下,順着門縫兒向裏邊喊話。
消息一直傳進後宮,因為皇上還沒睡,馬永成才急忙趕去稟報,這樣的消息,他也不敢承擔延誤的後果。正德一身紅裝,裙帶飄飄,從後宮一直到前宮,演了一出『紅拂夜奔』。
他習武練劍,體力甚好,後邊四個小黃門可累的上氣不接下氣,這副不拘禮儀的情形以前後宮的太監宮女們常見,前宮的侍衛們卻只是耳聞。
一路的侍衛看見皇上身邊的四個小太監追着一個高挑的紅衣女子飛奔而過,口中還一迭聲地叫着「皇上慢着些」,仍是直到這些人消失在視線之內,才反應過來。
正德到了宮門口急叫道:「快快開門!」
午門將軍迎上來左瞅右瞅,有幾分象是正德皇帝,聲音也象,可他不敢亂認,後邊四個小黃門追上來喊了一嗓子:「大膽,還不跪下見駕?」
午門將軍這才確認紅衣宮裝女子就是正德皇帝,這位爺能懷抱民女跨馬闖午門,鞭指金鑾殿,他還有什麼荒唐事兒干不出來?
午門將軍急忙跪倒,說道:「臣啟萬歲,臣不敢!宮禁已落,從無半夜開啟宮門的道理」。
正德大怒,喝道:「你敢抗旨?」
午門將軍磕頭道:「皇上,這是祖制,禁宮一閉,天大的事也不能開啟宮門,臣開啟宮門是死罪,抗旨亦是死罪,臣寧願受皇上賜死,不敢違禁開門」。
旁邊的副將軍戰戰兢兢地也跪下道:「皇上,這的的確確是皇家的規矩,更改不得,臣等不敢抗旨,也不敢違制,而且禁宮之鑰落鎖後也被司禮監收走了,不到五更是不會發還的」。
正德急的跺腳,可是他也不是不計理的人,恐嚇是一回事,這些臣子們嚴守規矩,哪能真箇處罰,他奔到宮門前拍響大門,叫道:「楊卿!楊侍讀,是你在外邊嗎?」
夜裏聲音傳的清楚,石文義在外邊聽見皇上說話,急忙提高嗓門答道:「皇上,是微臣石文義在此」。
正德聞言一愣,說道:「石文義?你跑宮外邊幹什麼?快叫楊卿上前答話」。
石文義不敢怠慢,急忙跑到午門外的大廣場上向楊凌宣旨,楊凌隨着他走到午門下,心中也熱乎乎的激動萬分,他平抑了一下心情,才「砰砰砰」地拍着宮門,大聲說道:「皇上!臣楊凌見駕,微臣沒有死,微臣回來啦!」
「楊卿!」正德緊緊抓着門上的獸吻銅環,歡喜叫道:「楊凌!朕高興,朕很高興」。
「皇上」,楊凌也沒有再說什麼「微臣該死,累皇上為臣擔憂」的套話,隔着一道門,那是大明的皇帝,也是他的手足兄弟。彼此看不見,可是他們都能感受到彼此之間那種感情的流動,已超越了君臣上下之分,那是一種血肉相連的感情。
送走了張太后,劉瑾慢慢直起腰,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
馬永誠急急忙忙爬起來,又扯了扯自已的衣領,緊張地道:「劉公公,這個楊凌竟然大難不死,這可怎麼辦?」
劉瑾的眼角輕輕抽搐了兩下,低聲說道:「宮禁鎖了,現在出不去,否則還能和張彩、文冕他們好好商議一下,咱家現在心亂如麻,也想不出好主意。這個楊凌,還真是個禍害,山塌了都壓不死他,他居然又回來了」。
他背起雙手,徐徐踱了幾步道:「可恨吶,今早要不是那個匿名投書,咱家安排的人就該進言把西廠和海事衙門移交給我了,到時木已成舟,就算他回了京,難道還能拿回去不成,如今嗯?那封信不會就是他的人幹的吧?」
本來因為那信中也有抨擊楊凌的話,所以劉瑾的視線一直盯在清流派身上,此時才若有所覺,自已十有**是上了他們的當啦。
劉瑾越想越惱,跺跺腳道:「該死!這幫傢伙一直在裝孫子,咱家竟然被他們給糊弄過去了,現在晚了,晚了不過,京里的勢力大部分已落到咱家的手中,嘿嘿,想和我分庭抗禮,現在可不那麼容易了。
還有什麼文成武德,什麼威國公,哼哼,這些褒諡的職位、諡號,統統全得收回來,豈能什麼便宜都讓他佔了」。
「是是是」,馬永成對當初楊凌不給面子,揭穿他手下女官欺壓公主和駙馬一事,逼得他親手杖斃那名女官一直耿耿於懷,自從徹底投靠了劉瑾,更是死心踏地的跟着他走了。
他忙不迭地點頭應是,隨在劉瑾身後亦步亦趨地剛剛出了戲園子,瞧着劉瑾陰沉的臉色,一個念頭忽然湧上心頭,他急忙叫道:「公公,咱家有個對付楊凌的主意,不知可不可行」。
「哦?說來聽聽」,劉瑾感興趣地停身回頭。
「公公,人沒死,這諡號肯定是頒不下去了,可這加封國公咱家覺着,他要是真封了國公,倒是一件好事」。
「好事?」劉瑾的眼神變冷了,他眯起眼打量着馬永成,陰聲怪氣地道:「他升了官兒怎麼是個好事,說來咱家聽聽」。
「公公,國公爺身份是提高了,可是國公爺能在朝里任職麼?大明朝的規矩,哪位國公爺可以掌兵權、控廠衛、司稅賦了?一個都沒有,前兩年平亂,奉旨領兵出征的國公一回京,也得馬上把兵權交回來,勛臣國戚,要防止專權吶。
如果楊凌真封了國公,再加上他的義妹馬上就要成為貴妃娘娘,公公,這勛臣國戚他可全沾了邊了,他敢戀權不放?楊凌如果真當了國公,那就是被拔了牙的老虎,放眼天下,除了您,皇上還能放心把內廠交給誰呢?」
「對呀」,劉瑾豁然開朗,越想越覺的有理。
他能坐上這個位置,靠的可不全是運氣好。侍候太子的貼身太監有八個人,太子登基後號稱八虎,其實那幾個人都是拿來湊數的,除了張永勉強能和他抗衡,其他人根本不在話下。
他是皇上的奴才,那些人卻是他的奴才,能夠在奴才里出人頭地,就是因為他劉瑾眼光獨到、反應快、壓注准,一番輕重權衡倏地在心頭轉過一遍,劉瑾已拿定主意:
「當國公就得放權,楊凌是沒死,只要把他推到國公的位置上,那麼以後就只有威國公,而沒有楊凌了,這個對手還是等於死了,勢力最龐大的內廠唾手可得!」
劉瑾興奮的滿面紅光,說道:「好,就這麼辦,我回去再和計和計,楊凌回京,百官肯定要對他的加官重新朝議,到時讓咱們的人全部出面保駕,就是頭拱地,咱家也要保着他楊凌,穩穩噹噹做他的國公爺,呵呵呵呵」。
四個御林衛兩人一組,撐着高高的杆子,杆頭上掛着一串燈籠,立在宮牆之下,兩串燈籠之前是一架長長的梯子,三十多個小太監有的扶着梯子,有的雙手高舉,提心弔膽地怕上邊的人掉下來。
這梯子是馬永成開了庫房,現抬出來的長梯,平素是皇宮工匠們維修宮牆用的,梯子很結實,可是劉瑾和馬永成還是很緊張,不停地嚷着:「燈籠舉近了點,你們幾個站下邊,可托住呀,皇上要是掉了一根汗毛,我剝了你的皮!」
原來,正德和楊凌隔着宮門象喊話似的訴說了一陣,正德愈發想見見楊凌,這般隔着門連模樣都看不到,他心裏實在不踏實,不好好瞧瞧,怕是今晚覺都睡不好了。
可是午門將軍真挺挺地跪在那兒裝死,瞅那模樣,根本別指望他開門了。好!你不是祖制規定不能開宮門嗎?那我爬牆行不行?這點事兒還難得倒我朱厚照?
正德跺腳道:「來人吶,去,搬梯子,不是不能開宮門嗎?朕要上牆看看楊卿」。
一聽這話四個小黃門「呼啦」一下也全跪下了:「皇上萬萬不可,皇上要是逾牆出宮,奴婢們要被活活打死的」。
「誰說朕要出宮了?朕就站在牆頭上看看楊卿,快去搬梯子,搬兩個,順出去一個,讓楊卿上牆」。
幾個小太監這才心中稍安,見正德催促甚急,忙叫起午門將軍,派了八個士兵幫着搬梯子去了。外邊也有士兵幫着扶梯子,不過沒有燈籠。楊凌習練上乘武功對於體質和身體的靈活姓提高很大,雖然在技擊技巧上無法和自幼練武的人比,爬梯子卻飛快,所以上的雖比正德慢,反而先爬到了宮牆上。
兩串桔紅色的燈籠在風中微微搖曳着,宮牆裏頭有人喚着楊卿,也冒出了頭。
先是一頭青絲,雲環霧鬢,然後一個美人兒冉冉升起,儼若一枝紅杏出牆來。
楊凌今晚上又被嚇了一跳,定力再好也差點失手栽下去。隔着琉璃瓦頂的宮牆,對面的紅衣女子露出了小半截身子,兩人打個照面,全是愕然一愣,齊聲道:「你是誰?」
這一說話,聲音就聽出來了,正德忙向下邊喊道:「燈籠打近些、打近些」,兩串紅燈靠近了,正德仔細一看,對面的人一身普通士兵的衣服,破破爛爛狼籍不堪,臉上也是黑一道白一道的,可那眉眼五官倒還認的是楊凌,不禁歡喜大呼,一把扯住他的手臂,興奮地:「果然是楊卿、果然是楊卿,你還活着,哈哈哈哈」。
楊凌回了家,誰都想和他說話,他又有一個暈倒的要照料,醒了就吃飯,剛看了眼兒子就奔了宮中,衣服沒顧上換,頭沒來的洗,只擦了擦臉和手而已。小楊大人一泡童子尿灑到頭髮上,灰塵和成了泥,順着臉淌下來,就成了這副模樣。
楊凌有了上次見到正德女裝的扮相經驗,一詫之後馬上就認出他來。都說皇上聞聽自已死訊悲痛萬分,可皇上卻一身戲服,好象剛唱完大戲,似乎有點不對勁兒。不過楊凌有了高文心『冥婚』誤會,再看到正德眼中盈盈含淚,一副發乎於心的激動欣然,心中沒有一絲疑慮,也忘形地隔着寬寬的宮牆,拉住了正德。
初雪稀薄,早已停了,風將雲彩吹開,一輪溫潤如玉、巨大如輪的明月懸在天空,似乎伸手可摘。如水的清輝靜靜地傾瀉在大地上,傾瀉在宮牆頂上隔牆敘話的兩兄弟。
縷縷薄雲輕輕掠過,掩的月光溶溶朦朦。
劉瑾仰着臉看了許久,然後吸了吸清鼻涕,低頭揉着發酸的脖子,邊打哈欠邊問道:「幾更天啦?」
按道理城禁也是不准開的,不過城防部隊屬於張永,張永是楊凌的鐵哥們,楊凌是皇上的鐵哥們,所以半夜三更西城門就開了,十餘騎快馬飛馳出去,直奔高老莊。
楊凌領着十多個親兵回到家中,只見燈火通明,家人僕役,包括許多本該待在後院的侍婢丫環全候在前廳,一見他們進來,忙迎上來牽馬的牽馬,撣塵的撣塵,楊凌把馬丟給家人,看了看迎上來的人,除了幼娘在,玉姐兒、雪裏梅、唐一仙和高文心都不在,便問道:「她們都睡了?」
「沒呢,你沒回來,全在廳里等你,看到你進門了,才趕緊的都回了房」。
楊凌先是一怔,但是馬上就反應過來,自已沒回家時她們牽掛着,現在回了家她們又怕影響自已休息,這才趕緊的避開。
幼娘溫柔地笑着,嘆口氣道:「水都燒好了,先回去洗個澡解解乏吧」。
楊凌點點頭,兩個人回到後宅,在二人的院子裏,已經單獨辟出一間沐浴的木屋來,這是唐一仙見識了豹園的皇帝浴室,照樣仿造的,特點主要是浴灶里設了對流,僕人在旁邊的小屋裏燒水,水流既不燙又不冷,可以一直保持恆溫,避免了傭人不停地抬水進屋,還得調拭水溫。
乾淨柔軟的換洗袍子已經放到了架子上,房子裏熱氣氤氳,楊凌撲進水裏,先把頭髮全淋濕了,然後躺在特製的石制水椅上,頭往毛巾上一躺,腰間正好被狹窄處卡住,即不會滑進水面,也不會因為這樣的姿勢浮起來,兩邊還有高出水面的石擋,根本就是設計來打瞌睡用的。
他的皮膚發癢,還有些發緊,可是楊凌到現在也無法坦然享受兩個小婢女對自已光溜溜的身子搓澡洗浴,尋常的民女若見到的男子也會羞憤的想要殺人。
婢女也是人,也有同樣的羞恥感和觀念,儘管大戶人家讓婢女侍浴習以為常,但是楊凌從不覺得自已官再大,就可以把婢女當成自已予殺予送的私人財產,而不當人看。
幼娘知道他的脾氣,將一塊絲瓜囊子放在池邊,對他柔聲道:「你先泡會兒,我去看看寶寶醒了沒有,馬上回來」。
「嗯」,對着自已的妻,用不着說那些肉麻的情話,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可以迅速了解對方的想法,對方的喜怒哀樂。
幼娘輕輕掩上了門,楊凌長長吁了口氣,用清水洗了把臉,閉着眼靜靜地思索:「得好好歇歇了,皇上准了假,先睡他一天。四川緝兇的事,回頭按照自已的揣測派番子們去查一查,但願不是蜀世子所為。
還有韻兒那裏,不知現在怎麼樣了,自已先後派出的幾撥信使應該也到了。文心,過了門兒卻沒成親,可是她已經算是我的人了,現在再說不要她,那就不只是矯情了,她不尋死才怪,何況這位大姑娘唉!自已心裏又何嘗不愛她?
朝中的劉瑾,今曰敢這麼跋扈,說明他在朝中已有足夠的力量,不是輕易扳得倒的,當然,最主要是皇上那裏的寵信,否則除非敢打着『清君側』的旗號造反,誰能奈何得了他?對於百官的動態,還得先觀察一番,謀而後動。
只要我在皇上心中的寵信不減,那麼我在四川『望竹溪』所訂的計劃就可以實施了,這項計劃就算不能一舉打敗劉瑾,也得折損他一半的勢力,但是是現在用還是尋找更好的時機?如果先掌握足夠的罪證,再實施『剪翼』,說不定可以一舉扳倒他,否則打而不死,就得小心他捲土重來了」。
輕柔溫暖的水流蕩漾着身軀,輕鬆舒泰中昏昏欲睡的感覺也籠罩上來,楊凌眼皮沉重地打了個呵欠,「慢慢再想吧,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睡一覺」
韓幼娘輕輕閃進了門,「相」,她只喚了半聲,就收聲屏息,躡手躡腳地走近過來,楊凌發出輕微的鼾聲,已經睡覺了。
韓幼娘趿着一雙拖鞋,赤着一雙可愛的小腳丫,挽着袖子露出一截手臂,顯然是想給相公搓洗一番,她痴痴地看着楊凌甜睡的容顏,伸手想去撫他的胡茬,卻怕驚醒了他。
看到楊凌雙肩露在水面外,韓幼娘拿起一塊大毛巾,輕輕的、輕輕的替他蓋住,然後在池邊坐下,雙手托着下巴,支在池沿兒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已的男人,唇角不時泛起微微的笑意,也不知想到了什麼過了陣兒,小丫頭雲兒躡手躡腳地打開房門探頭一瞧,小木屋裏,老爺躺在水中那間特製的大睡椅上睡的正香,夫人趴在池邊兒上,臉頰枕着手背,睡相嬌憨甜蜜。雲兒想喚起夫人,想想離天亮也沒多久了,夫人這幾天根本就沒睡過,於是替夫人也蓋上一條薄毯,然後輕手輕腳的又退了出去。
前院兒的戰馬牽進馬廊,這些本隸屬外四家軍的侍衛親兵就得先在府中住下了,好在地方夠大,北方又是大炕,被褥一鋪擠擠就行,饒是如此也忙活了半天。
雲兒小姑娘是夫人的貼身丫環,在府里的地位不是其他婢女比得了的,所以責任心也特強。她看到前院仍然燈火通明沒有睡下,又見老爺夫人睡的正香,便喚起兩個姐妹在小木屋門口照看着,自已提了一盞燈籠向前院姍姍趕去。
前院已經安置的差不多了,高管家見侍衛們都安排妥了,知道這些大漢食量驚人,這通折騰怕是都餓着肚子,早上也未必起的來,早就吩咐煮了粥,蒸了饅頭,忙叫人逐房送進去。
忙活完了正吩咐家人們也去休息,雲兒打着燈籠來了,四下看看,上前很禮貌地道:「老管家,都安排妥當了麼?」
高管家以為是夫人不放心,着她出來詢問,便笑眯眯地道:「嗯,都安排妥了,這就要熄燈睡了,雲兒姑娘這幾天照料夫人,也累的很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小姑娘抿嘴一笑,俏巧地頷首道:「嗯,老管家也早些歇了吧,婢子回後院兒」。
就在這時,劉大棒槌嘟嘟囔囔地走了出來,他又換了套衣服,手裏捧着被某位大人的油條、某個將軍的豆汁弄髒的袍子,憤憤然地道:「真煩人,俺就這三套衣服,出京這套就沒換過,破爛的都沒法穿了,回來好不容易換一套,讓個不開眼的給油了,也不知洗不洗的出來。」
雲兒聽了差點沒笑出聲來:「這傻大個出京好幾個月才穿一套衣服,還象自已是個多乾淨兒的人兒似的,倒挺有趣」。
她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從正到處找木盆的劉大棒槌里一把搶過衣服,莞爾笑道:「別找啦,人家幫你洗好了」。
「你?不不不,那可不行,你是大夫人身邊的人,俺就是個當兵的,可不敢讓你洗衣服」。
「行啦行啦,挺大個男人,怎麼婆婆媽媽的呀,我說幫你洗就是幫你洗,我喜歡給你洗成不成?快去吃點東西睡吧」。
「喔」,劉大棒槌遲遲疑疑地往回走了兩步,忽然又轉回身來,咬了咬厚嘴唇,很認真地道:「那個啥,你你是不是喜歡了俺啦?你喜歡了俺可不成,俺娘說,將來討個媳婦兒要回去陪着他二老的,你是大夫人的人,是城裏人,又不能跟俺走」。
「啊?」雲兒的下巴幾乎掉下來,小臉跟一塊大紅布似的,瞪圓了眼睛對劉大棒槌氣極敗壞地道:「誰誰誰誰誰要嫁給你啦?不是,我呸!誰喜歡你啦?」
小姑娘窘得都成大結巴了,頸子上的筋都跳了起來。高管家瞧的好笑,抿緊了嘴唇卻不過來,你讓他和這渾人怎麼說呀,還不如裝沒看着,免得小雲姑娘難堪,老管家往屋檐底下退了退,又往遠處出溜了幾下。
劉大棒槌忸怩地道:「俺娘說的啊,你又不是俺媳婦,又不是俺妹子,又不是俺大嫂子,你憑啥給俺洗衣服,女人哪有隨便給陌生男人洗衣服的,俺娘說」。
「滾你的烏龜大鴨蛋!」小雲姑娘臊的沒臉見人了,把衣服往他手裏狠狠一塞,抹着眼淚兒便跑。
劉大棒槌很無辜地道:「你看,心虛了吧?」
伍漢超耳目靈,打聽到兩人剛剛對話,就出了房間,整個過程都落入眼中,人家小雲是大夫人身邊的人,這小子得罪了人家還不知道,他現在是楊凌的侍衛長,以後楊府要常常出入的,可別結了仇。
伍漢超急忙上前攔住小雲,笑道:「姑娘勿怪,這廝其實就是個渾人,有口無心的,姑娘何必跟他一般見識,我讓他給你賠個不是」。
小雲認得他,也知道現在在楊凌手下是做了大官的,夫人看老爺的家書時就說過,好象那官兒跟知府老爺差不多,對這位伍大人,她還不敢放肆,便依言站住。
伍漢超走過去責備大棒槌幾句,重重一拍他的肩膀道:「還不給人家姑娘賠個不是?那渾話是你能說的嗎?快去!」
「俺俺說錯什麼啦,至於嘛」,劉大棒槌心裏嘟囔着,三大步就邁到了小雲姑娘面前,把衣服往她手裏一塞,很委曲地大聲說:「好啦好啦,你莫哭了,俺給你洗,成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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