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凌站在院子裏用青鹽、瓜瓤刷着牙,呵了口氣兒,嘴裏還有些酒味兒,腦袋也有點兒醺醺然的。今晚幼娘沒讓他喝藥酒,只是從縣上小酒鋪買的自釀高梁燒,所以他多喝了幾杯。
晚上幼娘把野菜蘸了,又燉了只小雞,請憐兒過來一起吃了頓飯。天還沒黑就送她回房了,到現在還沒回來,也不知兩人聊些什麼,楊凌也懶得理會。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自已的真實情形是不能對任何人說的,總不能對馬憐兒再瞎掰個兩年內必死的謊言,要是讓韓幼娘知道了,那可就作法自斃了。
楊凌正想着,韓幼娘走進了院門,楊凌嘴裏含着鹽沫子,向她點點頭:「給人送回去了?」
「嗯!」韓幼娘答應着,走到楊凌身邊,逡巡着不進屋去。楊凌漱了口,見她站在身邊,那張不會掩飾的臉蛋兒上分明寫着有話有說,不禁寵溺地一笑,捏了捏她的鼻頭,說道:「傻站這兒幹什麼,走,回屋去」。
楊凌插好門,在堂屋裏坐了,伸手一碰茶壺,細心的幼娘不知何時已為他砌了壺茶,現在溫了正好飲用。椅子靠牆是驛署統一燒的加溫夾壁牆,牆壁見天兒溫熱,屋子裏暖洋洋的。
轉眼兒一瞧,韓幼娘一雙纖細的手指慌亂地交叉扭結着,在屋裏漫無目地轉了兩圈,偷眼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楊凌見了有趣,心想:「幼娘可從來沒有露出這麼為難的表情,什麼事這麼不好開口?啊,對了,聽岳父說過正籌錢想給韓威說個媳婦兒,莫非是要借錢?」
楊氏族人幾十口子在這兒要吃要喝時,她都毫不吝嗇地給他們買吃買穿,還直擔心自已責怪她沒有照顧好楊家人,這給娘家借錢倒把這丫頭難為的夠嗆。
楊凌不忍她再為難,主動道:「幼娘,你是不是有話要說呀?」
「啊?」韓幼娘身子一震,慌張地搖着頭:「有,喔,沒有,嗯......茶涼了吧?我再去燒點兒水」。
楊凌噗哧一笑,說道:「你呀,是不是大哥娶媳婦兒缺錢用?聽說他和一起逃難進城的那位張姑娘非常要好,張羅婚事缺錢了是不?這種事不用問我,咱家你作主,缺多少錢你拿就是了」。
「才沒呢!」,韓幼娘子撅了撅嘴兒,一屁股在旁邊椅上坐了,嬌俏地白了他一眼:「人家才不是為了娘家的事呢,爹說過,哥哥要娶媳婦兒,就靠自已掙錢娶去,相公給爹和兩個哥哥謀了份差事,他們已經很感激了」。
「看你說的」,楊凌赫赫地笑:「我該感激岳父送給我一個這麼可愛、溫柔的媳婦才是,還得感激大哥二哥比你生的早,要不然哪輪到我們這麼般配?是不是呀,我的小媳婦兒?」
楊凌見了她可愛的模樣,忍不住邪火上升,倒把想問的話忘記了,他喜孜孜地湊過去摟住幼娘的香肩,在她頰上吻了一口。
韓幼娘嬌羞地掙開肩膀,拉着長音兒嗔道:「相......公......,好大酒味兒呢」。
「好哇,嫌相公嘴裏有酒味,我要執行家法,叫你光着屁股到院子裏罰站」,楊凌借酒裝瘋。
韓幼娘羞得身子都軟了,扭着身子躲避着他的襲擊,細細地道:「去你的,哪有這麼......這麼罰自已媳婦兒的?」
她窘的輕輕捶打着楊凌我,忽爾眸光一閃,幻想到相公如果真的這麼罰自已......她一時被自已大膽的想法臊得滿臉通紅,捂住了臉,跺着腳肩膀亂扭:「相公盡瞎說,好羞人呀......」。
那種女兒嬌態看得楊凌骨頭一輕,真恨不得立刻把幼娘就地正法,他吸了口氣,抱起幼娘輕盈的身子放在自已膝上,在她頰上輕輕一吻,主動轉回正題道:「好了,相公不鬧了,告訴我,想跟相公說什麼?」
韓幼娘羞笑着睨了他一眼,俏皮地道:「相公要執行家法呢,人家一怕,就忘記了」。
楊凌苦笑一聲,他覺得鼻子發悶,好象又快流鼻血了,趕忙把放涼了的茶水一飲而盡,清咳了兩聲,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道:「小丫頭,那還不快講,到底要告訴我什麼?」
韓幼娘張開指縫,偷偷瞄了楊凌一眼,這才慢慢放下手來,含羞帶怯地道:「相公,我......我知道憐兒姐很喜歡相公,幼娘想......如果相公同意,改天我就和憐兒姐姐說說,咱就......咱就接她過門吧,相公人品出眾,天底下屬相公最好了,咱也不算辱沒了人家」。
楊凌臉色一變,蹙眉道:「你聽誰說的?是......滿倉說的嗎?」
韓幼娘吱吱唔唔地道:「相公,幼娘早已經......已經聽人說過了,女子名節要緊呀。我聽說馬大哥要隨南軍離開了,憐兒姐姐沒名沒份的住在這兒也不合適。眼看着七七之期就要過了,要是現在不讓人家過門兒,那就要等上三年了,你要是同意,咱先給她個名份,哪怕正式過門晚一些也沒關係」。
古時父母過世,在子女來說是重孝,按制要守孝三年,但有幾種情況是可以變通的,古人也不是那麼死板。比如馬昂的從軍,還有身為朝廷重要大員,出於國事需要,由君主出面挽留,稱為「奪情」的。
在民間,也有一種情況,那就是父母去世七七四十九日之內允許嫁娶,民間稱之為「沖喜」,俗話說「千棺從門出,其家好興旺」,意思是因死者的離去,給家族帶來更多的生命誕生,多子多孫,香火永繼,那樣是不算不孝的。
楊凌定定地瞧了幼娘半晌,她那雙清澈的眸子裏有着一絲委曲,有一絲醋意,但更多的卻是為馬憐兒的擔憂,和對他無條件的信任。
楊凌慢慢搖了搖頭,說道:「別人亂講話,你不要跟着瞎摻和。我查過了,每年四月,會有關外皮貨商經過雞鳴去南方,到時我安排他們照應一下,讓馬小姐扶棺南下、返回故鄉便是」。
韓幼娘眨着眼,疑惑地道:「可是......你和她......」。
輕輕地啄住她的櫻唇,堵住了她下面的話,然後楊凌滑到她的耳邊輕聲說:「我和她之間,沒有你想像的那麼複雜,乖乖的,時間長了自然就不會再有人提起了,憐兒小姐也不會再想這些了,懂麼?」
「哦!」韓幼娘乖乖地閉了嘴,雖然不太明白相公說什麼,眉梢兒卻浮起一絲輕鬆和喜悅,本欲得壟卻能望蜀,還有什麼不開心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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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凌躺在床上,腦袋枕在手上,微閉雙目盤算着:幼娘也知道自已和馬憐兒的事了,看來知道這事的人還真不少。不過等到馬憐兒扶棺返回金陵,所有的一切自然煙消雲散,從此天各一方,再痴情的少女,兩人之間又沒有過什麼實質性的發展,她還會記得自已麼?
想必過上一年半載,她就會放下這段感情,重新開始生活的。楊凌相信這一點,他還沒有自戀到以為女人喜歡了他就義無反顧,終生難忘,他也只是個普通男人,沒那種魅力。
頰上發癢,楊凌睜開眼,見幼娘坐在身邊,溫柔地看着自已。她長長的頭髮有點兒濕濕的,碰在臉上涼涼的,小丫頭剛剛洗澡淨身。
秀髮間那張清純秀氣的臉蛋兒,還帶着浴後的紅潤,茸茸的睫毛,濕漉漉的眼睛,說不出的動人,楊凌心中的煩惱和心思頓時一掃而空,他嘆了口氣,轉而開始琢磨怎麼打破僵局,如此一個活色生香的小妮子擺在面前,看得吃不得,可是要憋出病來的呀。
韓幼娘不知道怎麼了,滿臉的喜氣,還有說不出的嬌媚,似乎......還有討好的笑意,楊凌眨了眨眼,懷疑是自已的錯覺。
她一身短衣襟,趴在炕上,偎到楊凌身邊,把頭髮撥拉到前邊梳理着,笑盈盈地開始和他拉呱家常:「相公,今兒我和憐兒姐姐上山挖野菜,人家看到一棵好幾百年的老槐樹前兩天被春雷劈得着火了呢。」
韓幼娘嬌柔的胴體又靠他近了些,臉蛋兒貼着他的胸脯興致勃勃地講着故事:「聽住在山裏的大叔說,那是因為老槐樹要成精了,雷神發火呢。擱以前人家還真的半信半疑呢,可是相公也是見過神仙的人,我就不敢不信了,拉着憐兒姐繞開了走呢。相公,那老樹要是劈不死,真能變成妖精嗎?」
「丫頭啊,老槐樹變不變妖精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快要變成妖精了,知道嗎?小妖精!」楊凌咬牙切齒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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