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手裏的茶杯,走到落地窗邊,外面夜色濃郁,院子外,一片漆黑。
許清歡卻看見了九重燈火的光,將整個別墅圍了一圈。
她那雙八風不動,看慣世事滄桑的眼裏,終於流露出一絲意外。
九重燈火……那是上古燈靈。
能收服它的,只有神。
許清歡腦海里閃過千年前,那人的臉……與今生的蘇喬堪堪重合。
看來無論人、神、佛、魔……都逃不出天道宿命。
只是不知道今生,他們又會是什麼結局。
許清歡在落地窗前靜站了一會兒,她回過身,看見了被堆在角落那一大捧玫瑰花。
她見過忘川河畔的彼岸花,也親手種過幽靈花,花生花死,在摘下來的那一息之間。
這人間的花,很不一樣。
許清歡之間撫摸過嬌艷欲滴的花瓣,它們被摘下來,華麗包裹着,跟活着的時候一樣……
玫瑰花上,還有鑽石王冠,白鑽鑲邊,中心是一顆極璀璨的鴿子蛋大小藍鑽……亮晶晶的石頭。
許清歡忽然想起幾年前的事。
她懶懶地靠在蕭司衍懷裏,把玩着他手腕上的珠串,黑漆漆的檀沉香木,每一顆都是她親自打磨的。
他輕捏着她的下巴,低頭吻她,喃喃在問:『你送了我這麼漂亮的佛珠,我該送你什麼呢?嗯?』
他說:『阿知,你想要什麼?』
阿知……是他替她取得名字。
『你怎麼什麼都知道?』那時候他們認識不久,他驚詫於她對歷史如數家珍博學廣通,玩笑道,『以後叫你阿知吧。』
他不知道,他從史書上看歷史,而她,是親歷者……
她曾經見過前世的蕭司衍,位極人臣,戰無不勝的武侯將軍,卻因為功高蓋主,被忌憚猜疑排斥……手下兩萬將士,守着無人支援的空城,苦戰四十九日,城在,人亡。
許清歡記得,那一日,風雪滔天,蓋不住流血飄櫓。
她是城中最普通不過的百姓,也是留在最後的大夫。
她死了。
在保護傷重的士兵轉移時,死在了飛來的亂箭中……
她的屍體,就倒在路邊,被野獸分食,皮肉被啃爛,只剩下森森白骨。
她成了無主遊魂,守在自己的屍骸旁。
前世的蕭司衍從死人堆里爬出來,血污覆蓋了他原來的面孔,連眼瞳都是死灰的,他拖着一條斷腿,路過她的屍骨,看見了她身上那塊的玉石……
那奄奄一息的少年將軍在她屍骨旁停了很久,忽然跪下身,朝她磕了三個頭。
『是我,沒有護住你們……』
許清歡忽然想起,武侯將軍入城那日,陰了許久的天,那一日,終於出了太陽。
身披戰甲,器宇不凡的少年將軍,跨坐在戰馬上,周圍無數百姓朝他扔鮮花,歡呼。
盔甲下,少年成名的武侯將軍仰起臉,飛揚的眉眼間淨是傲然和自信。
他揚聲道:『援軍就在路上,只要再守七日便可!有我在,斷不會讓一名百姓枉死!』
而十六的她藏在人群里,目不轉睛地望着他,滿眼崇拜,如同看觸不可及的天神……
可後來,七日又七日……沒有援軍,天再也沒有放過晴。
雨淅淅瀝瀝地落下來。
那曾經意氣風發的武侯將軍,拖着斷腿,跪在地上,用手徒生生拋出一座墳,將她的屍骨葬了進去……
雨下得越來越大,天黑了。
武侯將軍滿身泥濘爬起來,不知道要往哪兒去,她想跟,卻再也沒法兒追上去。
因為她有了墳,墳頭豎着一塊木板,上面是他用劍刻的碑——醫女,許氏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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