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一路平穩地開着,車內靜謐。
蘇喬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但並不想睡。
一開始來到沈修瑾身旁的時候,她總是容易犯困,因為他身上太暖和,是她在山上那麼多年來不曾感受過的,舒服得就像離開她許久的太陽,重新暖洋洋地落在了她身上。
現在太陽曬得太久了。
蘇喬一見他就想睡的毛病也緩解了不少。
不睡覺了,她開始想些正經事。
比如,一年的期限滿了之後,她跟沈修瑾同生同死的命運解開,自然是要回山上繼續修道的。
沈修瑾呢?
蘇喬原以為到時候她離開,他的生活走上正途,一切都是順理成章水到渠成。
但現在……蘇喬不太確定了。
沈修瑾貌似,是認真想跟她有未來……
蘇喬擰起眉。
「蘇喬……」
沈修瑾溫淡的嗓音,冷不丁地從身旁飄來。
透着絲絲不悅。
「嗯?」
蘇喬有些茫然地扭過頭,下巴就被男人溫熱的大手不輕不重地捏住。
沈修瑾臉色不大好看,「你在想什麼?」
以前但凡他在的地方,她總是滿心滿眼看着他,找准機會就要貼上來揩油的!
現在到手了,他明明就坐在她身旁,她人不往他身上靠不說,還盯着車窗外發呆!
沈修瑾懨懨地蹙了下眉,不免後悔之前拆穿她太早。
當初那個舔狗蘇喬,甚合他心意……
眼前的小姑娘卻直勾勾地望着他,神情是罕見的嚴肅認真:「在想你。」
沈修瑾:「……」
原本心裏那點不耐和火氣,就被這兩個字澆得連火星都沒了。
她哄他,是真的很有一套……
沈修瑾輕眯起深眸,饒有興致地追問,「想我什麼?」
想我要走的時候,你會不會已經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不再需要我……
這話蘇喬自然是不敢說。
她目前還需苟着。
但以前對沈修瑾張嘴就來的那些騷話,現在蘇喬卻有點說不出口。
她手伸進袋子裏掏了掏,摸出顆糖,遞過去。
「吃嗎?」
沈修瑾不滿地挑了下眉,「我怎麼吃?」
他連糖紙一塊吞了?
蘇喬:「……」
她是真把這大少爺慣壞了,吃個糖還得別人餵到嘴邊!
蘇喬一邊在心裏吐槽着,一邊動作熟練地剝開糖衣給沈修瑾餵過去。
沈修瑾這才張嘴接了。
劣質糖精的味道,他貌似都習慣了,由着那股子甜味在口腔里融化,一路甜進心底。
陽光從半敞開的車窗透進來,好像這人間,終於放晴了。
沈修瑾心情不錯,伸手將蘇喬攬入懷,低聲問她:「想看看蕭思音嗎?」
蕭思音……
蘇喬差點忘了,自己還有個親媽。
她有點窘,以前不知道自己沒七情還好,現在知道了,她逐漸意識到自己跟旁人的不同。
親情和牽掛的滋味,她不理解,哪怕明知道那個人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她也毫無感覺。
不會為情所累,自然也就不會懂得,情感的美好……
沈修瑾已經打開了手機上的監控。
蕭思音的那座小破木屋,出現在屏幕里。
而蕭思音的身影,就在木屋前劈柴。
飽經風霜的瘦弱女人,劈柴的動作卻很乾練,顯然是做了很多次的。
只是不時,蕭思音就會看一眼監控鏡頭,露出溫柔的笑容。
蘇喬注意到她衣服比上次乾淨整潔很多,頭髮也梳理得一絲不苟,整個人精氣神都好了……
這些,都是因為她麼?
蘇喬不禁怔怔地想,每一天,蕭思音會看這個冷冰冰的鏡頭多少次呢?
而她卻連一次都沒有想起過蕭思音……
她知道蕭思音是她母親,可七情缺失,她就像一個旁觀者,在屏幕外,毫無代入感地看着蕭思音。
「蘇喬……」沈修瑾低啞的聲音忽然繃緊了。
等蘇喬回過神,沈修瑾指尖撫過她臉頰,擦掉了那滴無知無覺流出來的眼淚。
她沒有七情,可竟還會哭呢……
「沈修瑾……」蘇喬望着他,水霧還未散去的眼裏,都是茫然無措,像剛剛降臨到一個陌生世界的嬰孩般。她扯了一下嘴角,嘲弄地說,「我覺得我這樣的人,其實也不配有父母親人……」
沈修瑾知道她指的是什麼。
她沒有七情,可她天性里的善良會讓她因此內疚難受。
正是如此,別人的每一分好,她都要還,不願意跟任何人有牽扯。
沈修瑾心臟驀地揪緊了。
他關掉了視頻,將蘇喬緊緊擁入懷,心疼得厲害。
「不是你的錯,蘇喬。」他啞聲安慰她,「我們慢慢來,我陪你……慢慢來。」
他會幫她找回七情。
不就是一滴破眼淚嗎?
他沈修瑾難道還給不起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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