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心上人一路尾隨芸逍和常念到了竹竭村上方,可他二人忽地隱身於竹影之中。
枯心上人正自疑慮之時,卻見自己望眼欲穿的「獵物」昕竹就在眼前。
他自負修為高深,即便芸逍和常念合力,自己想要脫身也並非難事。
況且「獵物」近在咫尺,如果自己不出手,她落到了正道手中,那就當真沒有機會了。
想到此處,枯心上人再不遲疑,騰身形俯衝而下,伸手右手,直撲向昕竹。
昕竹見有人偷襲,驚呼出聲,慌不擇路,直向西面無人之處飄去。
枯心上人撲了個空,他見昕竹身法飄逸靈動,竟似有了道行一般,更是喜出望外,當下展身法追了過去。
昕竹速度越來越慢,似是道行不濟,她與枯心上人兩人距離不過數丈之遠。
枯心上人心中大喜,運轉九陽罡氣至右手,一掌擊出,一道金光正中昕竹後背。
昕竹「啊」一聲嬌嗔,向前栽倒在了地上。枯心上人輕喝一聲,雙手成爪,直奔昕竹抓去。
枯心上人眼見昕竹無可遁逃,心中正自得意。卻見一把寶劍從天而降,落在了昕竹身後,寶劍劍身中射出一道金光,打向枯心上人面門。
枯心上人冷哼了一聲,雙爪變雙掌,迎着金光打去。那金光沒能傷到枯心上人,可枯心上人也被金光震退了數丈。
枯心上人識得寶劍真是梵音寺的鎮寺之寶鎮魔劍,也知道一定是常念到了。可昕竹就在眼前不遠,機會難得,絕不能放棄。
他剛要再次去抓,又感覺身後一道極強的靈力襲來。無奈之下,枯心上人立刻轉身,以佛家真法擋住了這道青色靈力。
他仔細觀瞧,發現這青色靈力竟是從一把寶刀中發出,那寶刀就懸浮在自己身後。
就在這個時候,兩道身影分別落在了枯心上人左右兩側,右側那人迅速祭起一個布袋,早已將昕竹吸入袋中。
枯心上人打量着那人,冷冷道:「無相袋!你就是梵音寺的常念!」
那人緩緩走上前來,只見他一身白色僧衣,清秀的相貌中透露着一股慈祥與親切,正是常念。
而站在枯心上人左側之人,自然就是芸逍。
常念在枯心上人身前三丈的地方站定,雙手合十,說道:「枯心前輩,你修習魔教功法,又妄圖以陰靈之體助你修煉,你可知如此,已觸犯了梵音寺寺規!」
枯心上人猛地把袍袖一甩,「哈哈」笑道:「我早已不是梵音寺的人,還守得什麼寺規!常念,我念你是梵音寺出身,與我也算同門!你將昕竹交出來,我可以不為難你!否則,就憑你們二人,能留得住我嗎?」
芸逍輕嘆道:「枯心上人,你徒弟此刻已被我們所擒,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梵音寺慈悲為懷,對你背叛門派之事既往不咎,已是仁至義盡!
如今,你以梵音功法做傷天害理之事,實乃罪不容誅!你還不束手就擒,跟常念師兄一起回梵音寺受審嗎?」
枯心上人冷冷一笑,說道:「廢話少說!我自打叛出梵音寺那天起,就從沒有想過再回去!你二人想要抓我回去,那就要看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常念微微嘆息,口誦佛號,道:「既然枯心前輩如此執迷不悟,那就休怪常念得罪了!」
常念口誦咒語,渾身上下被金光籠罩,他手指天空,一道金光激射而出。
對面的芸逍也同樣動作,兩道金光在空中相遇,形成一個卐字法印。
卐字法印中再射出兩道金光,分別射向常念的鎮魔劍和芸逍的冷焰刀。
芸逍、常念和兩件身神兵成一個方形陣法,以四道金光連起,將枯心上人困在當中。那四道金光形成的方形法陣逐步縮小,向中心收縮。
枯心上人大驚道:「這這是梵音寺的四相歸心陣!沒想到,你小小年紀竟然有此修為!你們居然竟然以兩人,加上兩件神兵就擺下這陣法!當真不對,即便如此,芸逍乃是道家弟子,怎能驅使這佛門陣法?」
常念說道:「芸逍師弟懷有大神通,自然能夠御使這真法!枯心前輩,你若此時罷手,常念可以代你向師父求情!前輩若能跟我回去,入得心魔回音池,放下心中執念,或許——」
常念還未說完,枯心上人仰天大笑道:「心魔回音池?人豈能沒有慾念!倘若我進那洗魔池中洗掉全部慾念,那苟活於人世還有何意義?」
常念口誦佛號,說道:「枯心前輩此言差矣!人因慾念而生,人人生來都有欲望。可欲望有善法欲,惡法欲之分。
洗魔池並非要洗清一切慾念,而是要洗清我們心中惡欲,以防墜入魔道而已!這世間萬相皆由心生,心之所屬唯善惡也!」
芸逍聽完常念所言,心中日有所得。他還記得父親臨終之言,他要自己:知善惡,明事理,便是此番道理。
芸逍經歷並不多,可他也覺得人的形態、修為高低、甚至正魔的身份都是外在而已,人心的善惡才是一切的根本。
可枯心上人卻不以為意,冷哼道:「這些愚弄世人的言論,都是心燭教給你的嗎?你拿去騙一騙愚昧無知之人方可!我要的就是那無上的力量,我要成為這世間的至強者!
今日,你站在此次與我說教,無非就是借着四大正道的威望而已!如果你們要讓抓我回去,那就來吧!就讓我看看你的四相歸心陣法有多少斤兩!」
常念雙手合十,頷首道:「既如此,常念得罪了!」
常念口念梵語,催動陣法。
他已提前將四相歸心陣法的法門傳授給了芸逍,芸逍以混元真法配合玄冰真氣也能勉強催動陣法。
常念占我相,芸逍占人相,兩把神兵分別頂替眾生相、壽者相,四相齊,陣法成。常念和芸逍同時催動陣法,四相歸心陣法啟動。
那金光形成的方陣逐步縮小,枯心上人感覺一股巨大的佛家真法之力從四面向中心擠壓而來,他感知到真氣在自己體內躍躍欲試,似乎衝破經脈。
枯心上人大驚,立刻運轉真法形成了一個金色氣罩,守住自身,同時嘗試控制體內真氣重歸經脈。
可枯心上人低估了陣法的威力,他的護體真氣罩根本無法抵擋陣法的四相之力。
金光方陣縮小到一丈見方大小,枯心上人只覺身體中真氣已經完全不受控制,紛紛湧向了自己的心脈,而護體真氣也在金光方陣的巨力擠壓下蕩然無存。
眼見枯心上人無法支撐,常念朗聲道:「枯心前輩,你可有悔改之意?」
枯心上人渾身青筋暴露,體內的真氣暴漲,讓他黑色僧衣無風自鼓。
他此刻雙目赤紅暴戾,渾身顫抖不停,嘴上卻一字一頓道:「讓我回頭,休想!既然回頭已是苦海,那我何不去尋找自己的岸!」
常念輕嘆了一聲,再次發動陣法,那金光方陣再次縮小,已經不足三尺見方。
枯心上人終於再也無法支撐體內的暴漲的九陽罡氣,金光聚集於他的心口,在陣法的擠壓下忽然爆散開來。
一道金光自枯心上人心口經過他的頭頂,沖天而起,直上雲霄,猶如黑夜中的一道驚雷從地而起,將正片綠竹林染成了金黃色。
片刻之後,金光散去,枯心上人癱坐在地上,臉上蒼白得毫無血色,只剩一雙眼睛依舊赤紅如火。他近百年修為,就在剛剛一剎那全部散盡。
枯心上人低頭看着自己顫抖的雙手,那曾經開山裂石都信手拈來的雙掌,如竟連抬起都要費勁全身力氣。
想到自己數十年苦修頃刻間化為烏有,枯心上人深知自己大勢已去。
他緩緩抬起頭,血紅的雙目冷冷地看向常念,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恨恨說道:「為什麼不殺了我?你還在等什麼?」
常念雙手合十,口誦佛號,說道:「枯心前輩,你與我梵音寺也算有緣。如今,我替師父收回這段緣分。至於前路如何,還請前輩好自為之!」
枯心上人聞言大笑,那笑聲中滿是不屑與怨恨,劇烈的笑聲讓他體內氣血翻湧,枯心上人重重地咳了幾聲之後,黯然道:「好一個虛偽的正道!既然你說我與梵音寺的經歷是緣,那麼緣聚緣散也屬自然,為何你們還要苦苦相逼?如今你廢去我的修為,卻讓我如何活下去?」
常念又道:「枯心前輩,世間萬物皆假緣而生,緣起則生,緣盡則滅。這身佛門修為註定與前輩無緣,師父命我收回,或許於前輩而言,並非壞事!」
枯心上人掙扎着站起身來,慢慢調勻呼吸,隨後仰天長嘯,兩行淚水潸然而下。也不知是死了心,還是沒了力氣,枯心上人仰首看天,不願與常念再做爭執。
林影晃動間,兩人從天而降,緩緩落到常念身旁,正是姬如塵與小虎。
小虎肩上扛着一人,落地之後,他將此人丟在枯心上人身邊。
枯心上人低頭看去,那人正是自己的徒弟彥龍,只見他嘴角帶血,昏迷不醒。
枯心上人見狀如此,抬頭問道:「你們將我徒弟怎麼了?」
小虎冷聲道:「枯心上人,你們投靠魔教,助紂為孽,不知害了多少無辜百姓,還冒充梵音寺弟子偷襲我娘。今日,若不是常念求情,絕不是廢去你們修為這麼簡單!」
「你們——」枯心上人抬起手指,卻不知該指向對面的何人,最後又只能悻悻地放下。這一放,似乎放下的不只是手,還有自己心中的一切欲望。
他癱坐在地上,雙眼直勾勾地看着昏迷的徒弟,許久都未開口。
姬如塵輕嘆了一聲,說道:「枯心上人,如果你沒有修煉這一身梵音寺的功法,或許你會頻繁度過這一生。
正因你有了這身修為,才勾起心中的慾念,落得今天這般下場。是非曲直,自有天斷!
願你好好度過這不多的時日,多做善事,為來生積些功德吧!」
姬如塵說完轉身御空離去,芸逍、小虎和常念也跟着一起離開。
微風吹過綠竹林,竹影婆娑,沙沙作響,其中還夾雜着陣陣絕望而淒涼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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