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張天跟族人們一起去河邊打水,順便在河邊洗把臉,冰涼的河水刺激面龐,晨起的睏倦盡除,他瞬間清醒許多。
他看着河面的倒影,發現額頭上的蜇傷消腫了,再看手背,也消腫了,再看其他男人,他們還腫着呢。
他立刻大肆宣揚,引得女人們紛紛附和,被倒刺割破手的說她傷口結痂了,感染風寒的說她頭沒那麼疼了,經期臨近的說她腹部不痛了,拉不出屎的說她終於通暢了……仿佛一夜之間大家的病情都有所好轉。
其中難免有人誇大其詞,但效果應該也有,畢竟是頭一回用藥,藥效可能會比較明顯。
所謂三人成虎,聽到女人們交口盛讚,再對比自己和張天的蜇傷,男人們再無疑慮,緊趕慢趕回到洞穴,想尋醫問藥,卻不見巫師大人。
這個時間點不在洞穴,多半是去山裏拉野屎了。
張天將記事本放在屬於林郁的小小地盤。
部落里老人共用一個火堆,女人和小孩共用一個火堆,男人共用一個火堆,只在吃飯和講故事的時候聚在一起,平時休息和幹活都是分開的。
林郁身為客人,她獨享一個火堆,在習慣了抱團生活的族人們看來這絕對是件值得同情的事,張天卻頗有些羨慕。
他把熊筋和昨晚熬製的魚鰾膠拿到外面晾曬。
正往樹上掛熊筋,忽聽見林子裏傳來窸窣的聲響,動靜不小,是個大傢伙!
張天退開兩步,摸出懷裏的摺疊刀,嚴陣以待。
樹叢從中撥開,林郁鑽了出來,兩人對視一眼,均是一愣。
張天的視線落到林郁手中,隨即移開目光,咳嗽一聲,指了指樹上,略顯尷尬地說:「我在晾曬熊筋。」
林郁這才想起自己手裏攥着剛換下來的內衣,臉上一熱,立即背起手,說句「我先進去了」,低着頭快步跑開。
等張天回到洞穴,男人們已將巫師大人團團圍住,爭相傾訴病症,接受治療。
他站旁邊聽了會兒,除了不會痛經,男人的傷病和女人大同小異,有昨晚的經驗,林郁應對起來得心應手,不僅能夠聽懂,表達也越發順暢,甚至還能分心考一考白。
等輪到大舅,他忽然有些難為情,扭扭捏捏地說:「我也不知道我這個算不算病,它一點兒也不痛,就是……就是……」
「快點的!」
排狼牙後面的虎頭等得不耐煩,一把摘掉他的獸皮帽子,替他說了:「巫師大人,他禿頂!」
族人們看着狼牙光禿禿的天靈蓋哈哈大笑,林郁也忍俊不禁。
狼牙漲紅了臉,奪回帽子戴上,忙問:「你看能治不能?」
林郁斂起笑容,正色說:「有一種植物叫何首烏,吃了它有助於生發,不過我手邊沒有,以後進山採藥,我會幫你留意的。」
「有勞巫師大人!」
得知頭髮有辦法長出來,狼牙樂不可支。這幾年因為禿頂,女人們都拒絕和他交配,說禿頂的男人會生出禿頂的兒子,真是豈有此理!是時候重振雄風了!
早飯過後,進山狩獵。
昨日是往河流上游的方向走,今天朝下游進發。
張天忽然想到一事,問男人們:「河對岸你們去過嗎?」
虎頭說:「河對岸是大樹部落的地盤,我們一般不會去。」
聽到這個名字,張天便想起來了,以前聽男人們提起過,大樹部落也是個小部落,洞穴附近有一顆無比高大的樹,因此得名。
張天所在的部落叫大河部落,因為山底下有條大河波浪寬,部落名字並無深意,更無關信仰,只是為了和其他部落區分開而已。
虎頭說他們一般不會去,說明還是去過。
張天問:「你們會游泳嗎?我是說像魚一樣在水裏游。」
「你認真的嗎?人又不是魚,怎麼能像魚一樣在水裏游呢?」
男人們相視而笑。
「那你們怎麼過河?」
「這還不簡單,用木頭搭座橋,走過去就行了。」
「……有道理。」
張天感覺自己問了個很白痴的問題,山底下那些針葉樹隨便一棵都有半米以上的胸徑,二三十米高,砍倒後便是天然的橋樑。
不過他也確定了一件事:族人們不會游泳。
連住在河邊的他們都不會,其他部落的人更不可能會。
「快看!」
捉了一路的昆蟲,終於叫他們發現了野獸的蹤跡。
血跡!
一灘不小的血跡,血液已經凝固、發黑,其中混雜着少量的組織碎屑和毛皮碎塊,爬滿了忙碌的螞蟻和快樂的食腐昆蟲。
虎頭用木棒驅趕毛皮上的蟲蟻,蹲下來觀察片刻,肅然道:「是羚羊,這裏發生過搏鬥,狩獵它的不是狼就是猞猁。」
「看看去?」
男人們望着一路向山脊延伸的血跡,放在以前,既知前方有四足捕食者,他們肯定會選擇繞行,不過現在手裏有弓,又一連聽了好幾天祖先的光輝事跡,目前正處於打了雞血的狀態,都有點躍躍欲試。
反倒是虎頭比較謹慎,他繞着四周仔細查看一番,只發現一頭捕食者的痕跡,展露笑容道:「看來是猞猁了。我們走!」
山林里的狼大多成群結隊行動,一旦遭遇上還真不好說,猞猁通常習慣於獨來獨往,虎頭有把握對付它。
張天也做出了同樣的判斷,不過比起猞猁,他對那頭羚羊更感興趣。
從殘留下來的毛皮碎塊看不出公母,如果是雄羚羊,那他心心念念的用於製作角弓的獸角便有着落了。
但他並沒有抱太大的期望。
似這種有角的動物很少跑到森林裏晃悠,因為容易被樹枝藤蔓纏住獸角,遇到捕食者幾乎逃不掉。
眾人循着血跡追蹤而去,男人們各自握緊手裏的武器,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神經都緊繃到極點。
猞猁是擅長攀爬的貓科動物,它有可能藏身於任何地方,速度比狼快上許多,狩獵時總是潛伏靜待時機,然後從獵物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襲擊。
預想中的敵人沒有現身,看樣子也不會現身了。
眾人已經發現了羚羊的屍體,它被棄置在一處裸露的岩壁上,屍體上站滿了眼尖的食腐鳥,這群拾人牙慧的禽獸正貪婪地吮吸碎肉,空氣里瀰漫着濃郁的血腥味和腐臭氣息。
男人們大失所望,食腐鳥和食腐昆蟲一樣容易致病,除非彈盡糧絕,族人們不會吃這種鳥,但這不妨礙虎頭張弓搭箭泄憤似的射死它們,眾鳥驚飛而起,發出刺耳的叫聲。
唯有張天望着羚羊頭顱上的那對黑色長角笑逐顏開。
感謝大自然的饋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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