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個身穿獸皮裙,蓬頭垢面的野人像八座雕像一樣安靜地佇立在河邊。
張天坐在火堆旁悠閒地烤着火,他感覺自己像個萬惡的奴隸主,如果給他換上一身體面的小西裝,火堆旁再放一把用鱷魚皮做的精緻皮鞭,就更有那味了。
但事實上,他才剛坐下來不久。
梟不必他操心,另外七個人他操碎了心。
虎頭習慣了在山林里追逐搏鬥,如今讓他長久地保持一個姿勢不動,真是比殺了他更加難受。
早知釣魚這麼無趣,他寧願去山裏狩獵!
但來都來了,這時突然撂挑子不干說不過去,又看見梟接二連三地釣上魚來,他那不服輸的勁頭被激起來了,在狩獵這件事上,他從來都是領頭羊,怎麼能被一個小孩比下去?
他按捺住躁動的心,聚精會神地盯着河面上的闊葉浮標。
可他的浮標卻似釘在了河面上,一動不動。
眼見得其他新手都在張天的指導下釣上了魚,只剩他一無所獲,他焦急萬分,心裏早罵開了:「沒蛋的東西,你倒是咬啊!」
「怎麼樣了虎頭?」
張天慢悠悠走近,踢了踢虎頭腳邊的竹籠說:「還是空的啊!」
虎頭頓覺壓力山大,忙不迭道:「馬上!馬上就有大魚上鈎了!」
「嗯……」
張天觀察了會兒,拍拍虎頭的肩膀,肅然道:「大哥,你掛底了。」
「掛底?」虎頭一頭霧水。
「魚竿給我。」
張天接過魚竿抖了抖,發覺掛上的東西不沉,便徑直釣上來。
一團雜草,中間裹了幾塊碎石……等等!
張天把魚竿遞迴給虎頭,蹲下身撥開雜草,翻出裹在其中的「碎石」。
這是……
張天瞳孔一凝,臉上微微變色,心裏無比詫異:「怎麼會出現陶器?這不合理……」
那幾塊「碎石」並非石頭,而是用黏土燒製成的陶土碎片。
這附近並無其他部落,據阿媽所說,最近的部落在至少百里開外。
這幾塊陶土碎片應該是被河水衝到這裏來的,也就是說,位於河水上游的某個部落,他們已經掌握了制陶的技術!
張天受到的震撼和昨晚頭一回接觸紡輪的族人們如出一轍。
從這幾塊碎片來看,對方採用的制陶工藝並不複雜,應該是最原始也最簡單的篝火燒制,頂天了是坑燒,只要他願意,今晚就能複製。
碎片本身並無特別之處,只是它們不該出現在這個時代,這和遊戲的背景設定相悖。
水、食物、火和庇護所,這是原始部落存續所需的基本要素,陶器本質上是提高生活品質的東西,有沒有都不影響生存。
那些吃了上頓沒下頓的人,生存的基本需求沒有得到保障的人,不可能有多餘的精力和心思琢磨怎麼樣讓生活過得更好。
能夠發展出制陶技術,說明對方已經擁有足夠的生產力,起碼擁有充足穩定的食物來源,這樣的部落很有可能已經進入農耕社會。
想到這裏,張天的神情不禁古怪起來。
這條河是南北流向,由北向南流動,位於這條河的上游,也就是位於更北方。
如今冰期將至,越是北方,越是艱難,位於河水上游的部落如果真的發展出農業,必然會死守着那一畝三分地,遲早完蛋。
這樣一想,狩獵和採集反倒是一件好事,跑路的時候不需要考慮沉沒成本,不會有過多的心理負擔,無非是從一個洞換到另一個洞罷了。
張天隨手一扔,將陶土碎片扔回河裏,拍掉手上的灰土。
最初的驚訝過後,他很快接受了這個事實。
同一個時代不同地區發展不均是正常現象,莫說現在,任何時代都是如此,甚至越是現代,不同國家不同人之間的差距越大,比起羅馬與牛馬的差距,陶器與石器的差別又算得了什麼。
張天暫時不打算燒制陶器。
燒制陶器能夠顯著提升生活品質,這是好處,亦是壞處。
原因和他不看好河流上游的那個部落一樣,安土重遷,一旦生活條件變好了,想要說服人們遷徙就會變得困難,何況遷徙途中帶着瓶瓶罐罐也不方便。
他現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應該為今後的遷徙做準備,那將是一段漫長而艱苦的旅程,得要有吃苦耐勞的覺悟才行,至於改善生活,等到了溫暖的南方,定居下來後再說也不遲。
「有了!有了!」
虎頭忽然興奮大喊。
張天扭頭看去,只見闊葉浮標上下浮沉,魚線繃緊,魚竿彎如垂柳,河裏翻騰起半米高的水花,擁有如此強壯的尾鰭,看來是個大傢伙!
「魚竿給我!」
張天快步上前,但已經晚了。
虎頭急不可耐,早把張天傳授的技巧拋諸腦後,一瞧魚兒奮力反抗,頓時氣血上涌,心說拼力氣老子可沒怕過誰,立即握緊魚竿,手臂上成塊的肌肉高高鼓起,猛地用力一拉!
「咔嚓!」
「啊喲!」
一聲脆響,竹竿應聲斷裂,虎頭收不住力,連退十幾步,最後一屁股跌坐在地,痛呼出聲。
你個莽夫!
張天暗罵一句,蹚進河裏撿起斷掉的半截魚竿,回收綁在上面的線和魚鈎。
魚兒早跑了,魚鈎上殘留着一大塊魚唇,可見虎頭用了多大的蠻力。
虎頭罵罵咧咧爬起,把手裏的斷竿扔地上,覺得臉上無光,置氣道:「我再去弄一根竹子來!」
「別動!」
張天大聲喝止。
虎頭正要轉身,被這突然的厲喝嚇得險些腳肚子抽筋,好歹是止住了動作,卻發現眾人都以一種驚恐的神情盯着他身後,立即緊繃神經,豎起耳朵。
他立刻察覺到了,在他身後不遠處,有某種可怕的生物正在窺伺,只是被盯上,他就已經感到呼吸困難,後背冷汗直冒。
虎頭渾身肌肉緊繃,如張弓待發的利箭,他很想回頭看一眼,然而身體已經被本能接管,他無法動彈。
上一次有這種體驗,是被狼群給盯上。
他聽見窸窣的動靜,那是樹葉和草木摩擦過身體的聲響,他感覺到地面在輕微震動,那東西正在靠近。
一道被陽光拉長的影子覆蓋上他的影子。
四足捕食者,體形遠比狼巨大。
影子忽然站了起來,仿佛陰雲籠罩頭頂,天光瞬間黯淡,那沉重的噴吐着熱氣的呼吸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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