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跟我那麼多廢話,要是出事了我跟你沒完。」
話落,她狠狠剜了沈宴星一眼,沿着時羨剛才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沈宴星仰天長嘆。
有苦說不出,又怕自家老婆衝動,無奈抬步跟上。
為了避開眾人,時羨提着禮服從樓梯上了天台。
熾烈的陽光落在眼中,稍稍有些刺痛。
她垂下眼帘,睫毛輕輕顫了幾下,轉過身,「有什麼話,就說吧。」
明明是盛夏,時羨聲音卻如冬日寒風一般,每一個聲調都像一把冰刃,狠狠刺入賀嚴骨縫。
她還是和五年前一樣。
容貌沒有什麼差別。
可是,和他第一次在國外見到她一樣,就是有種直覺。
時羨真的和以前天差地別。
若說有什麼相同之處,那大概就是和以前一樣耀眼。
是那種讓人忍不住靠近的耀眼……
「一定要這樣嗎?」
賀嚴聲音既輕,又微。
像是怕驚動了什麼。
可仔細聽,又帶着點顫抖,含着點悲戚。
「羨羨,如果你恨我,你要懲罰我,可以打我,罵我,甚至……殺了我……」
「但是你不能和蔣寒笙訂婚,不能……」
他死死按住心口,弓着腰,幾乎喘不過氣來。
親眼看着時羨嫁給別的男人,這比殺了他還痛上萬倍!
是削骨抽髓般的痛!
「賀嚴,你還是之前一樣。」
他永遠,都把自己看的那麼重要。
時羨敏敏唇,「我早就不恨你了。」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賀嚴枯槁般的眼神倏地染上了一層光亮。
可下一秒,時羨的話,將徹底把他打入地獄。
「從我們離婚的那一刻,我就不恨你了。」
她說:「因為恨一個陌生人,太累了。」
陌生人三個字,說的那樣雲淡風輕。
但卻徹底擊潰了賀嚴的心裏防線。
什麼叫做陌生人?
相逢不相識。
哪怕日日擦肩而過,都不會有任何交集的人。
就像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
「賀嚴。」
時羨輕喚了他一聲,過了半晌,才溫吞平靜的開了口,「當年執着的人是我,所以我遍體鱗傷,到最後,不得不遠走他鄉,現在換你執着,也是傷筋動骨……」
她說着,目光落在賀嚴的膝蓋上。
前幾天,醫生給他換藥時的駭人場景還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時羨閉了閉眼。
再睜開時,眸中多了幾分清冷,「我們都看看身邊人吧,錯過了一個,就別錯過下一個了。」
「不……」
賀嚴不住地搖頭。
時羨這話說的意有所指。
可他卻沒心思去深究,去體會。
「我不會放棄的,我不要別人,你也不能要別人,羨羨我求你……真的求你……」
每次開口,賀嚴都覺得自己好像是生吞了玻璃渣一樣,只要動動喉嚨,碎渣就會順着喉管下滑幾分。
每過一個地方,都把他剌的鮮血淋漓。
到最後,還要忍着,咽着,把血重新逼回去。
「我已經失去過你一次了,不能再失去你第二次了,真的不能……」
他輕輕挪動腳步,想去觸碰她。
卻被時羨看穿意圖,踩着高跟後退一步。
步子不大,卻拒絕的明顯。
「你錯了,失去過一次,就不會有第二次了。」
時羨深吸口氣,「賀嚴,你就全當我在五年前死了,這五年,你不是也過得很好嗎?」
過得好?
呵呵……
賀嚴笑地泣血。
他過的好,所以把自己埋進公司,一心用工作麻痹自己。
他過的好,所以在午夜夢回的時候,枕頭幾乎能擰出水兒來。
「可你還活着啊!」
賀嚴歇斯底里!
他用了很長時間,才相信時羨死去的事實……
又用了很長時間,接受了時羨不在了的事實……
就在他以為愛戀只能化作懷念的時候,她就這麼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眼前。
就這麼……和他說話。
從那天起,時羨再也不是夢裏那個虛無縹緲的影子。
再也不是他衝過去,就會抱空了的
是他一抬手,就能碰到的……
「時羨已經死了,死在五年前金域灣的臥室,死於割腕自殺,你忘了嗎?你也是遞刀的其中一個。」
時羨抬起自己的右手,那裏有蔣寒笙剛剛套上的戒指。
「我現在姓蘇,是蔣寒笙的未婚妻,有滿堂賓客祝福,有戒指為證,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說罷,她深深地看了賀嚴一眼。
攥着拳,轉了身。
用最快的速度下了天台。
外面,眾人早已等候多時。
聽到鞋跟踩着大理石地面,發出噠噠噠的悶響聲。
不約而同的回過頭。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方書瑤,三步並作兩步朝時羨跑過去。
沒有半點兒懷着孩子的謹慎。
就連沈宴星想護着她都慢了一步。
剛要伸手去拉時羨,卻見她不受控制的腳下一歪,方書瑤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把。
這一碰,竟發現時羨手臂涼的嚇人!
明明是盛夏,她卻冷的如同剛從冰櫃裏出來一樣。
半點溫度沒有。
方書瑤剛要問什麼,時羨卻忽然強撐着站直了身子。
只一瞬間,剛才那副無力地模樣便徹底消失不見。
她正詫異,耳邊卻傳來一聲噙着關心的急呼。
「阿羨。」
蔣寒笙加快步伐,邁着長腿過來。
目光從上到下把時羨打量一番,甚至連頭髮絲都不肯放過。
確認她沒有什麼外在傷害,連精心打造的髮型都沒有絲毫變化時,才緩緩鬆了口氣。
「阿羨,你沒事吧?」
「沒事。」
時羨輕輕搖頭,用力扯出一抹淺笑,「不止我沒事,以後,什麼事都沒了……」
「要不,我、」
他語調微頓,將後半句話又吞了回去,改口道,「讓方小姐陪你回房間休息一忽兒吧?」
「不用。」
時羨推開方書瑤的手,邊暗中摩挲手上的戒指邊往蔣寒笙身邊走。
最後,在他面前駐足,微微仰頭,「你忘了嗎?我們還沒敬完酒。」
蔣寒笙眉心微擰,雙唇微啟,卻在發出聲音前,餘光瞥見了天台口的那抹頹然身影。
所有話盡數咽了下去,輕輕點頭,「好,我們去敬酒。」
話落,他與方書瑤一左一右,像兩個護法一樣護着時羨。
望着那個離去的纖細背影,賀嚴不受控制地踉蹌幾步。
不知怎麼,心裏又升起了與多年前一樣的,那種事與願違的無力感。
「賀兒!」
沈宴星驚呼一聲。
剛才還在猶豫着是追老婆還是顧兄弟,此刻卻動作比腦子快。
一個跨步上前,迅速托住往後仰躺的賀嚴。
「為什麼?」
賀嚴借着沈宴星的力氣才能勉強站穩身子,無措地抬起頭,「阿星,為什麼又是和五年前一樣……為什麼總是晚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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