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大殿之內。
尚良衣擯退左右,望向楚政,神色中有些疑惑:
「聖主既安然脫身,為何又要回來?」
「前輩怎知是我?」
楚政不禁有些意外,解開了假形偽裝,顯出了真容。
「花了一件通玄靈寶,卻是只為見我一面,除了聖主有這般手筆,老夫想不到還有旁人。」
尚良衣搖頭,似是鬆了口氣:「前日那蕭衡再度迴轉,卻不見聖主蹤跡,老夫還以為你已被暗害,如今安然無恙便好。」
「尚前輩眼力過人。」
楚政抱拳一禮,緩聲道:「我此來是為道謝,若無尚家上稟仙王,我必難逃此劫。」
「不必,老夫也只是奉命行事,為尚家結個善緣,日後若有所求,還望聖主不吝相幫。」
尚良衣擺了擺手:「再者,老夫也不過是遞了個消息,先祖願意幫您,是因為你本身自有過人之處,謝就不必了。」
言罷,他的神色之中浮現出些許凝重:
「依老夫愚見,聖主還是儘早離開蒼云為好,蕭衡依舊在界內,或許還會尋你麻煩,先祖諸事纏身,想來沒有那麼多餘力再度出手相幫。」
「謝前輩提醒,我此行回界,只為做些安排,很快便走。」
尚良衣所言發自肺腑,楚政聽得出來,他翻手取出了一枚儲物靈戒,遞至尚良衣面前:
「該有的謝禮,還請收下,萬望不要推辭。」
尚良衣猶豫了一陣,還是伸手接過:「那老夫便厚顏收下了,聖主保重。」
「楚某告辭,前輩留步。」
楚政沒有再多言,徑直轉身離去。
尚良衣掃了一眼儲物靈戒,呼吸驟然一頓,眼中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了一抹駭色。
上千個儲物木箱,整齊的碼放在靈戒之內。
諸多木箱之上,都刻着太虛聖地的靈印,一眼便知是太虛聖地寶庫之中的珍藏。
尚良衣隨意打開了幾個,幾乎被其中的靈光晃了眼。
楚政這一出手,等於便是送了尚家小半個聖地。
回過神後,尚良衣不禁輕吸了一口涼氣,這般大手筆,實在是駭人,若早知這份謝禮,如此之重,他說什麼也不會收的。
看着空蕩蕩的大殿,尚良衣一聲輕嘆,就算是看在這份謝禮的面子上,日後元靈聖地,也要照顧太玄一二。
只不過尚家在蒼雲界,只怕也呆不了多久了。
到時,元靈聖地的處境,不會比現如今的太玄好多少。
這一段時日,太玄聖地的處境不妙,同樣,剛死了聖主的太虛聖地,處境也相當的尷尬。
聖地寶庫被搬空,這種巨大的打擊,幾乎影響到了整個聖地的運轉。
甚至於,很多弟子的每月發放的修行資源,都湊不齊,需要臨時挪用聖地下轄各方產業的收益用作貼補。
一時間,蒼雲界四處,多出了不少太虛聖地中人的身影,受萬宗供養的聖地弟子,如今也需要耗費大量時間,去搜尋各類修行資源。
楚政聽着各處傳來的零散消息,一路出了萬龍城。
臨近出城之際,他看到了蕭衡,一襲銀白仙袍,盤坐於城巔,如明月清風,超然於世外,正在講道。
四周聚攏着大量的修士,皆是神色凝肅,仔細聽着。
高階修士講道的機會很不常有,蕭衡這種級別的修士,蒼雲界已有許多年未曾出過了,更何況他還出自仙盟,見識卓絕。
聽他講道,對於修行,有極大的好處。
楚政抬頭瞥了一眼,心緒波瀾不驚,徑直出了城。
蕭衡是東勝妖仙的人,這毫無疑問,但這仙盟特使的身份,就有些辨不清真偽了。
不過,不論這仙盟使者是真是假,他現在都不是能惹事的時候,真殺了此人,驚動仙盟,等於是引火燒身,太過不智。
即便不為他自己考慮,他也要顧及尚蒼雲,尚蒼雲自身處境不妙,卻仍舊出手幫了他,在這種節骨眼上,他不能再惹是非。
太玄聖地所在,位於南域極南之地。
楚政身化清風,遊走於空間裂痕之間,不到一日,便已橫跨數千萬里,抵達了太玄山門之外。
時至晌午,大日凌空,本就炎熱難耐的連綿火山,更添了一份毒熱,空氣過喉,都會傳來一陣滾燙的熱意,幾乎要將人烤乾。
原先喧囂鼎盛的太玄城,如今顯得有些蕭索,時不時便能看到許多遁光自城內湧出,向北而去。
得到關於楚政的消息之後,一部分小勢力,已經先行撤出了太玄城,稍強一些的勢力,也是撤走了大半精銳,留下了寥寥幾人,觀局勢動向之後,再做打算。
憑藉聖主的身份玉符,楚政一路暢通無阻的進入了太玄聖地。
憑藉同生印的感應,他一路深入,很快便來到了一座大殿之內。
殿前一片空蕩,並無弟子值守,只有一位長老,棲身在偏殿之中,正在修行。
如今的太玄聖地,只餘下了不足十位長老,修為皆在神變,通玄境之上的一人也無,且時日無多,黃土即將沒頂。
一眾弟子還未能成長起來,可謂是真正到了青黃不接的生死時刻。
楚政傳音同偏殿的長老解釋了兩句,而後緩步踏入殿內,符權亮坐於殿內一側的玉案旁,眉心緊皺,正在梳理當月的賬目。
太玄基業雖已衰敗不堪,但仍舊是一筆大賬。
每月弟子修行的份額分發,各位長老所需的修行資源,煉丹鑄器靈材的損耗,聖地寶庫的出入賬目,太玄城的稅收,各方勢力上供的修行資源,還有太玄出借給其餘勢力的賬款。
每一筆靈石進出,都需要仔細核查,賬目對不上,便容易出錯,對於聖地而言,就是不必要的損失,這些無疑要耗費大量的精力。
在各方宗門之中,這些雜務,基本都是副宗主處理,大的宗門之中,副宗主有時可能會多達十餘位。
符權亮的身份,雖只是內門大弟子,但在太玄之內,他的權限,已經達到了僅次於聖主的地步,需要做的事,更是龐雜,各方區域都要有所涉獵。
其中與各方勢力的來往,是重中之重,太玄這些長老久不入世,且大多性情火爆,根本不善與人交際,很多時候,只能靠符權亮出面。
而作為太玄聖主的楚政,無疑相當失職,甚至於,此後還會更失職。
「權亮。」
楚政定了定神,開口打了聲招呼。
符權亮一個激靈,猛然抬起了頭,看到楚政之後,先喜後驚,起身繞過玉案,接連開口:
「究竟出了何事?我聽聞你殺了太虛聖主,仙盟派出了特使拿你?!外界傳言四起,說你已被擒拿,帶回仙盟接受懲處」
「我如今既站在這裏,便是無礙。」
楚政微微搖頭,緩聲安撫:「白志霄的確是我所殺,他有殺我之心,我為自保,因而先下手為強。」
符權亮聽的心中一驚:「那你如今」
「我將要離開蒼雲界,有些事,要託付於你,我走之後,會想辦法通知老聖主回蒼雲,你再支撐一段時日便可。」
對於此後的安排,楚政已做了詳盡的考慮。
耿儀陽的所在,就是萬界戰場,屆時等他抵達了那裏,就可以想辦法聯繫上耿儀陽,請他回蒼雲,主持大局。
趙庭仙犯下那般大錯,誅天君,叛盟逃入混沌海,太虛聖地都未曾受到牽連。
他未曾傷到仙盟特使,加上耿儀陽以及諸多長老在域外征戰,也有戰功在身,想來不會受到多大的影響。
「好。」
符權亮屏息凝神,仔細聽着。
楚政沉吟了一陣,開口問道:「綾清可曾來太玄?」
「前日剛到,此刻就在夫人之前的寢殿。」符權亮當即點頭。
「我走之後,你莫要急於封山,宋氏一脈尚在太玄城內,你試探接觸一二,可用便用,若是不堪大用,收回家傳血玉,暫時封存,等綾清修為漸深,再做決斷。」
言罷,楚政翻手取出了一枚儲物靈戒,遞向符權亮:
「這些修行資源,你且收好,我走之後,無人能幫你,凡事還需你多費些心思,代我守住這份基業。」
太虛聖地寶庫之中的資源,楚政將其分成了三份,自己留下了一份,給了尚家一份,餘下的一份,他留在太玄,作為應變的底蘊。
無論如何,這些資源,也足夠支撐到耿儀陽回來了。
「聖主放心,我必竭力而為。」
符權亮深吸了一口氣,接過靈戒,掃了一眼,看着屬於太虛聖地的靈印,他便已然知曉了這些東西的來路。
「有一事,需要聖主決斷。」
符權亮神色略顯憂慮,沉聲道:「近日聖地之內,起了些妖邪之風」
聽符權亮說了片刻,楚政便明白過來。
經過萬龍城之後,太玄弟子,隱約之間,已開始有了派系之分,因各種緣由,衍生出了親疏有別的小團體。
這對於太玄聖地而言,有害無利。
對此,楚政亦是有些無奈,他考慮的並不夠全面,此前只想着帶這些弟子出門,見見同代的翹楚,卻是未曾想過會導致這般情況發生。
不過,即便沒有萬龍城這一遭,弟子之間生出隔閡,也是遲早的事,修行路,本就不是一碗水能端平的,強者為尊。
「你看着挑兩個出眾的弟子,列為真傳,儘量以這兩人為核心,將門下弟子分為兩派,餘下的,等老聖主回來再說,至於此前換回的那兩個超品仙骨,先藏匿起來,派一位長老護着。」
倉促之間,楚政只能想出這麼個辦法,儘量減少太玄內部的爭端,兩方相爭,尚且勉強可以平衡,不至於一團亂麻,因摩擦,積攢下不必要的仇怨。
「我記下了。」符權亮頷首應下。
「還有一事。」
楚政驀然抬手,一指點在符權亮眉心:
「我此去不知歸期,指不定就死在哪個無人問津的角落,這同生印,我今日便給你解了,還你自由。」
聽到同生印二字,符權亮愣了一瞬,若非楚政今日提起,他幾乎都要忘卻了。
同生印散去後,神魂深處仿佛掙開了一道枷鎖,傳來一陣舒暢之感。
不過,符權亮此刻心中並無多少欣喜,就仿若缺了什麼,有些空蕩。
雖有同生印在,但楚政似乎從未拿這個威脅過他。
跟在楚政身側,他得到了太多好處,從被宗門捨棄的外門弟子,到如今管轄一方聖地,甚至就連神變境的強者,都要聽他調遣。
身份地位上的變化,何止是天淵之別。
身在太玄,雖然諸事纏身,但他沒有一刻覺得厭煩,至少他的存在,對於太玄這些弟子而言,是有價值的。
自跟在楚政身邊開始,他才感覺自己活得像個真正的人,不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與其說楚政需要他,不如說,是他需要楚政。
同生印與其說是枷鎖,更像是一條紐帶,如今這條紐帶,被楚政斬斷了。
楚政淡淡一笑,抬手拍了拍符權亮的肩側,神色認真道:
「我在此界交友不多,你算一個,修行至今不易,好好活着。」
話音未落,他已徑直轉身,離開了大殿。
符權亮回過了神,伏身行大禮,叩首相送:
「恭送聖主,願聖主前路無恙,順遂平安。」
轉眼,天色入夜,銀月高懸。
神峰之巔,運轉完了每日的大周天,楚政緩緩吐出一口清氣,吹散了身邊籠罩的月華。
氣息所過之處,如降甘霖,山石岩縫之內,有草木嫩芽冒尖,裹挾着獨屬於草木的芬芳,生機盎然。
宋綾清自殿內緩步走出,打了聲招呼:
「聖主」
「你我之間,不必如此生疏,我走之後,你安心留在太玄修行,缺什麼,自去尋符權亮,他會幫你。」
楚政緩緩睜眼,淡淡開口:
「你與你阿姐不同,修行之心,遠重於其他,你我雖不是同一路人,但終究是一家人,能幫則幫。」
有些事,他看的很清,很透,只不過一直未曾點破。
宋綾清對於仙道的執着,遠超過一切,包括整個宋家在內,與她自己的仙途相比,都要遜色一籌不止。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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