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成身後,本還在悶聲乾飯的一眾不良人霎時起身,握住了刀柄。
亦是同時,幻音坊眾女如臨大敵,警惕的掏出了短刃。
但單從人數來看,蕭硯一方佔着極大的優勢。
姬如雪愕然了下,就要起身相勸。
但妙成天一把按住了她的手腕,繼而站了起身。
她先是向面如常色的蕭硯微微欠身,然後輕笑道:「蕭郎當真要與我幻音坊大動干戈?妾身知你於我醉音樓有過救命之情,但蕭郎當時於雪中將死,可是我家雪兒姑娘將你救回來的。」
「我與她的事,不算此列。」
「雪兒是我幻音坊的人,更是女帝唯一一位貼身侍女,怎不能算?」
「休要在這胡攪蠻纏!」後邊,劉成怒道:「若無我家校尉,你們亦要被玄冥教一併剷除,一口氣賠你們兩個聖姬進去!」
玄淨天略顯尷尬的垂下了頭,微咳了一聲。
姬如雪早知蕭硯為人,知他不是那種三言兩語就能糊弄過去的,就要張口緩和兩方氣氛。
但妙成天已搶在她之前,低沉了些聲音道:「蕭郎可要想明白,曹州尚還有三個閻君,以及一位實力高深莫測的孟婆,若真要如此草率行事,免不了讓大家再次陷入危境!」
「聖姬就不用過於擔心此事了。」
蕭硯笑了笑,豎起了兩根手指,勾了勾。
後邊,兩個不良人各自取出一方木盒,呈遞過來放在了桌上。
「奉校尉之令,元聖閻君蔣元信、崇聖閻君蔣崇德二人已被梟首,頭顱在此。」
一不良人沉聲道:「尚還有玄聖閻君蔣玄禮,因其改了動身的時辰,殺的晚了些,首級還在送來的路上。」
姬如雪瞪大了杏眼,才明白之前見過的那「付暗」與另外幾個老人,為何今日一直沒有現身。
至於妙成天與玄淨天二人,此時看着木盒內尚還血淋淋的頭顱,皆是悚然一驚。
劉成執着刀站在蕭硯身後,稍有些得色。
不良人已能放開手腳,又有朱漢賓暗中配合,殺這幾蟲豸還不是易如反掌。
「如何?」
蕭硯出聲道:「人讓你們帶回去,實則用處不大。就算岐王夠膽,重振李唐,難道就能憑藉一個名號號令諸侯嗎?」
他揮了揮手,那兩方木盒便被人拿了下去,然後道:「當今天下,唯朱梁一家獨大,縱使強如晉國,亦無餘力南下中原,何況你們岐國。」
姬如雪用餘光瞥了下他,下意識的就想要為岐國、為岐王辯解兩句。
但蕭硯的聲音低沉有力,讓人無法打斷。
「如今,不是漢末,岐王,亦不是曹操!當今天下,已無人有這個實力借大唐的餘威號令群雄了。」
妙成天梗了一下。
她不同於普通的江湖人,對天下大勢實則要多一份理解一些。如今各藩鎮諸侯皆是武鋒正盛,隨便一個強藩動輒都能拉出數萬強軍出來,確實不是那麼好號令的。
且大唐的餘威,早已被朱溫這些年用盡了。
她冷着臉,出聲道:「蕭郎待如何?」
「忠名,我會替你們岐王揚出去,屆時岐王忠唐之名揚傳天下,亦能吸引不少念唐之士投奔你岐國。這樣一來,遠比拿着這塊燙手山芋有用的多。」
蕭硯讓所有人收起兵刃,繼而道:「我意如此,若聖姬執意要將人帶回鳳翔,恐怕在回去的路上也不會太平。」
「你在威脅我們?!」
這次,便是玄淨天也有些惱怒了起來。
縱使蕭硯於她有救命之恩,但在這種事情上,卻由不得她秉持這些個人恩怨。
「可以這樣理解。」
蕭硯笑了笑,繼而突然看向姬如雪,道:「兩位聖姬說了許久,倒不如讓雪兒姑娘公允一番。」
他的聲音頓了頓,然後道:「她的為人,我很相信。」
雖不知他何時將「姬姑娘」的稱呼換為了「雪兒姑娘」,但妙成天二女已無心計較這些,只是徑直看向姬如雪。
後者的脖子上浮起一層緋紅,但由於衣領高長,旁人便沒有發現。
她遠遠的看了眼蕭硯,見他臉上只是溫和的笑意,遂沉吟道:「依我來看,聖姬不妨先將這一意見稟於鳳翔,再行決斷……」
然後,她輕輕剜了眼蕭硯一下,清冷道:「且我認為大家相識一場,雖談不上盟友,但畢竟合作無虞,能談的事情,就先放下兵刃好好談一談。」
這一次,劉成沒有出聲。
姬如雪給那些傷者熬了兩天的湯藥,許多不良人可都看在眼裏的。
妙成天鬆了口氣,若沒有這個階梯下,她可真不想與蕭硯鬧起來。
她便問道:「蕭郎覺得如何?」
「我沒有意見,」蕭硯重新拿起了筷子,笑道:「這點時間,我還是等得了的。」
在他身後,一眾不良人也才紛紛再次落座,開始大快朵頤起來。
妙成天輕輕舒了一口氣,她勉強的笑了笑,道:「那還請蕭郎待妾身回了消息……」
「自是如此。」
蕭硯舉起酒杯,向幾女遙遙一敬。
玄淨天對他的好感降低了些,這次沒有好臉色。
姬如雪低垂着眸,看不清什麼模樣。
倒是妙成天,現已迅速恢復過來,開始和蕭硯談笑起來。
她的目光幾次落在那兩方木盒上,心知該早些讓女帝開始重視這一神秘組織了。
三十年無影無蹤,居也還有這般能量?
且這不及弱冠的少年實是有些厲害,不論是心智與心機,幾與那些老江湖無異。
若能挖過來為女帝所用……
妙成天瞟了眼姬如雪,便已有了一個想法。
————
幾日之後。
曹州向西千里之外,秦嶺終南山。
千峰疊翠,盡披素雪,竹影連綿中,建築群若隱若現。
名為上官雲闕的男人捏着蘭花指,火急火燎的走過長廊,他額上甚而都滲了汗出來,卻又在一門前生生止住步子,在粗略的整理了番儀容後,方才小心的敲了敲門。
片刻後,門內傳來了沙啞且漠然的聲音。
「何事。」
上官雲闕頭上的汗又滲了出來,他低下頭,手捧着一封信報呈上,聲音略顫道:「大,大帥。」
「汴梁來報。」
「兗州分舵,重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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