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村,村口。
上午十一點的時候,年輕的勞動力都還在田地里收割稻穀,村子裏只剩下上了年紀的老頭老太太在家中,或是幫子女帶娃,或是幫子女曬稻穀。
趙運春在幫小兒子曬稻穀和帶孫子,小孫子還在讀四年級,下半年讀五年級,調皮搗蛋的很,又沒力氣割稻穀,要有一個人在家看着。
強勁的日頭暴曬之下,稻穀曬一天就可以不用曬了,但也是要隔一會翻一遍,讓鋪得厚厚的穀子曬得均勻些,不至於有的曬乾了,有的還在濕的。
「運春,你家大孫子趙默不是高考了嗎?考得怎麼樣啊?」
翻穀子的時候,隔壁家也出來翻穀子的老頭趙運發和趙運春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着,聊着聊着就聊起了趙運春家大孫子的事情。
趙運春用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臉上的汗水,黝黑的皮膚在強烈的光線下映照得發亮,他笑着回道:「剛高考完,成績還沒出來吧?他們也沒跟我說~」
其實趙默、趙衛國早把消息跟他說了,但叮囑了不要說出去,加上他的性格本來就是不愛說閒話,不喜歡多事,所以對這事一直守口如瓶。
「成績早出來了,怎麼可能還沒出來?」
趙運發反對道,然後一臉驕傲的說道:「我妹妹她孫子今年也高考,成績上個月就出來了,考了五百多分,上了一本線呢~」
趙運春笑道:「是嗎?那恭喜了,下個月是不是要去喝酒呀?」
趙運發道:「這肯定的。」
說着,他看了一眼趙運春,好心建議道:「運春,趙默這次考得不好也沒關係,明年還可以復讀的,到時候努力努力,也考個本科。我跟你說,以後啊,什麼都要高學歷,沒有高學歷找工作都難找~」
在他看來,趙默肯定是沒考好。
要是考得好,早就出來說了,還會不吭聲嗎?
作為趙家村今年唯一一個高考生,趙默只要考到了好大學,那是一定要擺流水席的,趙運春還會現在這樣不吭聲?
「……」
趙運春眉頭一皺,正要說話。
叭叭叭……
一陣汽車的喇叭聲突然傳了過來,然後一輛黑色的桑塔納轎車開進了村口,出現在了兩人的視線中。
兩人連忙讓開道路,讓轎車開了進來,臉上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均想道:「是哪家的親戚來了?」
在趙家村這個地方,除了收稻穀的大卡車會開進來,一年到頭都不會有什麼車子進來,更別提昂貴的轎車了。除了一種情況,村子裏有誰家在外面的富親戚來了!
然而,轎車開到兩人旁邊的時候忽然停了下來,後排位置的門被推開,一個皮膚略黑的中年男人從裏面走了出來。
「您好,大爺,問一下,這裏是趙家村吧?」
中年男人看向了趙運發,從懷裏掏了一包煙出來,遞了一根煙給他,又遞了一根給趙運春,然後問話道。
趙運發剛好在他邊上,伸手接過了煙後,笑眯眯的點了點頭道:「這裏是趙家村,你找哪個?」
中年男人連忙說道:「我找趙默家,我是他高中班主任邱文杰。」
「趙默?」
趙運發一怔,下意識的看向了趙運春。
趙運春剛把接過的煙掛在耳朵上,聽到邱文杰的話也是怔了一下,反應過來後立即說話道:「我是他爺爺,你找他有什麼事嗎?」
「哎呀,趙叔您好您好~」
邱文杰臉上剛才的禮貌微笑立即變成了熱情的微笑,然後越過趙運發,走過去雙手握住趙運春的手使勁的搖晃了幾下,說道:「恭喜您了,我是來給您孫子送錄取通知書的,您孫子趙默他高考成績非常優秀,考了695分,是我們縣一中的最高分,已經被五道口大學錄取了!」
「什麼?」
趙運春被這個消息給震驚了。
「695分?五道口大學?老師,是不是弄錯了呀?」
在邱文杰身後的趙運發這會是腦子嗡嗡的,聽懵了,下意識的質疑道。
五道口大學的名頭,哪怕是村裏的老頭老太太那也是知道的。趙運發是一臉的不可置信,不聲不響的趙默怎麼就考上五道口大學了呢?
不是,你考這麼好不應該宣傳一下的嗎?
邱文杰笑道:「這怎麼會弄錯呢?我今天就是來給趙默同學送通知書的,不僅我來了,我們校長、教導主任也都來了呢~」
說着,他走到了車子旁邊,朝車內說了一些話。
然後,趙運春和趙運發他們就見到車內再次走下來兩個人,在邱文杰的介紹下知道了對方的身份,一中校長張強,一中教導主任林國棟,林國棟手上提着一個公文包。
接着,張強和林國棟就紛紛走了過來和趙運春熱情的握手,嘴上都說着熱情的好話,稱讚他培養了一個好孫子。
「我~我帶你們去找他吧,他應該去田裏割稻穀去了~」
頭有些暈乎乎的趙運春還是記起了正事,在客套了幾句話後,就帶着他們去找趙默。
「好的~」
校長張強笑着點了點頭,然後對教導主任林國棟和邱文杰說道:「你們看看,趙默同學不僅學習好,而且非常的勤勞,農忙時候在家幫忙收割稻穀……」
「這才是寒門出貴子,我認為我們學校要把趙默同學豎為一個典型,號召其它同學學習並發揚趙默同學刻苦學習、勤勞孝順的精神~」
教導主任林國棟在旁邊連忙稱是,然後附和道。
「……」
邱文杰心道:「難怪我當不了教導主任~」
在他們身後,司機停好了車,也跟着過來了,脖子上掛着一台相機,隨手抓拍着周圍的風景和他們一行人的身影。
至於趙運發,見到這個陣仗後也反應了過來,連忙跟了上去,打算看看熱鬧。
不一會,一行人就在趙運春的帶領下,穿過了村子,從另外的出口朝着成片的稻田裏走去,找到了正在田裏狂踩打穀機、背對着他們的趙默。
「默默,默默~」
趙運春老遠就開始叫喊道。
打穀機「扛次抗次」的聲音非常的暴躁,兩三米內的叫喊聲都聽不到,更別提站在老遠處的叫喊聲了。
還是胡英割稻穀站起來的時候湊巧看到了,見公公趙運春帶了一幫人過來,又朝他們這邊大喊,立即知道是有事,於是走到趙默邊上叫他先停下來。
隨着打穀機發出的噪音消失,滿身大汗的趙默這才聽到爺爺的叫喊聲,然後轉過了身去。
「嗯,老班?還有校長、教導主任?」
見到來人,趙默立即反應了過來,這是來給他送錄取通知書的,不由得心道:「五道口大學的影響力還真是威啊,校長都親自跑過來給我送錄取通知書~」
他連忙走了過去,和邱文杰等人打招呼。
「趙默同學,辛苦了!恭喜你~」
校長張強雙手和他握手,一臉熱情的微笑。
一邊說着,一邊從林國棟手提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五道口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完整封裝,造型優秀,陽光照射下顯得非常的高大上,然後鄭重的交到他手上。
趙默雙手在身上擦了擦,然後兩手接過。
咔嚓!咔嚓!
帶着照相機的司機充當了攝影師,拍下了這一幕,心想:「什麼是報紙版面?這就是了啊!」
趙默微微一笑,現場把錄取通知書拆封了,看了一眼後,就遞給了身旁的爸媽,他們是既緊張又高興和驕傲。
見到趙默把五道口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遞給他們看,他們伸出的雙手都在巍巍顫抖,很是膽戰心驚,比捧着一個絕世珍寶還要緊張慎重。
爺爺趙運春連忙走了過來看這份錄取通知書,臉上寫滿了高興的笑容。
「真的是五道口大學啊~」
跟着過來湊熱鬧的趙運發也忍不住湊了過來,一眼見到錄取通知書上「五道口大學」這幾個大字,立即驚呼出聲。
看着他們激動的反應,張強不禁微微一笑。
然後,他看了一眼趙默,趙默的反應比較奇怪,竟然只是淡淡一笑,絲毫看不見激動和高興,仿佛不是考上的五道口大學,頓時有些好奇起來,心道:「看來他真的是有了很大的改變啊,有趣~」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一個人要想徹底的改變自己,那是非常的困難,幾乎不可能完成。
趙默從一個學習成績吊車尾的學生,經過兩個月左右的刻苦學習,成績突飛猛進,高考一舉考上了五道口大學,必然是經歷過徹底的改變,必然是經歷過很深刺激的巨變!
不過,這些都是過去事,也都是趙默個人的秘密,和他無關。
現階段,他要做的就是讓趙默配合學校進行宣傳就夠了。
隨後,他便說起了這事道:「趙默同學,這一次你被五道口大學錄取,高考成績又是全校第一,學校經過商議,決定對你給予一定的現金獎勵。一萬塊錢吧,數目雖然不多,但也是學校的一份心意,希望你能夠接受……另外,也希望你能配合學校進行一定的宣傳工作……」
「一萬現金獎勵?總算是個好消息~」
趙默心下一樂,面上不動聲色的回答道:「謝謝校長!請校長放心,配合母校做宣傳是我的義務,義不容辭。只不過,希望這個時間7.15之後,這些天我還要在家農忙。」
張強笑道:「這個肯定的,伱放心。」
事情談完了,另一邊趙衛國和胡英也從興奮中緩過了勁來,連忙招呼張強等人說回家坐坐,要請他們吃了晚飯再走。
割稻子?
不割了!
割稻子哪有兒子考上了五道口大學重要?哪有請兒子高中老師和校長吃飯重要?
張強等人自然連連婉拒,然後一溜煙開車走了。
「嗨,怎麼說也不聽,就着急這半天?」
看着車子離去的影子,趙衛國和胡英是一臉的遺憾,然後看着趙默道:「兒子,現在怎麼辦?」
趙默笑道:「什麼怎麼辦?稻穀還沒打完,先去打稻穀啊~」
說着,他轉身又去田裏了。
「……」
胡英也好,趙衛國、趙運春也罷,甚至看熱鬧的趙運發,不禁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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