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偽君子 第七章 小人誘之以利

    這時花大舅在門外叫喊,幾個婦人小子趕緊衝出去接過花大舅手裏的菜餚南酒去廚房準備。

    退讓一番,蔣竹山坐定上席,其餘幾人才好入座。蔣竹山喊花大嫂也坐,花大嫂怎麼也不答應,說是里外照看一下,免得出了差錯,又拉過花大舅點了幾句,讓他少喝點酒,務必陪好蔣竹山才是正理。

    花大嫂朝蔣竹山告個罪出去張羅,不一會,冷盤熱菜流水一般端了上來。四個冷盤兩葷兩素圍住一個大盤堆着的油亮亮、香噴噴、五味俱全、皮脫肉化的紅燒豬頭。又有桂花鹽水鴨,炮炒腰花,紅燒排骨先後透着熱氣端上桌來。

    子華斟酒,先給蔣竹山斟滿,然後是花大舅。酒過三巡,花家兄弟約好一般,紛紛給蔣竹山敬酒。

    金華酒其實也就是黃酒,和前世在上海喝的紅標石庫門上海老酒相比還要略遜一籌。不過那個度數對於蔣竹山來說和飲料差不多。

    這個時空的江寧也就是後世的南京,白酒還不流行。洋河鎮的洋河大麯還只是一個小鎮上的酒坊,高溝鎮的高溝大麯要再等幾百年才會出現。

    在心裏懷念了一番高度白酒的滋味,蔣竹山惡趣味的想到就這么喝下去只怕要把這三兄弟都灌倒了。

    和花大舅喝了一杯,蔣竹山笑道:「花家兄弟果然都是仗義豪爽,只看這酒品就能看的出來。」

    花大舅已有三分醉意,得意道:「當然,我花大舅是什麼人?那可是西門大官人的親家。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天承你的情,聽婆娘說你有事情要和我們兄弟說道,儘管說,哪怕是刀山火海也絕不皺一下眉頭。」

    看到花三暗暗皺眉撇嘴,蔣竹山接道:「花大舅是個敞亮人,我又怎麼會把一丁點的為難事朝你們兄弟身上推?不過,倒是和你剛剛說的人有些關係。」

    花大舅搖頭晃腦問道:「是誰?就別藏着掖着的了,子華,我剛剛說到誰了?」

    子華道:「你三杯黃湯下肚就說酒話,不過好像聽你說起西門大官人來着。」

    蔣竹山笑道:「還是老四一點都沒喝多。正是和西門大官人有些瓜葛。」

    子華道:「明人眼裏不說暗話,西門大官人有錢有勢,平日結交的都是官場上的人物,更是和東京楊戩楊大人是四門親家。某非蔣太醫得罪了西門大官人?那我們也使不上勁啊。」

    子光問:「難道和我亡兄的媳婦李瓶兒有關?也不像啊,你不是入贅到李瓶兒家裏了嗎?」

    蔣竹山故意道:「你們自家的銀子被外人吞去,卻反而只會胡亂猜測。」

    花大舅咦道:「什麼人能吞了我兄弟的銀子?只怕這樣的人還在娘胎裏面呆着呢。」

    蔣竹山挑明道:「當初你們狀告花子虛,是不是最後一分銀子也沒有見到,花鎮守偌大身家,最後也只分潤到一點拿不走的宅舍?這背後有西門慶暗中作梗,不用我明說吧?」

    花大舅攔住花頭道:「我就當你說的都是醉話。無憑無據的,我可是西門大官人的親家,你不怕我去說你誣陷?」

    「哦,是這樣嗎?」蔣竹山意味深長的不看花大舅說道:「子光,子華,看來花大舅是和銀子有仇,把口袋裏的銀子拱手讓人的我也見過,不知道你兄弟倆怎麼想?要是也如此,當我沒說,吃飽喝足,興盡而歸。」

    子光慌忙說:「沒人會和銀子有仇,還要請姑爺點撥。當初之事,畢竟只是猜測。就是有想法,也只好爛在心裏。」

    蔣竹山拿出一張清單遞給子光,讓他先看看再說。子華湊過來張了一眼,驚呼道:「乖乖,這麼多蟒衣玉帶,帽頂絛環?」

    花大舅一聽也連忙過來要看,卻被子光擋住,說:「這不過是紙上富貴,大哥不看也罷。」

    花大嫂這時聽見響動早踱步進來,捶了子光兩下,笑罵道:「你大哥喝幾杯酒就不知道東南西北,你還要拿他作耍?」

    說完也過來細看,越看雙眼越是有神。恨不得搶過來才好。

    子華這時機靈起來,猜測道:「姑爺,這些似乎都是宮裏的物件?某非?」

    蔣竹山讚許的笑道:「這些都是花內相的舊物,不過,現在都在西門大官人手裏。」

    花大嫂尖叫一聲:「這得多少銀子啊?不過,是真的嗎?一張清單又不是證據實物。」

    看得出幾人都是半信半疑,這樣最好,要是直接就相信了我反而要重新掂量掂量你們的分量呢。

    蔣竹山嘆道:「其實,都是因為那西門慶心懷叵測,連結拜兄弟的老婆財物都想吞沒,都說,朋友妻,不可欺,偏偏花子虛識人不明,誤了自家性命。」

    花大嫂夾了塊油光光的帶脆骨的肉放到蔣竹山的碟子裏面,斟酒說:「邊喝邊說,不急,我再去炒幾個拿手菜上來,把冷了的換下去。」

    花大嫂出去時推搡了花大舅幾下,花大舅會意,端起杯子敬酒,說道:「姑爺,我先干為敬。我是個渾人,說話想到哪說到哪,都不經過腦袋的,千萬莫怪。」

    蔣竹山笑着乾杯道:「他哪裏有好心腸想要幫子虛兄弟?只想人財俱得,趁着李瓶兒心亂如麻哄了她的財物。你們當初去告狀,偏偏判案的和他是一條船上的,哪裏會落你們的好。」

    子光不解的問道:「可是這事情已經過去,這張清單有何用處?莫非李瓶兒現在要不回這些物件,想想也是,他來個死不認賬,你也沒有辦法。」

    蔣竹山恨聲道:「我拼着這些都分潤給你們,也是一筆寫不出兩個花字。為何讓他高興得意?就算拿銀子打水漂,我還聽見個響聲,可現在算個什麼事。」


    子華問道:「姑爺為何不去告他?」

    蔣竹山瞄了他一眼道:「告當然要告。可是你們也知道我身份有些尷尬,有些事情說不響嘴。我也不空口說白話,這個最好是雙管齊下,才能一舉奏效。」

    蔣竹山說話間拿出一張銀票出來遞給子光,笑道:「閻王還不差餓差,區區一百兩紋銀,寫狀子找訟師也需要花費不是。而且那些宮內的舊物,並不容易出手,只怕還好好的在他家裏放着呢,正是人贓俱獲。」

    花大舅看見銀票雙眼就是一亮,酒也醒了,就要去拿銀票,卻被子華一擋,擠兌說:「大哥是西門大官人的親家,還是不要參與的好。」

    花大舅抬手欲打,不屑道:「有銀子才是親家,沒銀子啥都不是。這個是姑爺給我們三個的,你可不能私吞。」

    蔣竹山笑道:「等拿回四個大箱子,這算得什麼?不過,聽說江寧知府朱大人和光祿大夫朱勔朱大人乃是連襟。朱大人在朝中和楊戩面和心不合,只有去江寧府遞狀子才是上策。當然,你們若是不願,我自己也要去告這個狀的。」

    子光把銀票捏了捏,道:「當然願意,下午就去寫狀子。無論如何,也要出一口氣,讓人知道西門大官人是怎麼對待結義兄弟的。」

    蔣竹山笑而不語,既然子光說出這樣的話,也就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對方主動去做和自己勸說去做效果完全兩樣。

    暫時算是用一百兩紋銀結成一個鬆散的聯盟。當然,互相都知道,即使告不贏也沒有任何損失,還有銀子拿。萬一告贏了坐等分賬,這樣左右都有利的事情除非傻瓜才不去做。

    一時賓主皆歡,看看時間還早,蔣竹山索性趁着酒意去清水橋轉轉。心裏感嘆還是手裏沒有可用之人,一點小事都需要親力親為。

    想想西門慶也是個聰明角色,身邊沾光的一大堆,好處就是凡事動動嘴就可以,壞處就是都是奔着銀子吃喝去的,沒有忠誠度,一旦風吹草動就是樹倒猢猻散。

    當然也是自身地位不高,和官府地方都是用銀子開路,所謂的四門親戚還是要用銀子維繫。萬一沒有銀子,也就沒有一切。

    這個也是西門慶寧願舍財也非要央求夏提刑的緣故,開藥鋪一天能有多少進賬?鋪開的架子又不能倒,每日的開銷一分都不能減。孟玉樓帶來的那點財物澆灌不了幾分地,把李瓶兒娶到手才是大筆的進項。

    今天的范公似乎是遇到了什麼喜事,雖然被劉公殺的潰不成軍也還是毫不在意。李元左近來常向蔣竹山請教象棋上的一些變化,說着說着就會聊到別的地方去,對蔣竹山的態度日見恭敬。

    任何時空只要是人或者智慧生命的世界勾心鬥角,爭權奪利的鬥爭總是想通的。前世,蔣竹山也是這樣一步一步的盤旋在向上的台階。唯一不同的至多就是小人物的鬥爭和大人物的鬥爭。

    從范公和劉公對李元左的微妙態度能看的出來,這個少年至少曾經是身份尊貴的,某非是皇族一脈。

    大周的皇帝說起來也是通過兵變而黃袍加身的,有兩個弟弟。突然有一晚和二弟在一起後就駕崩了,二弟做了皇上。然後就是殺和貶。曾經的大哥血脈都殺了,活着的小弟貶為庶人,聽說鬱鬱寡歡,身死,妻子和兒子也相隨而去。

    和金國打,輸了,駕崩,傳位,歲幣換和平。現在又多了個遼國比金國還要強大,壓的大金抬不起頭,都一樣無視孱弱的大周。

    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吹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這個世界有何不同?活不下去的還是活不下去,夜夜笙歌的還是夜夜笙歌。

    劉公一推棋盤,呵呵笑道:「真是無趣,輸棋的人好像老夫一般。竹山,今天你喝的微醺,正好讓老夫報一箭之仇。」

    蔣竹山也不推遲,兩人隨意擺動棋子;范公和李元左在兩旁觀戰,很快兌子攻殺到了殘局。

    李元左忍不住問道:「公子就不好奇范公為何歡喜?」

    蔣竹山笑道:「他一個廉頗,不學劉公努力加餐飯,偏要去風餐露宿還歡喜成這樣,你可不要有這樣的怪癖。」

    范公揚眉怒道:「我再陪這個老頭下棋骨頭都要鬆軟了。本來還想勸服你到老夫帳下做個參軍錄事,現在一看,也就是十里秦淮的溫柔鄉最適合你。」

    劉公也笑道:「你骨頭鬆軟成了我的罪過了。八字還沒一撇呢,倒是竹山是如何猜到的?某非對軍國大事也有涉獵?」

    李元左也說道:「是啊,只是剛剛造勢,舉薦的帖子被留中不發。」

    蔣竹山驚訝道:「難道範老頭真要復出?不過你這老范也是的,做個棋友偶爾閒聊卻要打我的主意。我可不想憑空矮你幾級,見到還要磕頭跪拜。我想要個官身還不容易,讓小廝去東京買個空白告身,填個金吾衛千戶也不是難事。」

    范公指着蔣竹山連說幾個你字卻終於長嘆一聲道:「奸臣當道,賣官鬻獄;蒙蔽欺君,恨不能清君側。」

    劉公默然不語,李元左卻道:「公子真想要官身?我這裏還真有一張空白告身,不妨送給公子。」

    范公目瞪口呆,半響說了一句:「你又何必如此?」

    李元左反問道:「請教範公,假如有一個金吾衛千戶的位置,是給那些蠅營狗苟之輩做個贓官污吏好還是給我熟悉的蔣公子好?」

    范公道:「主上蒙蔽,我讀聖賢書,就要為聖上分憂。這樣同流合污,不是和姦臣並無兩樣?」

    李元左不服道:「我這怎麼是同流合污?我也恨不得掃清那些魑魅魍魎。可是掃的清嗎?皇帝不是堯舜禹湯,前日楊戩被參,不過月余就官復原職,更加寵信,讓清者寒心。那些官位他敢賣,我買了去讓底下人去做那個位置,至少不會魚肉百姓。」

    劉公看向蔣竹山道:「竹山,你怎麼看?」

    蔣竹山顧左右而言他:「我不缺銀子,也不做元左的底下人。我只做我自己。」

    劉公笑罵道:「口不應心,狡猾之至。內憂外患,國事維艱。役煩賦興,民窮盜起,宋江方臘,揭竿而起;金國還沒餵飽,又來個更兇惡的。也不知是個什麼了局。不過,我倒是聽說了一件和竹山你有關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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