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話。
林聽暗暗罵了一句,她的額頭已經佈滿冷汗。
肚皮里的東西如同一顆剛剛埋置進去的肉球,在不停和身體產生排斥反應,疼痛越來越劇烈,她感覺自己已經堅持不住了。
「滋」
一支針劑隨着動人的聲響推進了她的身體,她只覺身體一輕,所有的痛苦都變得飄飄然起來。
許清知眼裏含笑,眼神溫柔一如往常。
「聽兒,我還是輸給你了」
他的額頭抵上她的,語氣中滿是無奈。
林聽只覺得心中的悲傷在一瞬間扭曲成異樣的快感,快要決堤地從身體裏冒出來。她死死咬着嘴唇,眼圈紅了又紅,最終眼淚順着眼角落在了他的發梢里。
她只看見,自己的肚皮被硬生生撕裂開來,一隻青黑色的嬰兒手臂伸了出來,而後那口子越來越大,如同破布口袋一樣裏面的鬼嬰腦袋探了出來,像個新生的孩子一樣對世界充滿好奇。
只是漆黑而沒有眼白的眸子之中透露出了一股詭異和邪性。
「哇媽媽」
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鬼嬰嘴角咧起滲人的微笑,以一種恐怖又怪異的姿勢朝她爬來,就像一隻蜘蛛一樣。
那雙圓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如同死物一般的詭異。
而她高高鼓起的肚皮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迅速乾癟下去。
沒有鮮血流出。
林聽不知道許清知給自己注射了什麼,她很想保持清醒,可就如同跟身體對抗一般,一波接一波的喜悅感沖刷着她的神經。
她死咬着的嘴唇流下鮮血來,可自己卻沒有絲毫感覺。
就像麻藥加興奮劑。
強烈的白色燈光下,嬰兒的腦袋貼在她的胸口,露出幸福的笑意,那雙手臂卻格外細長,死死抱着林聽的脖子,像是要將她的脖子勒斷一樣。
林聽的臉瞬間憋的通紅,快要窒息。
鬼嬰身上漸漸長出絲絲縷縷的白毛,臉部的五官也逐漸扭曲,耳朵變得又長又尖,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咕嚕聲,似乎十分開心。
它也徹底變成了一隻白貓的模樣。
「喵!~」
林聽睜開眼睛,急促地喘着粗氣。
她迅速觀察着身邊的環境,銬在實驗台上的鐵銬已經降下去,周圍的許清知和鬼嬰也消失不見。
是夢?
林聽想到嬰兒逐漸變成白貓的過程,懵了好段時間。
鬼嬰難不成就是小白?
她晃晃腦袋,想要讓自己甦醒過來。
她從實驗台站起來,轉了轉酸痛的腳腕,一抬眼,就瞥見一幅陌生的畫靜靜地躺在前方。
林聽頓了一下。
畫像里,薔薇盛放,許清知抱着她灰白的屍體在棺材裏深吻,他眸光悲憫渴求,似乎在期待她的甦醒。
可這種荒謬的想法,註定會落空。
她伸手摸了摸油畫上裱裝的金邊玻璃相框,正中間有一層淺薄的灰,右下角的一角卻一塵不染。
林聽蹙眉。
為什麼只有右下角是乾淨的呢?只能有人經常撫摸這裏,並不需要觸碰中間部分。所以中間有灰塵,角落是乾淨的。
林聽手落在右下角的花朵裝飾處,輕輕轉動一下,只聽「咔噠」一聲,環扣扭轉,旁邊有什麼東西緩緩打開。
果然。
林聽眉眼一動,順着聲音的方向就看見黑暗處有一條供人下去的通道。
她猶豫了一瞬。
她知道這一定是許清知故意讓她發現的。因為在這個世界,他不可能會讓自己不想被發現的東西展示給任何人看。
可她無路可去了,只能順着許清知的意願繼續表演。
通道不算很深,彎彎繞繞的樓梯間內,還有明亮的常明燈。
她順着路下去,腳踩在冰冷的樓梯上格外刺骨,她卻依然在倒數第二格時停了下來。
這個地方不算太大,大約只有十幾平米,就像臨時挖出來的。灰色的水泥牆中間放着一副足以容納兩人的水晶棺材,被白色空氣環繞。
她走近一看,果然看到了一具屍體。
屍體和她長着一模一樣的臉,眼皮微松,裏面黑漆漆一片。
已經沒有眼珠了。
林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太冷了,想到油畫裏許清知抱着屍體的模樣,心裏忍不住疑惑起來。
因為要保存屍體,這裏的溫度極低,棺材裏更算得上是一台小冰箱,許清知活着的時候是怎麼忍耐下來的?
林聽只想了一瞬,就明白了。
許清知準備了足以容納兩個人的棺材,也就是說,他根本沒想活。
他要和他的妻子死在一起。
生同眠,死同穴。
這樣對他來說才算了結。
許清知死後,強烈的不甘和怨氣才讓他製造出了怪談世界,勉強維持妻子還活着的假象。
林聽心狠狠垂下,她從未談過如此刻骨的戀愛,雖然可以理解,但無法共情。
她環視四周,還想找些其他的線索,可下面實在太冷,她哆哆嗦嗦快要凍成冰人。正準備上去,頭頂就傳來聲音。
「喜歡這裏嗎?」
林聽抬頭,看見一雙皮鞋緩緩走下台階,發出「噠噠」的聲響。
許清知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嘴角還露出不達眼底的笑意。
「林聽,我一直在這裏等你。」許清知的眼神落在屍體上,神情落寞,「你也在等我。」
「不過還好,我們已經重逢了。」
許清知話音剛落,林聽就發現棺內另一側出現了一個男人的屍體。
面容毫無血色的他,卻緊緊握着旁邊女人的手。
許清知的愛太過瘋狂,林聽心狠狠一顫,下意識地躲避他直率的目光。
她不想冠冕堂皇地勸誡他放手,那樣只會顯得她更加無情冷漠。
「我累了,聽兒。」許清知走到她旁邊,展開雙臂將她擁入懷裏,疲憊地在她耳邊嘆了口氣。
「等你醒來的時間太漫長了,聽兒,還好你回來了。」
林聽貼在他的胸膛上,將灼熱的呼吸噴灑在他冰冷的軀體上。
許清知低頭,落下一個輕到以為是錯覺的吻。
很冷,就像含着一塊冰。
許清知的臉頰上滑下一抹冰冷的液體,落在林聽的唇間。
眼前仿佛蒙上了一層血霧,林聽只覺得渾身一顫,連站都站不穩了。
周圍在崩裂,黑色的牆如塌陷一般瞬間化為一道塵土。
林聽下意識看向許清知,他的面容蒼白,嘴角帶着狼狽的笑意。
許清知的脖頸露出皮肉外翻的傷口,流淌出腐臭粘稠的血液,隱隱可見其中白骨,灰白的眸子靜靜盯着她,仿佛要將此刻的她永遠記住。
這個怪談世界,已經開始塌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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