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箱有東西?」男生放下菜刀, 自己也被嚇得不輕,但是硬着頭皮去開門。然而打開冰箱,除了黃色的鏽跡, 裏面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女生腿軟坐在地上, 眼眶都紅了一圈:「不,我明明看見冰箱裏有東西,我看到我看到一個黑色的大袋子。」
男生說:「會不會是你昨晚沒睡好,出現幻覺了?」
女生含淚搖頭。
蘇婉落聽到聲音後就走了進來, 彎身去扶起癱坐的女生, 聲音溫柔:「你去外面休息, 這裏交給我。」
「謝謝。」女生抽噎着, 扶着牆站起來。
蘇婉落撿起地上的菜。
男生的語氣有些煩躁:「沒有那個膽子為什麼要參加靈異活動, 淨給別人添麻煩。」
蘇婉落拿着菜到水池邊,打開水龍頭, 問說:「你們昨天是一個房間的嗎?」
男生點頭重新拿起菜刀,神色不耐:「對,一個房間的。我希望以後這種活動,官方別再讓星秀娛樂區的主播來蹭熱度了,講故事都能把自己講哭,我沒被凶宅嚇到,反而先被她的尖叫嚇到了。」
蘇婉落洗着蔬菜,沒有說話, 水龍頭嘩嘩流動,很久後開口:「她講了個什麼故事?」男生看了蘇婉落一眼,見她身上並沒有自己討厭的那種一驚一乍後, 態度也好了點:「她講了個流浪漢在垃圾桶翻出屍塊的故事。」
「我真的看到那裏有一個黑色膠袋, 裝着肉類, 我沒有看錯。」女生坐到沙發上後,緊握着梁青青手腕,淚眼婆娑。
梁青青低聲安慰她:「沒事了,沒事了。」
客廳有一張很長的桌子,左右各可坐二十人。有人還專門去花園裏采了一些鮮花,放在花瓶中做裝飾。集體準備一件事的時候,關係最容易被拉近,一群人兩三結對很快聊了起來。
別墅里有很多洗手間,有潔癖的人夏天一天要洗兩個澡,更何況是對着明火做飯炒菜的人。男生在把菜端出去後,就跟自己的同伴說了聲,離開去浴室洗澡。
浴室在廚房的對門,走廊的盡頭。
男生走進洗手間,隨便把衣服一脫,就站在了噴頭底下。
刺骨的冷水從頭淋下,衝散夏日的燥熱。水進眼睛後,男生閉着眼洗頭髮。洗着洗着他覺得水有點熱,連忙伸手去抓開關,想換成冷水。
可是無論他往左邊調還是往右邊調,那水不受控制,一直在越來越熱。茫茫的白霧很快把浴室充斥,男生感覺到不對勁,睜開眼,但是眼睛被頭髮遮住了。他伸出手想要把擋住視線的頭髮拿開,然而手指碰到那頭髮的瞬間——一把屬於女人的長髮從上而下,輕飄飄垂到了眼前。
這根本不是他的頭髮!
「啊啊啊——!」浴室里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
「怎麼了?怎麼了?」
客廳里的人連忙趕過去。走進去的時候,房間內只有還在噴灑涼水的噴頭和昏倒在地上的男生。
他的同伴過去攙扶住他,確認人沒事後,鬆了口氣,可手還是在顫抖:「這凶宅也太他媽邪門了吧。」
如果是一次兩次還可以歸類於幻覺,但第三次,眾人已經不能再裝傻充愣了。
菜餚擺滿了長桌,然而沒有一個人有心情用餐。
男生醒來後,臉色依舊恐懼,可是逼着自己冷靜下來,儘量條理清晰地說着在浴室內發生的事。
「我洗澡的時候,水越來越熱,我想換水溫但是那個開關好像壞了。我覺得不對勁,想睜開眼然而眼睛被頭髮遮住了。我伸出手,發現原來那不是我的頭髮。」
男生說完後,在場不少人臉色都變了,尤其是和他一個房間的人。
同伴說:「我記得你昨天講的故事就是關於浴室的吧。」
男生呼吸急促,緊抓着桌子,點頭:「對,我昨天講的就是一個大學女寢的故事,一個女生洗頭髮的時候洗到了不是自己的頭髮。」
故事。又是故事。哪怕再遲鈍,大家都反應過來了。
夏文石豁然抬頭,聲音顫抖說:「我想起來了,昨天那個從樓梯上摔下去的人,講的就是關於樓梯紅裙子女孩的故事。是不是我們第一晚講了什麼故事,就會在這棟凶宅里遇到什麼!」
話語如驚雷落地。
「啊!」
不少人都嚇得尖叫出聲。一個男生嚇得眼睛赤紅,牙齒戰慄:「不,我不要,我講的是個剝皮鬼啊。」
蘇婉落在眾人一片驚惶混亂時,抿了下唇,開口安慰說:「大家稍安勿躁,我覺得,就算遇到故事裏的鬼,應該也是假的。」她深呼口氣:「像昨晚那個男生的故事,見到紅衣服女孩就永遠走不完樓梯,可是他看到了,還是活了下來。這些都是幻覺,或許只是為了激起我們的恐懼。」
她的安慰並沒有讓眾人好受一點。
「嘔!」長桌尾端的一位短髮少女突然把嘴裏的東西吐了出來,她伸手不斷地挖自己喉嚨,嘔出一堆鮮紅的肉和清液。少女握捂住自己的嘴巴,眼中噙着恐懼的淚,抬起頭來顫聲:「對不起,我,我昨天講了個人肉宴的故事,桌上端上盤的肉類其實都是從活死人身上刮下來的我覺得剛剛吃進去的東西,好像都有股腐爛的味道。」
坐在她旁邊的女生聞言也馬上臉色蒼白,放下刀叉,匆匆跑到廚房的垃圾桶旁邊俯身嘔吐。
恐懼、惡意、慌亂早讓她大腦一片空白,女生肺腑翻湧,吐得昏天暗地後。她含淚睜開眼,卻看到垃圾桶里放了一個黑色的大袋子,和她在冰箱裏看到的一模一樣。如今這個袋子被她的嘔吐物沖開,她看到裏面好像裝着一個頭。
一個男人的頭,腐臭發爛,瞪出來的眼珠子死死盯着他!
「啊啊啊!」
女生這一刻已經恐懼地失聲,跌跌撞撞後退,撞到冰箱。啪,冰箱和牆壁緊貼着的地方,掉下一本書來。雜誌被血浸透,卻還是能看清楚上面的名字,《夜航船》。
這個時候,主持人的聲音在一樓的大廳內響起。
【晚上好啊各位,不知道第一天的自由活動,大家在洛湖公館有沒有什麼新發現呢。】
模糊失真的聲音像是最後一根稻草,擊碎眾人理智。
一個男生崩潰地朝着天花板大叫:「我們不玩了!快放我們出去!讓我們走!」
不過,主持人和他們的傳話註定是單向的。
主持人說:「快八點了。請大家都按第一天的安排回到房間,讓我們開始新一輪的遊戲。」
「操他大爺的,老子不玩了,你聽不懂人話嗎!」男生重重踹了一腳桌子,眥目欲裂,喘着重氣,頭也不回往門口走。他一秒都不想在這鬼地方多呆,只想快點離開。
可突然有人在背後大喊了一聲:「小心!」
男生停下步伐。
下一秒,擺放在門口的一個花瓶自柜子上倒下,直直砸在他前方。
砰,玻璃四分五裂。
——如果他沒有停下,剛剛這個花瓶砸碎的會是他的腦袋。
燈光下,男生的臉慘白如紙,僵硬站在原地。
「你們看天花板!」梁青青忽然出聲。眾人抬頭望,發現那個偌大的華麗的枝形吊燈在搖搖欲墜,影子蕩來蕩去,好像下一秒就要掉下來。
「回去!」蘇婉落立刻出聲,「按主持人的話回,房間內!」
那盞吊燈像是懸在頭上的達摩克利斯劍,眾人不敢堵上命,只能一步一步,臉色惶恐回到了原來的房間。
前廳發生的一切,葉笙都不知道。他在那面湖旁邊,等着夜色降臨。
花園的草木瘋長,雜草茂盛。葉笙繞到後面才發現花園裏有一個桌子,高挑的花架現在長滿了綠色藤蔓,千青絲垂瀉而下,遮掩住原先的痕跡。
寧微塵彎下身去,從地上撿到一朵塑料製成的玫瑰假花來。
「這裏以前應該進行過一場約會。」
葉笙把桌子上的髒物都挪乾淨,發現石桌上有一些的紅色蠟跡,點點滴滴,像是斑駁的血。聯想到段詩臥室中凌亂的化妝品,葉笙覺得,或許那一晚段詩就是在為這場燭光晚餐做準備。
「對於弱小的人來說,想要殺死比自己強壯很多的人,最簡單也最容易的方法是下毒。」
葉笙轉過頭:「去廚房看看。」
寧微塵懶洋洋笑了下,點頭。
他雖然參與進這場活動中,卻好像完全是個局外人,將一切的決策行動交由葉笙。
葉笙來到前廳的時候,燈都滅了,大家應該都回了各自房間。
主持人的聲音他在外面也能聽見。
不過他來這裏,就不是為了按規則行事的。
葉笙來到廚房。月色靜幽幽照着那個永遠關不了的冰箱。他打開燈後,蹲下身,想去翻找一下地底,看段詩當初用毒有沒有留下什么小瓶子,視線卻被一本夾在冰箱和牆壁間的書給吸引住了。
葉笙把書拿起,依稀分辨出上面的文字,《夜航船》48期。
她和宋章初遇之時拿的書。
這本書原先應該放在冰箱上方,後面掉了下來,卡在牆中幾十年,整本書都被血浸透。段詩在日記里只說曾祖父開雜誌社,卻一直沒說名字,而在這本書的最上方,葉笙終於知道了雜誌社的名字。
故事。
——故事雜誌社。
葉笙瞳孔猛地一縮。
他打開書籍,裏面率先掉出一張照片來。照片是當年女生節,宋章從橋上跳下時旁邊圍觀的同學拍的。紅色的教學樓,白色的驗真橋,碧色的情人湖。少年襯衫濕透,入水將她抱起。少女破涕為笑,死死環住他脖子,眼角是湖水也是淚光。
翻過照片,後面是男女主人公用藍色圓珠筆,趴在桌前,你一言我一語的誓言。
「我承諾一輩子愛段詩女士,尊重她,陪伴她,給她講一輩子睡前故事。跟她分享我所有的夢想、藍圖、冒險以及一切。感謝段詩女士願意陪一個男孩長大,承蒙厚愛,不勝榮幸。」
「說的都是真的嗎?」
「千真萬確,用命擔保。」
「要是你撒謊了怎麼辦?」
「撒謊了隨你處置。」
「好,你要是撒謊了,逃到天涯海角我都不會放過你的!哼!」
「哈哈哈,我不會逃的。」
【逃到天涯海角我都不會放過你】葉笙死死盯着這句話,忽然有種荒謬的猜想。有沒有一種可能,故事大王把段詩困在這個故事裏,贈與她「追蹤」的能力,其實是在自以為是、變相滿足她的願望?
寧微塵走到他身後,在葉笙看照片的時候,視線落到了夾着照片的那一頁雜誌,漫不經心輕笑出聲。
「真有意思,salomé居然可以當睡前故事?」
葉笙低下頭,發現照片做書籤的那一頁,就是《夜航船》的尾篇欄目《睡前故事》第一面。濃厚的血跡早就把正文字跡模糊,只有故事的標題能夠被讀出——salomé,莎樂美。
葉笙皺眉。
他在陰山長大,除了教科書外很少有課外讀物,從小奔波於生機勤工儉學,也沒時間去看書。
寧微塵非常善解人意,唇噙笑意跟他解釋說:「莎樂美的故事最先出自《馬太福音》。莎樂美在母親的指使下,向國王獻舞,索要的報酬是一個先知的腦袋,後面被王爾德改編成了一個愛情故事。故事裏,莎樂美向先知求愛不成,因愛生恨,懇請國王殺死先知。她將先知的腦袋砍了下來放在盤子裏深深親吻,獲得了永恆的愛。」
這個荒誕的、血腥的、充斥了愛與恨的故事,或許才是段詩那一晚瘋魔內心最真實的寫照。
她那一晚是真的瘋了,比葉笙在宿舍樓前看到的還要瘋。
寧微塵桃花眼眨了下:「你要聽具體的嗎,我也可以跟你說的詳細點。」
葉笙搖頭:「不用了,知道這些就夠了。」
他對這棟凶宅發生的一切愛恨情仇都不感興趣。
唯一記下的,其實只有兩個詞彙。故事雜誌社和《夜航船》。
「回去吧。」葉笙打開冰箱,把這本書放了進去。
他在上樓的時候,忽然想起站在湖邊遙望這棟凶宅時。燈火一閃一閃,別墅遠望像一個長在地面上的腦袋。第一晚主持人要他們講故事,葉笙第一反應就是故事大王可能在現場。
但他後面又反應過來,故事大王喜歡的是創造故事、講給別人聽,而不是聽故事。
宋章在幹什麼呢?混亂的梳妝枱、單獨抽出的書籍、前院的約會及和莎樂美的故事,葉笙慢慢理出一條線來。
宋章或許是在報復,在收集恐懼。
他在對所有困在凶宅的人復刻他自己的死法。
浪漫的燭光晚餐,妝容明艷的妻子,好似把他們帶回熱戀期。他接過妻子遞過來的初見時的書,或許真的遵循少年時的承諾,給她講睡前故事,講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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