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一陣有力的抽動,人生便到了盡頭,仿佛世界存在的意義也不過如此。不管窗戶邊的狗男女做何想法,反正大怒的溫月算是稍稍平息了心情。
林澤星本是有些痛惜外骨骼的網絡接入倉,不過他眼睛瞅見路邊陰溝裝着白濁液體的皮套,忽然悟了溫月到底在暴怒什麼。
縱是林澤星平時寡言少語,這下也沒繃住,差點笑出聲來。
不提這個註定要讓溫月ptsd很久的插曲。隨着林、孫二人愈發深入城寨,一路上的種種光怪陸離便讓溫月仙女棒砸頭的插曲,變得不值一提。
老式筒子樓牆面依舊斑駁枯黃,但不經意露出的鋼鐵原色卻彰顯着承重牆與地基的堅實,否則也支撐不了原來六層高的樓之上,那些像烏鴉築巢般蠶蛹吐絲一圈圈架上的疊樓。期間護手掛滿了霓虹招牌的過街天橋,一邊是用傳統的竹條韌網扎住,另一邊擦肩而過的卻是手纏單分子線的超腦黑客。
過了橋,一家招牌寫「潮山傳統糕點」的沿街店面,赤膊的老闆一身精壯的腱子肉,旁邊老闆娘穿着大襟藍衫。她拿着螺絲刀,像拆開一個插座一般拆開了自己的臉,鼻子以下混雜着電解液和血液的半生物義體。一把螺絲刀,一把鉗子,老伴娘將站着麵粉屑的stc模板(標準建造模板)卡進下巴,又幫丈夫一雙手換上了搗杵義體。
在一聲聲「嘿厚啊厚」的喊聲中,老闆的搗杵風火輪般錘擊着石盤。駕駛着「蜘蛛」,。讓其懸於店面屋檐下的溫月,將石盤中的糕點看得真切。
她看不出這個紅黑色的糊糊是什麼,但是她倒是知道一旁桶里裝的什麼。
「蜘蛛」輕盈無聲在穿梭在城寨天街里。糕點坊邊理所當然是一家雜貨鋪,賣着一眼真假的陳皮和糖水,後邊是麻將砌長城的嘩啦啦推倒聲。「清一色碰碰胡」的高亢女聲掩去了老式碟片機放出的舊時代戰前歌曲。
溫月沒有來得及聽清「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麼」的下一句是什麼,碟片機啪嗒斷帶,響起了她頗熟悉的薩克斯曲旋律。
「(3 5 5——|6 3 5——|1 2 2—3 6)」
這是薩克斯名曲《回家》的調調。曲子飄上煙雲霧罩的天橋地街,恍如又一輪穹頂雨降落,但穿不透違章建築層層疊疊的城寨。細密如酥的雨點滴在「蜘蛛」外殼上,溫月的臉龐微微涼意。接着,天街電線杆掛着的喇叭也漸次響起了《回家》的樂聲。
「警惕。」溫月有種不好的預感,遂提醒道。
林澤星頷首,他一直感覺不太好,因為應該來接待他這位「舵爺」的鬼手幫小弟遲遲不見蹤影。《回家》曲目一響,天街上的三六九等都像是吃了定心丸般,便是在小巷裏械鬥干架的混混痞子都不約而同收了手。
「支援就位。」陳瀟湘回道。陳組長人在何處不知,但她親自駕駛了一架靜音武裝無人機。下掛一挺迷你機槍,可從天上精準點名。
「聲音六點鐘方向。」
林澤星、孫柚可兩人已裝作挑貨模樣,隨時準備借糕點坊子地利抵抗。二人各自分出一隻眼睛看着六點鐘方向那個昏暗的巷子。
那個巷子,乾淨得不像樣子,甚至人五人六的幾個刀疤屠夫都沒敢往巷子前水溝丟煙頭。
「蜘蛛」不好從有打手看護的正門進入,只得繞道。
怕不是大佬的地盤?保衛局眾人不約而同想到。
「(621 76 5 5356||67653 56 1—)」。
廣播中的薩克斯曲在拖出標誌性的收尾長音,曲子結束的剎那,巷子驟然燈光大盛,嘈雜而細碎的腳步聲呼呼排出,幾人心跳彷佛漏跳了一拍。
誰家的大佬?
「都排好隊,不要着急,戴好帽子一個個走,校牌到了家再摘哦。」
甜美的女聲從巷子中傳來,然後是一個個戴着紅帽子穿黃馬甲的小朋友,吵吵鬧鬧地在老師護送下,從巷子裏蹦蹦跳跳出來。
敢情是幼兒園?
但這個幼兒園,牌面可比靖幫老大黃金髮強太多了。
守在巷子門口的三個青龍紋身義體猛漢,朝着女老師輕輕鞠躬,前後中各一個護住了幼兒園小孩們的隊列。
戴着紅帽子,舉着小紅旗的小孩們走在蛛網巢穴般的天街上,但是他們走到哪裏,那裏仿佛永無止歇的爭吵鬥毆就會短暫停一會兒,抽煙的踩滅煙頭,製毒的封死煙囪,敲詐勒索的也不會在這條街搞事。
而領着小孩們的年輕女老師,臉蛋紅紅的像一個小蘋果,瘦小的她沒有一分義體的痕跡,然而城寨里所有人遇見她都會輕輕彎一彎腰,上到路口前呼後擁的某個黑幫小頭目,下到沿街叫賣的餛飩挑子。
「這個人是誰?」保衛局眾人腦海思索道。
沒有義體就沒有入侵手段,面容識別也無法查出她的信息,黑戶?
城寨四縱八橫,光那些錯綜複雜的黑幫關係,那些個不穩定因素就夠保衛局情報員干到頭皮發麻。
如此醒目的人,必然在城寨中有極大名聲,此時貿然詢問此人是誰,反而容易露怯,最好的辦法是引得別人主動去說。
於是孫柚可假意由衷誇讚道:「老師真漂亮啊。」
中規中矩,沒有破綻。
糕點鋪老闆先前也是停下了搗杵,語氣肯定:「就是菩薩,也抵不上馮老師美。」
既然是發自內心的褒義語,就容易問出來了。
保衛局話術釣上幾句,「馮老師」的消息便問了出來。
馮小蕾,2053年生,玉藻區人,十七歲考入龍山師範大學,因師範生身份免除兵役,畢業後卻選擇到金三角城寨做老師。是城寨這麼多年來,唯一一個正規師範生老師。
雖說孫柚可誘導下,對方竹筒倒豆子一樣把自己知道的馮小蕾信息全說出來了,但極富邏輯思維的保衛局眾人很輕鬆看出其中的矛盾點。
首先是堂堂龍山師範生,何必到金三角城寨工作?就是大佬的小老婆,嫁雞隨雞也犯不着搞成這樣。而且,保衛局數據庫里一查,沒有馮小蕾這樣的龍山師範生。
但能在城寨中取得如此地位,溫月看得出鞠躬的黑幫打手可沒有強迫的意思,尊敬之情發自內心。
這就很有意思了。溫月想到。
: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02s 3.9617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