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是個美麗的姑娘。如果不是長着一根魚的尾巴,帶回城市,走在大街上,絕對是一道美麗的風景線。
她被關在掛在關鯨丸號船底的籠子裏。籠子用手臂粗的鐵條做成,已經焊死。籠子的四角和上方的鐵鏈上都有符咒。
當李沐塵出現在籠子前的時候,珍珠吃驚地看着這個站在水裏如同站在陸地上一樣從容的男人。
不知道為什麼,她竟然一點也不害怕。
她平靜地看着他,從蕩漾的水波中走來。
李沐塵破了扯碎了符咒,捏斷了鐵條,轉身離開。
珍珠跟着他遊了出來。
她發現前方的水流看似柔緩,實則速度極快,只需要輕輕擺動鮫尾,就可以如飛鳥在天空一般衝刺。
這速度,比跟着海底的湍流還要快。
她很久沒有享受這種暢快而自由的感覺了。
而在她前方引導前進的那個男人,沒有任何游泳的姿勢,就是那樣筆直的懸浮在深水裏,背着雙手,緩步而行,仿佛漫步在開滿鮮花的庭院裏。
珍珠羨慕極了!
她多麼想到岸上去啊,去看看那的高聳入雲的山和奔流的江河,還有那傳說中的擁有兩隻腳的人類聚居的城市中的高樓大廈。
在古老的傳說里,鮫人本是有腳的,是受了神的詛咒,才變成了尾巴,只能生活在海里。
預言說,會有一個仙人來拯救他們。長得最美的那條美人魚,將追隨仙人的腳步,去往人間,學會仙的法術,破除這古老的詛咒,讓鮫人一族回到岸上。
珍珠看着前方男人偉岸的背影,心中遐想無限。
可是男人並沒有把她帶去岸上,而是帶到了她的父親硨磲的身邊。
正在焦急等待的鮫人們看見珍珠回來,興奮地像海豚一樣在水面上跳躍。
硨磲激動的老淚縱橫,對着李沐塵連連拜倒:「謝謝仙人!謝謝仙人!」
「人救回來了,你們回家去吧。」
李沐塵說完就打算要走,他還要回去和陸敬山匯合。
「等一下!」被他救回來的珍珠第一次開口。
李沐塵驚訝地回頭:「你也會說人話?」
「是的,我從小就跟着父親學習,我很嚮往岸上正常人的生活。」珍珠說。
「正常人的生活?」李沐塵訝然失笑,「你覺得什麼樣的人叫正常人?難道你們不是正常人嗎?」
珍珠說:「當然是像你一樣有兩隻腳的人,而不是像我們一樣長着一根魚尾巴。」
李沐塵搖頭道:「天生萬物不同,沒有跪地貴賤之分,自然也沒有正常不正常的區別。在陸地上,人們還羨慕你們能自由徜徉在大海里呢!」
「真的嗎?」珍珠似乎有點不信。
「對啊,要不然他們怎麼會稱呼你們為美人魚呢?那就是對美好的一種嚮往。」
硨磲摸了摸臉上的贅肉和下巴上的拉碴鬍子,憨笑道:「哦,那麼說,我也是美人魚嘍?」
李沐塵看了他一眼,有點哭笑不得,說是吧,肯定不對,說不是吧,好像也不對。
珍珠說:「可是,傳說我們是受了神的詛咒,才會變成尾巴的魚人啊。」
「神的詛咒?」
李沐塵無法確定真假,有時候越是古老的傳說越有可能是真的,反倒是時代越近的東西越不可信,因為社會的發展正在讓人類逐漸失去誠實和互信的品質。
他在神識中觀察不到詛咒的痕跡,不過隱藏在血脈中的詛咒是看不到的,如果是神明所為,也並非沒有可能。
珍珠的大眼睛閃着光,看着李沐塵,問道:「你是神仙,你能幫我們解除詛咒嗎?」
李沐塵搖頭道:「我不是神仙,我只是個修行人。」
「修行人是什麼人?」
「修行人,就是在修煉和行走中尋找生命真諦的人。」
「為什麼要尋找生命真諦?」
「為了解脫。」
「解脫什麼?」
「解脫枷鎖。」
「什麼枷鎖?」
「形骸與心的枷鎖。」
珍珠想了想說:「我的尾巴是我的形骸,使我只能生活在海里而不能登陸,我想擁有一雙腳,擺脫這形骸的束縛,那麼說,我也是在修行咯?」
便笑道:「其實人人都在修行,只是知道不知道、自覺不自覺罷了。不過我所說的形骸可不是這個意思。你覺得尾巴是枷鎖,可尾巴卻能讓你遨遊四海。你若有了雙腳,可以行走陸地,就不能在水裏遊了,那又何嘗不是枷鎖呢?」
珍珠歪着頭,思考了半天。
「嗯也就是說,無論我變成什麼樣,都有枷鎖,我的自由只是在限定的範圍內的自由唄。這是老天定的規則,我們只能遵守這個規則。而你卻在打破這個規則,尋找全方位的自由,是這樣嗎?」
李沐塵有些驚訝地看着珍珠,這女孩很有些仙根,若得機緣,或許會有些成就。
「天地之大無窮,人在天地之間是極其渺小的。無論怎麼變化,都不可能有全面的自由。所以我們要追求我們的心,只有心可以擺脫一切的束縛,這就是形骸與心並舉的原因。真正的修行人,是身與心同修的。」
珍珠低下頭開始沉思。
旁邊的鮫人們聽着他倆的對話,一臉茫然。
珍珠的妹妹珊瑚用她那並不熟練的語言問道:「姐姐,你們在說什麼呀?」
珍珠抬起頭,朝李沐塵微笑。她的臉上,蕩漾出和天邊的晚霞一樣絢爛美麗的光彩。
「我能跟你走嗎?」她問道。
硨磲大吃一驚:「臭丫頭,你說什麼呢!」
珍珠不說話,只是睜大了眼睛,看着李沐塵,眼裏充滿了期冀。
李沐塵微微搖頭:「我不能帶你走,因為現在的你無法生活在陸地上。不過,我可以教你一些修行的方法,你回去好好參悟,等將來有一天你完成化形,擺脫魚尾的束縛,再到陸地上去找我吧。」
「真的嗎?」
剛剛還因聽到不能帶她走而失望至極的珍珠的眼裏放出了光。
「當然是真的,但修行十分艱苦,且這是一條不歸路,一旦踏上去,就再難回頭了。你將因此而失去很多美好的東西,你願意嗎?」
「我願意!」珍珠幾乎沒有猶豫。
李沐塵點點頭,一道神念印入珍珠的識海。
珍珠驚訝地張大了嘴。她從未想像過會有這樣美妙神奇的事情,明明沒有說話,很多很多奇怪的知識湧進了她的腦海。
但是接着,她就感覺頭暈起來,仿佛自己的大腦太小了,而這知識太浩瀚、太淵深。
李沐塵伸出手指,點在她的額頭,渡入一縷真氣。
「不要急,慢慢來,現在不用去想,要遵循裏面的步驟,一點一點地來,千萬不能急功近利。」
珍珠點點頭,有些不舍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她知道,他要走了,要分別了。而這一別,不知要多少多少個日出日落才能再見。她必須努力修行,化去這魚尾,變出雙腳,才能到塵世中去找他。
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在海平線上消失,黑夜降臨海上,而李沐塵也隨之隱沒進了黑暗的虛空裏。
只有星光灑灑,落在海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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