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看着老菲格漸漸發硬的軀體。
他的眼淚不止地往下流,嗚咽着。
老菲格的軀體逐漸虛幻起來,男孩意識到時,猛然把他抱住,可是,老菲格越來越瘦弱,男孩抱到最後,只能抱緊自己。
老菲格的軀體消散了。
帶着所有過往,他安息在燭光前。
男孩抱起老菲格的衣物,學着他的模樣,將雙手合十,男孩哽咽着,將額頭抵到燭台邊。
「...主啊、主啊...」
蠟燭燃燒着,滴着一顆顆晶瑩的淚。
「...主啊、主啊...」男孩學着老菲格的語氣,流着淚,祈求着。
他的額頭,感受到燭火如此溫暖。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聞到芬芳的蜜糖。
緊接着,男孩渾身都在顫抖,他感受到,身後如此溫暖。
那裏似乎有一道,看不見、摸不着,又真真切切存在的光。
祂站在那裏。
祂還記得,步入地獄之時,祂感覺到,這地獄有什麼值得拯救。
什麼值得拯救?
神似乎聽到祂自己的回答。
那些信仰歷經磨難,
那些還未泯滅希望的人。
「你、你是誰?」男孩哽咽着,他試着止住淚水,「你是主嗎?」
「或許吧。」祂說。
「你在哪?」男孩顫聲問着。
「我無所在,又無所不在。」祂回答。
「你真的存在嗎?」男孩又問,他害怕自己看見的是幻覺。
存在。
神記得,有人也問過類似的問題。
「我在即我在。」祂說。
男孩聽不懂,但還是點起頭,讓自己看上去像是懂了。
「你從哪來?」
「我從所有地方來。」
神說着,看向那男孩抱緊的衣衫。
「我來這裏,是為驗證一個答案。」
「一個答案?」男孩疑惑又詫異,他的眼圈很紅,沒再哭了。
「關於信仰與希望。」
信仰與希望。
男孩聽着,把它們牢牢記在心裏,就像記着老菲格的話一樣。
神走到男孩的面前。
祂凝望着那燃燒的燭光。
祂被老菲格離世之際的信仰所呼喚。
「主...老菲格,他死了。」男孩嗚咽着。
「是的,」神低下頭,看着那男孩,「然而,有些東西它超脫死亡。」
「主啊,老菲格原本說...等洗禮後,要給我一個名字...」男孩學着老菲格,在燭光前跪坐下來,「你能為我洗禮嗎?能給我個名字嗎?」
「不,還不能。」祂這樣說着。
祂還沒拿回人性。
還沒拿回為人的記憶。
「但我可與你定約。」
「定約?」男孩不解的呢喃。
「永恆的約,自你而起,不因你的死而終結,
直至希望被人泯滅,直至信仰脆弱,難經磨難。」
神這樣說着,看着男孩。
祂好似已經知道他的結局,冥冥中有所註定。
「信仰與希望,你帶着它們,此後便去拯救。」
燭火快要熄滅了。
男孩抬起臉,鼓足勇氣道:「我答應你,主,我與你定約。」
「其實,」祂凝望着漸息的燭光,「地獄並非地獄,仍可再造人間。」
隨後,
燈火溫吞地熄滅了。
主離去了。
男孩望着這一派的黑暗。
他站起身,抱起燭台,將它小心收好。
男孩拉開柜子,找到一本書,封皮老舊又骯髒,翻開其中幾頁,他不識字,看不懂那些字,也不知道,那就是老菲格的日記,很早的時候,在眼睛還沒瞎的時候寫下的。
「我以後要識字,要看懂這些東西。」男孩暗暗下定決心,「主啊,等我拯救這裏,你要給我取個名字。」
男孩把老菲格留下的衣衫,鋪到床上。
枕在上面,他還是忍不住地淌眼淚。
....................
老菲格死後過了很多天。
殘疾的羅曼瘋了,白天抱着腿,躲在屋子裏,晚上的時候,整夜整夜地嘶吼,到處亂竄,當他看到英雄馬里爾的雕像時,會跪到那裏,不停地親吻雕像的腳尖,他是孤零零來到這地獄的,除了男孩,再沒有別人關心他。
羅曼某天終究失蹤了。
男孩推開羅曼住所的房門時,只見空空如也。
他問遍大半個奴隸窟,也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
大家也很快忘了他。
男孩還在做偷麵包的事,不偷麵包,他們都沒法活,但男孩學聰明了,他不再無私地把麵包送出去,而是從奴隸們手裏換些有用的物件。
自老菲格死後,男孩去得最多的地方,是麗貝卡的診所,因為她識字,所以男孩辛苦變賣那些物件後,便找上麗貝卡,給錢求她教自己識字。
麗貝卡同情這男孩,她同男孩說:「如果你想的話,可以時常來我診所幫忙,就當作識字的費用。」
男孩很高興地答應了。
而每到夜裏,男孩試着接過老菲格講經的任務,他開始複述老菲格以往講過的經書故事。
不過,一個小孩的記憶總是有限,男孩記不得那麼多,理所當然地,無意間走上老菲格編經文的老路。
幸運的是,這些留在這等死的奴隸們沒有一位識字,也不在乎那麼多,有得聽就是了,他們還是聽得津津有味。
某一天夜裏,有位奴隸提起。
「哈立木老爺那裏,好像有人被打死了。」
「這一點都不稀奇。」有位奴隸道。
奴隸被主人打死的事,確實不在少數,只要不是上等奴隸,根據法律規定,只需要賠償一筆錢給奴隸親屬就行了。
「不止是這樣,他的妻子和女兒在這之前就餓死了,哈立木老爺連錢都不用賠,就白白打死了一個奴隸。」
聽到這裏,男孩的神經顫了顫。
儘管不知道名字,但他好像知道是誰了。
在場的奴隸們唏噓幾句,便不在這話題上深談,對這些等死的人來說,哪怕身邊的人死了,都能當作一種麻木的習慣,掀不起多少波瀾,他們對彼此視而不見,對自己也視而不見。。
只有男孩握緊拳頭,狠狠地敲動心臟。
讓它泵動起來,不那麼平靜。
男孩擠住眼睛,奮力湧出眼淚。
他不想把這變成習慣。
男孩要永遠記着這種感覺,這種悲愴,就好像他記得母親要永遠善良的話一樣,就好像每天晚上,他都要把老菲格說過的話,全部對自己複述一遍。
男孩終於湧出眼淚,一下便淚流滿面。
從滿是泥砂的地上,男孩攥起一顆手掌大的石塊,朝着那壓迫每個人的雕像,狠狠地丟去。
石頭撞在馬里爾雕像的頭顱上,磨出一道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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