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伊大口喘氣,雙足發顫。
掌心處,稀薄的熱流匯聚,一隻虛幻的眼眸浮現,比正常眼睛小了足足一半的。
那十七星如同之前的群星般,沉入大海似的蒼穹。
他想朝着天使而去,可天使離他而去。
卡西姆身上的靈性感觸到了晨伊發生不小的變故,他疑惑又難以置信地看向晨伊。
反而是原本落後的羅曼,成功勾勒起兩個星座。
克里木擰起眉毛,鼻子上的靈視之眼方才盯着星空之外,警惕來歷不明的魂靈擾亂儀式,剛剛才回到二人身上,他盯起晨伊,問道:「這樣虛幻的靈視之眼,你只勾勒起一個星座?」
晨伊抬起手,掌心處那飄渺不實的眼珠,證實了克里木的問話。
「畢竟是真教徒。」
克里木簡單地撂下這句,他轉而看向羅曼。
後者的眼眸出現在鎖骨處,血肉的眼瞼半睜開着。
「還算不錯,」克里木看見羅曼身軀搖搖晃晃,道:「站不穩是正常現象,你們要學會把靈視之眼同肉體的眼睛區分開來。」
羅曼漸漸適應,身體和心靈重回寧靜,卡西姆朝他微笑,以表祝賀,前者微微頷首。
隨後,卡西姆上前拍拍晨伊的肩膀。
「不必失落。」他道。
晨伊點點頭,盯着掌心虛幻的靈視之眼,陷入沉思。
「終於回去咯。」伊德萊不知什麼時候叼起一根草,嚷嚷道。
..............
回到家中,躺在床上,晨伊橫豎睡不着。
夾襟外套掛在椅背上,身上只一件丘尼卡,晨伊把它壓出汗來。
月光下,晨伊抬起手,掌心是虛幻的靈視之眼。
睜開。
靈視之眼響應得並不及時,過了好幾秒,那眼瞼緩緩分開。
晨伊屏息凝神,舉起掌心,以靈視之眼觀察四周,為了注意力集中,他闔上眼瞼。
坐上就會吱呀的木椅、泛黃的書桌、屁股下的單薄板架床、堆滿雜物,結下蛛網的架子...晨伊掃視着這些,同肉眼所見不同,它們的虛影層層疊疊而出,色彩斑駁。
靈視之眼睜開不過一分鐘,晨伊便感受到不適,有什麼東西從體內抽離,那或許是靈性。
「呵...」闔上靈視之眼,晨伊喘了口氣。
凝視掌心闔上的眼眸,晨伊心頭淡淡失落。
他忘不掉羽翼座被千柱撞散四周的那一刻。
「...千柱雲海之上,是神的權柄...所以拒絕了靈性的污穢?」晨伊唯有這個猜測。
事實已成事實。
接下來還有兩場儀式。
晨伊重新打起精神。
「下次是『知識儀式』,要進入天體國度,與諸靈們交易知識。」
異教的教義里,真教諸神被祂流放出神聖空間,世間萬神不得不遠行至天體國度,以無窮無盡的知識,作為國度的唯一鑰匙。
天體國度神秘混亂且變化莫測,克里木作為主保人,屆時要將他們領入其中,承擔監護與引導之責。
到那時,誦念的咒語、各類魂靈真名,以及神使、天使、靈使的神名都必須因勢利導、因時而異。
稍出差錯,便不無落入萬劫不復,永世受困天體國度的可能。
自己要拯救復活鎮。
不能出任何差錯。
無緣無故地,洛梅阿下午的回答擠進腦子裏:
「倘若一切都將無可挽回地走向毀滅...那時,神會拯救一切...」
晨伊腦子裏重複着這話。
我是復活鎮的神,它的主。
咚咚咚。
晨伊針蟄般從床上彈起來。
他豎起耳,仔細去聽。
咚咚咚。
細微的敲門聲,從屋外傳來。
舉着燈芯草燈,晨伊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
女孩,一個從未謀面的女孩。
小姑娘仰着臉,水靈靈的眼睛看着晨伊。
「先生,」女孩怯生生地開口,舉起手攤開手心,「我能要塊麵包嗎。願我主庇護你。」
裏面是半枚銅迪爾。
晨伊怔了怔,問道:「你是誰?誰家的孩子。」
女孩臉上浮現驚慌。
「我帶你去找衛兵。」
她撥浪鼓似的急忙搖頭,道:「我叫安妮,我媽媽也叫安妮,沒有爸爸,教父是克里斯托弗。」
「克里斯托弗?」晨伊愣了下,那與即將送來的那批刑徒的神父同名。
晨伊試探問道:「他是個神父嗎?」
安妮臉上露出猶豫,一句話也不說。
「你跟我說,我不告訴別人,還賣你麵包。」
小姑娘摸了摸空癟的肚子,實在經不起勸誘,反問道:「真不告訴別人?」
「真的。」晨伊肯定地點點頭。
「是神父,聖銀大教堂的神父。」小姑娘說着,把手裏的銅迪爾遞了遞,「拜託,先生,我好不容易逃掉。」
晨伊接過那半枚銅迪爾,反問:「逃掉?」
安妮卻什麼都不肯說,目光帶着懇求。
晨伊猜到了什麼,徑直回屋,從柜子裏揀出三塊干餡餅包好。
「麵包太硬了,沒刀你也沒法切,這些餡餅沒那麼硬。」他說着,遞了過去。
小姑娘接過餡餅,隨即抓起一塊狼吞虎咽起來,顯然餓了很久。
晨伊一時動了惻隱之心,問道:「要進來吃嗎,現在太晚了,已經宵禁了。」
聞言,安妮放下餡餅,眸子裏跳出驚喜,她確認道:「真的嗎?我能進去休息嗎?」
「是的,進來吧,我給你裝水。」晨伊完全推開門。
安妮沒心防地走進屋子裏,她小聲問他自己能不能坐到餐桌上,晨伊自然不會拒絕。
不消多時,一塊干餡餅沒了蹤影,她把桌子上的餅渣也揀到嘴裏吃。
「謝謝你,你真好,先生。你會受庇佑的。」揀完餅渣,她感謝道。
「你說你是逃掉的,你是被衛兵押來的犯人?」晨伊冷不丁地問道,「跟神父和母親一起?」
「你怎麼知道的?」安妮呆了呆,很快道。
「猜的。」女孩給出的線索太多了。
安妮有些坐立難安,她稍哀求道:「先生,你也是真教徒,求你不要把我帶到衛兵那...我媽媽好不容易才把我手上的繩子割掉的。」
晨伊嘆了口氣,向神發誓,同她做出保證,然後要求她說清楚發生了什麼。
安妮遲疑了下,這時候道:「媽媽說,因為異教徒的教堂被雷劈了,所以我們被他們抓了起來,還有神父。」
她不會說「講經院」這單詞。
「我們被判處火刑,神父也要被流放,上囚車的時候,綁我手的衛兵說按他們經書的教義,是要善待孩子的,所以他綁的繩子又細又松,我媽媽拿石子割掉了,然後叫我跑。」
這么小的孩子也要被判處火刑?
他不免震驚。
晨伊也是有所耳聞,但並不確定。
再多問幾句,安妮也說不出更多,只有些路上的事。
「謝謝先生,這塊干餡餅我能留着嗎?」安妮吃剩了一塊。
「留着幹什麼?」
「留給天使吃,」小姑娘揚起笑臉,「我媽媽說,大家被火燒的時候,有天使會來接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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