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閎休雖然比不上張浚胡寅林景默隨駕時間長,但也算是近臣出身,可是直到建炎十二年的夏天,他才覺得對於自己的官家,他了解實在太少了。
官家啊,都說您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我看是財神爺下凡吧!
話說決定舉辦軍運會之後,雖然說知道官家不是鋪張浪費的性格,但總是要花錢的,胡閎休本着大局觀認為應該干,但是想勸陛下先縮減一下規模,要麼就把酈瓊部帶回來的錢先挪用一下。
但趙官家表示不用他擔心,很快,邸報就公告天下,官家親自在靈州賀蘭山植樹,大宋在停發北伐國債之後,開始「西部大開發國債」投放,本年度只有一次,對此,邸報上做了細緻而詳盡的說明,簡而言之,這筆債依舊是官家親筆畫押的正經國債,乃是以他趙官家的個人威信和國家財政做擔保,至於此次國債用途,說的也很清楚,來為西部開發籌款,順帶舉辦一場軍人之間的運動會,叫天下知道我大宋強中自有強中手。
因為早已經有成例了,乾脆趙官家也就沒跟宰執商量,特此發行總計兩百萬貫,為期一年,算成年利三分的國債。
不過與以往不同的是,主辦單位不再是戶部,乃是由寧夏路經略使胡閎休和大同路經略使仁保忠共同負責,需要將購買者踢動詳細戶籍信息,只能以家庭或者宗族為單位與兩位專辦大員交割置換。
話說寧夏路、大同路再窮,也是有富裕人家的。再說那些原先投誠早的小部落家裏還有很多保留了大量財富,誰還不知道國債這東西抄家不入保值增產,所以消息發出去一天不到,甚至胡閎休的辦理人員都沒找齊,衙門前就排起了長隊,等着買國債呢。
胡閎休也隨即醒悟,這對於一些党項人來說,可能這件事情還意味着自家在趙官家心中的地位,意味着自家與官家的距離。帶來經濟價值的同時還會帶來無與倫比的安全感,更是讓他們增加中國人身份認同感和自豪感。
因此他興沖沖地去找官家要求擴大這次國債份額或者明年繼續發行,卻被趙官家恨鐵不成鋼地一頓說:「且不說物以稀為貴,我朝北伐後的局面,也就是政治上的穩定繁榮天下尊崇,才是這種經濟現象忽然出現的合理基礎。現在不是搞金融.....也就是財政創新的時候,朕以以往的經驗告訴你,發行國債的時候一定會有各種問題,維穩同樣重要,莫要本末倒置了!」
胡閎休趕緊羞愧告退,隨後果然出現了因為國債份額不足小部落之間打起來,還有當場加價轉讓的場景,很多人願意直接付錢,求得前方人讓出位置的行為。更有甚者,因為一些關中巴蜀的富戶到的晚沒有買上,還嚷嚷着都是大宋子民天理何在?弄得他一個經略使得干使相的活兒,耐心進行疏導工作。
當然,仁保忠那裏也是一樣的,這老頭畢竟七十多了,據說從第二天開始就實在堅持不住了躺下了,讓副手代為處理的。
但也就是僅僅十天,二百萬貫到賬,此時趙官家別說是要辦個運動會,就是要來個羅馬鬥獸場,估計問題也不大。
畢竟寧夏他窮啊,所以木材石料人工,都便宜。當然,趙官家沒這興趣,因為他遇到了人生從未有過之震撼。
原因是因為呂本中雙腿打顫地來請安了,他還驚訝你這來的這麼晚臉又白成這樣,不會生什麼大病了吧,等看清了他身後一名個子不高一看就是女扮男裝的隨扈,他大腦一片空白,半晌之後,看向呂本中一行人的眼神里刷刷飛着刀子。
呂本中再也堅持不住,一頭栽倒,哭訴道:「臣該死,臣有罪,可臣實在不敢忤逆二位貴主啊。」天知道他這些日子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啊。
沒錯,站在趙官家面前有點忐忑的正是他最近屢屢提及的次女,壽春公主神佑。
神佑是個敏感的女孩子,她爹的情緒起伏哪能感受不到,但是來都來了,她也本着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的精神,跪下道:「爹爹,不怪呂學士,是女兒偽裝成給您送信的內人宮女,他過了洛陽才發現兒的身份。」
趙玖看着眼前已經是大姑娘模樣的孩子,太陽穴是一突一突地疼,氣極反笑道:「呂本中的過錯朕一會兒再說,朕倒是想知道,連大內都不願意出的女兒,怎麼能化妝出宮,來了幾千里的地方。你不知道朕這一路遇到的危險嗎?朕馬上天子尚且如此,你是個女孩兒家,叫我和你姐姐如何放心?」何況閨女啊,你連陌生的內侍都害怕,是怎麼克服心理障礙跟這群大男人混雜了一個月而來的,雖然知道借他們一萬個膽子也不敢非禮公主,但老父親還是狠狠地憤怒了。
神佑從沒有見過爹爹這樣,一時也有些害怕,但是再脆弱的人也有堅強的一面,她學着妹妹宜佑撒嬌時的語氣,緩緩說:「可是我想爹爹了,您不能不要我啊。」
這話說的,趙玖就是有天大的怒火也散了八成,言語間也不由得和緩起來,道:「爹爹怎麼會不要你呢,你這孩子瞎想什麼,是不是因為朕遲遲未歸,但朕不是給你寫信解釋了,過段時間就會把莫高窟的神像圖給你送回去,等你及笄的時候,朕會讓李公相(李綱)的夫人為你正賓,夏天咱們就在金明池北邊的臨水殿辦,一應供奉張齊王都準備好了,不會比你姐姐差半分的。」
這次輪到神佑發怔了,幼年的很多事她已經不記得了,但是從北面回來後,她就不記得爹爹跟自己說過這麼多的話,她一度覺得自己並不得爹爹寵愛——她不似妹妹宜佑那般萬千星輝,也不似姊姊佛佑聰穎大方。剛從北邊被接回來的時候,醫官說她呆愣瑟縮是受驚過度所致,縱然爹爹也曾耐心地哄她入睡,但是更多的時候一件加急的政務他就會離開。或者有時間,他的懷裏也多是宜佑。
但是神佑也沒有太失望,因為爹爹是君父,但她還有姐姐啊。
姐姐佛佑總是拉着她,拉着她去找爹爹,拉着她和娘娘們湊趣兒,拉着她出宮玩樂,拉着她逗弟弟妹妹,拉着她度過一個又一個漫漫的黑夜,至願意把邢家小姨也分給她——因為自己的娘已經死在了北邊,外家人也找不到了。
可是她和姐姐都長大了,有了未婚夫,姐姐要嫁給岳雲,她要嫁給吳扶,大媽媽(韋太后)說,這叫女子歸處。
她本也沒有指望能怎麼樣,照樣冷冷清清地對待着除了姐姐以外的所有人,直到爹爹帶她去了岳台。
她受了極大的驚恐,幼年可怕的記憶從烏雲一般捲來,整整一個月都要喝藥才能入睡,但也第一次看到如此憤怒的爹爹,或者說感受到什麼叫做父愛。
爹爹從楊統制身側抽出刀來,一下子就劈死了曾經讓她那樣恐懼的長毛漢子,然後抓緊了驚恐的她,說:「神佑,爹爹在,會保護你的。」
這種感覺這樣陌生,有那樣溫暖,和姐姐陪伴的感覺這樣不同。
後來,她知道了爹爹用祖宗的名義殺了很多女真俘虜,知道爹爹想盡辦法推掉了她本來的婚約,同意一些僧道進宮來講法,誰能讓她稍微開懷就會得到大量嘉獎。爹爹知道相比起讀書而言,她喜歡刺繡,喜歡畫畫。就命令馬興祖和張擇端來教學,還擔心他不適應親自陪着。
連姐姐及笄,他都承諾,「神佑,你的及笄禮也會一樣盛大。」
以至於這次爹爹去巡河,她生出了從未有過的不舍——明明爹爹以前也常常不在宮裏。
原來所謂父愛,這樣美好,佛佑開心於她的變化,說:「我早就說過,爹爹也是疼你的。」這是在她收到爹爹送來的陝州羊角山和萬錦灘兩幅風景畫的時候。
神佑不樂,「他越走越遠,才拿這些小孩子的玩意兒來哄我。」
姐姐手裏正拿着岳雲的信,聞言怔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不知道該誇她還是罵她。
曾經的討厭一切需要和別人來往的事兒,尤其憎惡被男子碰到,包括爹爹,她覺得不討厭的大概也只有姐姐了。
但是爹爹在長安遇險的消息傳來,宮中上下一片驚慌,姐姐妹妹都哭起來,她沒有一滴眼淚,卻有一種窒息的感覺。那時才意識到,爹爹是君父,他給了自己無憂無慮的時光和尊榮無比的生活,他同樣是自己人生中不可以缺少的人。
好在很快就傳來了爹爹平安的消息,她是那樣的高興,第一次失去了公主的端莊,一頭躍進姐姐懷裏了,兩人一起笑着。任由旁邊的傅姆想管可又不太敢。
但是還沒有太久,她就又收到了信,不讓人省心的爹爹還要繼續西行,簡直是比他自己寫的《西遊降魔篇》裏的唐長老還要執着。
東京城裏的大員們同樣崩潰,派出了呂本中作為請安使,趕緊把陛下哄回來。秘閣又知道二公主最近極為得官家看重,便派內侍問殿下有沒有信件給官家時,她忽然有了一個極為大膽的主意。膽大到她自己都覺得可怕。
當然,主意歸主意,她還是怯懦的,畏懼外面的萬里之路。真正刺激她走出這一步的,還是一個叫岳雲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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