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身守分,不可與命抗爭。
這一直是劉備的人生態度,他年少時不愛讀書愛錦衣車馬,怎奈家境實在貧寒。
但即便是出身寒微,劉備也能放下身段織席販履去維持生計。
稍加對比就能發現,為何歷經社會鞭打之後會愈發喜歡劉備。
因為在他身上,藏着一種很質樸的堅韌,像極了每個為了生活、理想、志向或者家庭而委曲求全的普通人。
當然,此刻的劉備即便覺得顏政說的有道理,卻還是不敢全盤接受。
幾百年的世族文化,許多觀念早已經是大漢特色,誰也不敢貿然去改變什麼。
關羽看着滿臉感慨的劉備,從認識第一天起,就從未見過大哥這般樣子。
他覺得這黃巾賊的話,怕是真的說進大哥心裏去了。
「大哥,那黃巾賊所言,你真的以為有道理嗎?」
劉備回過神,抬眼道:「雲長有此問,想必頗有看法吧?」
關羽拱手道:「我覺得這黃巾賊所言不無道理,雖頗為狂妄,卻足見其才能!」
劉備淡淡一笑:「我亦有此感!」
「那大哥覺得,能否請這黃巾賊來輔佐一二?」
劉備認真思索片刻,搖頭道:「不可,咱們不知此人心術,更別提此人曾反叛朝廷。今日即便有驚人之語,也不見得真是個大才,暫且看看再說!你也發覺了,這黃巾賊今日說了一大通道理,卻沒拿出什麼實際謀劃來。」
關羽點點頭,神色有些猶豫。
「二弟今日為何吞吞吐吐,有什麼話說出來便是!」
關羽抬頭,嘆息一聲道:「大哥,我昔日因看不慣豪強欺壓鄉里,這才怒而殺人,逃亡五年才碰上大哥!方才黃巾賊所言中提及世族、百姓、朝廷,我……深感透徹!大哥……咱們匡扶漢室,是匡扶世家的大漢,還是百姓的大漢?」
劉備愕然的望向關羽:「二弟何有此問?」
關羽沉聲道:「此問多年來一直壓在我心中,今日聽着黃巾賊一言,才有些許所感。我也覺得,這天下壞就壞在世家,大漢之禍,根子也在世家!就如那黃巾賊所言,世家貪婪而兼併無度,遂使百姓貧困,朝廷疲憊!」
劉備沉默一會,長長一嘆道:「可地方離了世族,那裏有治理可言?那黃巾賊說了一堆道理,可他真有法子?」
「不妨……傳遞消息給三弟,讓他暗中激一激這黃巾賊,讓他講出個謀劃來?」
劉備點頭道:「可!不過也不能讓翼德知道太多,這黃巾賊心意不明,一但暴露的話,這黃巾賊怕是會起其他心思!」
「此事簡單,不用告知三弟即可,就說大哥要考校他些學問,想必以三弟的為人,他定會去同那黃巾賊商討!」
「甚好!」
…………
翌日,當張飛放風的時候,關羽早已在外邊等候。
一見面,張飛便迫不及待的問:「二哥,我的信大哥看了沒?」
「看了,大哥已經讓孫乾先生偽造書信了!」
「這便好,這便好!二哥,我可同你說,這顏先生真有能耐……」
「三弟且慢!」關羽面色平靜的拿出一卷竹簡:「大哥讓我告訴你,既然這黃巾賊頗有才能,三弟便跟着他好生學習。幾日後,便依據這竹簡上事寫成策論,大哥要考校你!」
「考校我?」
張飛小麥色的皮膚瞬間黑了:「大哥考校我作甚?要考校也是考校顏先生啊!」
關羽嘆了口氣:「大哥有大哥的苦衷,且三弟若無長進,大哥又豈會相信你改過自新?」
張飛扁扁嘴道:「行,既是大哥的吩咐,弟敢不從命!」
說着他接過竹簡,一看便頓時納悶起來。
「這大哥直接去問顏先生就行啊,我怎知道?」
「顏先……那黃巾賊是那黃巾賊,你是你!」關羽不想多說:「若是看不到三弟長進,大哥只怕是會更加失望!」
張飛忙道:「這……還分什麼分?」
關羽頗為無奈,只得耐心解釋:「眼下三弟可以事事問那黃巾賊,今後再遇到獨自守城之事,又該去問誰呢?三弟!務必好生與那黃巾賊學習!」
張飛低下頭:「原來如此,大哥的良苦用心我知道了!請大哥和二哥放心,我一定好生學習!」
關羽這才滿意,掏出一條護膝道:「大哥知道死牢陰冷,特意讓我帶上一條護膝,三弟待會記得送給那黃巾賊!」
張飛一愣,接過感慨道:「還是大哥想的周到,我住這麼些天,都沒有想到顏先生腳冷!」
「快去吧!」
…………
張飛帶着護膝回到監獄,心中頗為愧疚。
他自個五大三粗,風裏來雨里去,自然不覺寒冷。
然而人家顏先生可是小身板,估計連個舒坦的覺都睡不了。
他立馬湊到隔壁的柵欄前,招呼道:「顏先生,看我給拿來了什麼!」
顏政正靠在牆角發呆,這牢裏啥都好,就是太他媽無聊了。
還好有張三這個活寶,否則這日子過的還不如早點撞牆撞死。
「別賣關子,不是麻將的話就放哪裏!」
「不是麻將,是護膝!」
「哦?護膝?」顏政湊過去一看,倒是覺得這玩意確實頗為受用。
「不錯,這玩意確實有用!」
「先生喜歡就好!」
張飛舔着臉笑道:「不瞞先生,此乃我一位至交所贈,我想着先生比俺更需要,便贈予先生了!」
「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顏政拿着護膝就綁上,只覺得像是穿上了秋褲一般。
張飛笑呵呵的看着:「那先生,銅鍋再來一頓?」
「算了,這玩意吃多了上火,七天一頓吧!」
「行,那煮些茶吃點乾果?」
「也免了,最近便秘!」
「那……先生若是想看不穿衣服的仕女圖,俺也定給先生弄來!」
顏政白了他一眼:「都免了吧,你有屁就快放,別浪費時間!」
張飛搓着手一笑道:「嘿嘿,是這樣的,先生啊!俺這有些疑惑,還望先生一定要如實作答,切莫像平常一樣散漫座談!」
「呵呵,就大漢這一籮筐的事,也配讓我正經來說?」
顏政不爽的躺下,用左手撐着頭道:「趕緊問!」
張飛忙湊近些:「先生,這第一件事吧,就是昨天你說那世族兼併土地,害的百姓沒活路、朝廷也收不上稅,這……該咋辦嘛!」
「這還不簡單,解決不了問題,就解決製作問題的人啊!」
顏政半眯着眼睛道:「把世家大族都給揚了,土地自然就空下來了!」
「可世族與皇帝一同治理天下,本就是大漢多年祖制,若是沒了世族,朝廷也就沒了官吏!」張飛嘀咕道。
「哎,三兒!你咋還不明白呢,官這種東西吧,其實只要能辦好事,阿貓阿狗都無所謂!關鍵還是把土地問題解決好,我稱之為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
「沒錯!」顏政嘆息道:「咱大漢最大的問題不就是沒錢嘛,沒錢的問題不就是世族嘛,既然如此,那想要搞錢就只有兩條路,要麼死命壓榨牛馬百姓,要麼揮刀向世族。
大漢幾代君主都沒這個魄力,把刀子揮向牛馬,結果牛馬造反了,又讓世族起來平定。這下好了,牛馬得罪死了,世族佔據地方尾大不掉,漢室也名存實亡了!」
張飛仔細思索一番,點頭道:「確實在理!可……世族根深蒂固、枝繁葉茂,牽一髮而動全身,不可輕動啊!」
「在我眼裏就是個屁!」顏政不屑道:「只要讓牛馬百姓看到了活路,有了正確的指引,手裏頭有了傢伙事,你看看這群世族還敢不敢視百姓為草芥!」
「這……這怕是不行,先生還有沒有更好的法子?」張飛實在不敢說殺盡世族這種話。
顏政無奈的瞥了他一眼:「不能殺,那沒法子了,只能收買一派打擊一派,或者通過另外一種手段,將世族結成新的利益集團,再進行一定的變法,讓世族把土地讓出來。
這麼做的前提,是有更多的利益給世族,例如搞什麼商業,搞什麼參政啊,反正更麻煩,憑咱們的大漢朝廷,怕是想都別想,至於憑那所謂的群雄,更是想都別想!」
「難道……真的只有殺這一條路?」
「沒錯!最簡單的一條路,不過這條路也不好走。一開始決不能在世族力量強大的地方,必須在世族力量薄弱的地方慢慢發展,等成了勢,便宛如那星星之火,定能成為燎原大火!」
張飛沉默良久,他再怎麼不靈光,也看出來眼下時局是死局。
搖搖欲墜的大漢朝廷,即得罪死了百姓,也無力制衡世家。
要匡扶漢室,讓大漢再度中興。首先便要讓百姓能活下去,這樣朝廷才能有賦稅。
有了賦稅的朝廷,才能養一支兵馬。有了兵馬才能讓世族們聽話,如此才算是中興大漢。
可要百姓有活路,就得把佔據大量土地的世族給揚了,不說揚了,至少得壓制世族。
而世族豈能乖乖聽話?
張飛嘆了口氣:「若是沒了世族,何人又能治國?」
「蠢!這還不簡單,大不了多請幾個老師,教會牛馬窮人們識字讀書,讓窮人們中的人才來治理!」顏政不以為意。
「讓賤民來為官?」張飛仿佛聽到了天方夜譚。
「正是!只要能辦事,誰來干不是干,只要能幹實事,賤民未必就不能幹的比世族好!」
顏政淡淡一笑:「屆時,可以直接科舉掄才!」
「科舉掄才?」
「即用考試選拔出民間優秀人才,例如考怎麼算稅收呀,怎麼施政呀,怎麼建設地方、抬高雞滴屁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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